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論情願與否,既是答應了便不會食言,翌日一早,侯譽風照樣辰時便過來等著了,識相的丫鬟立馬匆匆進了裏間叫小姐起床。

    “唔,啊。”侯苒打了個哈欠,知道今兒要出門沒敢賴床,迷蒙著眼自己坐起來了,邊任丫鬟們給她更衣洗漱,邊奇怪想道,這人昨日不是答應了侯禹要過招的嗎,還以為會來得晚些……哎,好困啊,連丫鬟問她喜歡穿什麽也沒看一眼,隨手指道,“穿那個。”

    “是。”

    丫鬟忙順著她的意取來衣裙,利落地往她身上套,鬆花色丁香蕊紋的交領襦裙雖稍顯素淡,卻襯得她粉雕玉琢的小臉愈發白嫩了,及腰的長發也被丫鬟梳成齊整的雙平髻,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苒小姐,小心門檻!”

    ……也就看起來比較精神,侯苒又打了個哈欠,揉兩下眼,覺著看東西清晰了,才提裙大步跨過門檻,慢吞吞往外間走去。

    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早飯,包子、粥和小菜,看起來比往常要多些,侯譽風已經坐在桌旁多時了,剛端著碗喝了碗粥,見小姑娘拖拉