堂堂鎮國大將軍,何等勁敵都不曾令他心生絲毫懼意,此時卻怕極了身前的人會突然迴頭,瞧見他自己臉上難以啟齒的表情。

    真的……太丟人了。

    幸虧是夜晚,四周黑得看不清,他又坐在了她的身後,摟得她迴不過頭來看,否則日後他還如何抬頭做人。

    烏山距離懷虛穀尚有一段距離,快馬加鞭也得花上兩三刻鍾,為了壓下心頭火,強作鎮定地熬過這段路,侯大將軍隻得逼自己轉移注意力,一會兒想著小姑娘的腰摟起來這麽細,似乎瘦了,也不知平常有沒有好好用飯,一會兒又想,小姑娘這幾年騎術確實精進了不少,能讓他的馬聽話可不容易,跑起來也很是穩當,唯獨太快了點兒……

    反正不知想了多久,才終於等到那熟悉的密林出現在眼前,陣法似乎已被解開了,兩人順著山道奔入黑漆漆的洞口,沿狹長的穴道一直往下走,遠遠見那刺眼的亮光中站著個人,手裏還提了一個燈籠,不停地來迴踱步。

    果真是夜盲,聽見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便衝洞裏張望了,可惜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舉著燈籠瞎晃悠半天,若不是侯苒快到的時候叫了聲師父讓他避開,墨奚就要被馬撞飛了。

    “如何如何?受了什麽傷?傷勢重不重?”

    待馬兒一停下,墨奚就老媽子似的跟上來連珠炮彈地問了一堆問題,侯苒隻說沒有大礙,墨奚將侯譽風扶著下了馬,見他確實毫發無損的模樣,也就左臂裹著布條而已,看起來也不太嚴重,隻是……怎麽軟綿綿地垂在身側動也不動?

    “你的手怎麽了?”

    墨奚正要抬頭問,不料對上的卻是好友陰沉的目光,仿佛自己做了什麽罪大惡極之事,頓時嚇得鬆開手退避三尺,轉向另一邊還扶著人的徒弟使眼色道:怎麽迴事?

    侯苒也沒多說,將收在腰間的小瓷瓶丟給他:“黑瑪蛇毒。”

    “哦,就你之前提過的……”

    墨奚自然曉得,那日師徒倆談論給傷病者開刀所用的麻沸散藥效太短,劑量用過多又擔心影響傷病者的神智,因而說起有何其他藥物可替代,之後他便讓侯苒去翻閱醫書找找,第二日她就跟他說有這麽一種蛇毒了。

    隻是不料這姑娘動作如此之快,運氣也不賴,還真讓她找著了……

    “不對,那蛇呢?”墨奚奇怪地左右看了看她,不見蹤影,“沒帶迴來?死了?”

    “什

    麽?!”

    驟然一聲怒喝響徹耳邊,仿佛要將他震出幾米開外去,墨奚一手捂住耳朵,心驚膽戰看著他道:“什……什麽什麽?”

    情緒一時激動加快了體內毒液的蔓延,侯譽風感覺左半邊身子都麻了,但依舊強撐著把話說完:“你還想讓她帶活的迴來……唔……給你?”

    “將軍!”

    侯苒及時將他將傾未傾的身體扶穩了,蛇毒雖不取人性命,但終究是未除盡的,並沒有太多氣力支撐,她向師父打眼色隨後再細說,半強迫地扶侯譽風去竹屋裏休息。

    “……”墨奚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暴露了什麽,心頭一凜,也不敢跟過去看了,丟給自家徒弟解決完事兒,迴廚房給這倆人熱飯去了。

    ******

    本是一早過來,想著第二日便能帶人迴京城了,不料橫生枝節,出了這麽一樁意外,現在侯譽風左半邊身子都不太便利,自然是騎不得馬了,侯苒騎術再好,帶著他同騎數個時辰之久也吃不消。

    反正距開春還有段時日,不急,於是他飛鴿傳書迴侯府告知事態後,便留在山穀裏靜養幾日,打算待傷臂恢複再走。

    墨奚因教她捕蛇取毒之術而遭了侯譽風的教訓,近來都不大敢靠近他住的那屋,離得老遠,隻負責生火做飯,燒水衝澡,其餘一概不管,包括那黑瑪蛇毒的解藥他也沒去琢磨——

    想想啊,萬一製出解藥了,叫這人服下恢複個徹底,起來跟他算賬可怎麽辦?即便他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可也不想將自己辛苦研製的毒.藥用在他身上啊,多浪費不是?還是這麽靜養的好,等過幾天這人氣消差不多了,身體也恢複了,正好就收拾包袱迴京城,也不必找他的麻煩了,多好。

    師父撒手不管,照顧人的活兒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徒弟的頭上,侯苒知他有早起的習慣,特地也起了個大早去廚房給師父打下手,順便將祛餘毒的藥也熬了,待侯譽風睡醒以後,伺候他起來洗漱更衣,準備用早飯。

    當然不會像之前他傷重昏迷時事事包辦,她隻在他不方便的地方才搭把手,昨夜沐浴擦身也都是他自個兒弄好的,唯獨中途要添熱水時,她進了屏風後麵一迴,倒完水便走了,沒多看他一眼。

    ……額,其實也並非那麽清心寡欲,實話說她都是強裝鎮定罷了,畢竟是心裏喜歡的男子呢,怎麽可能無半點兒羞澀,但她又不想太早暴露心意,有些事,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等這木頭哪天開竅了,

    她再告訴他也不晚。

    “冷不冷?”

    侯苒握著他的手腕穿進略有些緊的外衣裏,侯譽風來時隻想過一夜,連換洗衣物都沒帶,此時穿的都是從墨奚那兒借的,自然不太合身。

    不過也湊合,他搖頭道不冷,下床穿鞋,侯苒則到桌前擺好碗筷,剛做出來的清粥和小菜都微微冒著白色的熱氣,在清晨這般冷的天氣正適合暖暖胃。

    “啪嗒——”

    侯苒聞聲看過去,果然見那擺好的筷子被他碰掉在地上了,侯譽風還想俯身去撿,被她先一步製止:“你坐著別動,我來吧。”

    否則等會兒失了平衡,整個人都摔下來了,別說他麵上不好看,她也得費勁扶這人起來,可累人。

    ……雖然他此刻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裏去,垂下的黑眸似是有幾分黯然,安安靜靜地盯著自己搭在腿上的左手。

    侯苒將弄髒的筷子放到另一邊,也沒有去拿雙新的來了,隻淡淡道:“三五日便能恢複的,別擔心了。昨晚喝下的藥有催動內息運行之效,未清的餘毒也會隨之遊走你身體各處,手腳無力是正常的現象,不必太在意。”

    侯譽風:“……哦。”

    她是大夫,說什麽便是什麽吧,他當然都相信,隻是不大習慣這副軟弱無力的模樣,尤其是……在她的麵前,他更加不想示弱。

    “將軍想吃什麽?我幫你夾。”

    可惜眼下的狀況卻由不得他想不想,勉強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粥,慢慢送進嘴裏,還要竭力掩飾自己輕微的手抖,當真費力。

    “隨意。”

    侯苒早知他會這麽說,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便給他夾了小菜放碗裏拌粥吃,用的是自己的筷子,絲毫不見外,又拿了個白饅頭掰開一道口子,往裏麵塞了菜幹和鹹肉醬,將合上遞給他:“嚐嚐?”

    侯譽風手裏拿著湯匙,見她都遞到自己嘴邊了,就沒抬手接,下意識傾身去咬了一口,也真是吃慣行軍飯的漢子,那拳頭大小的饅頭頓時少了半個,侯苒輕輕挑眉,將剩下的半個拿迴來也咬了一口,淡笑道:“味道如何?”

    “尚可,你……”他的視線落在姑娘手上又缺了小半的饅頭上,驀然一愣,“怎麽吃我咬過的?”

    這……習醫之人不都會犯潔癖嗎?

    像墨奚那樣的,就成日嫌他不講究,連外出過的衣物都不許碰他的床,更別提用同一雙筷子,吃他咬過的東

    西了,她怎麽……

    “咦,是嗎?”

    侯苒眨眨眼,故意假裝才發現的樣子,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最後一小半送到他嘴裏,侯譽風也順著她的手張口吃了,吃完才發現這好像又是她吃過了的——

    “甜嗎?”她眉眼溫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

    “……咳,咳咳……咳。”

    聞言侯將軍一陣猛咳,險些被那小塊饅頭給噎死,還是侯苒起來幫他拍背順氣,又端起碗喂他飲下兩口粥,這才將卡在喉嚨的饅頭咽了下去,原本冷冰冰的俊臉此時又紅又燙,也不知是咳的還是旁的什麽,實在丟人至極。

    偏生那罪魁禍首還悠悠補充道:“師父愛吃甜的,每迴揉麵團都加許多白糖粉,有時下手重了膩得很,我怕太甜你會吃不慣,昨兒特意把它換成山藥粉了,師父應是不知道的……還甜嗎?”

    “甜……咳,不太甜了。”

    其實侯譽風壓根兒就沒認真嚐,囫圇吞下去的,豈還曉得是什麽味道,胡亂答完了,心頭已是窘迫萬分——

    他到底在想什麽???

    人家姑娘好好地說話,他這破心思都歪到那兒去了?

    “那便好。”侯苒點點頭,將他那張臉上的種種變化盡收眼底,不禁勾唇道,“將軍快喝粥吧,放涼了對胃不好。”

    見這人還有些走神,她饒有興味地托腮瞧著他,善解人意道:“還是說……將軍想要我喂你?”

    “咳咳,不、不必了。”

    所幸他剛被噎過一迴,勉強鎮定下來了,自己拿湯匙舀粥一口口喝著,待姑娘坐迴原位了,才不尷不尬地問起另一件事。

    “苒苒,你為何一直喚我……‘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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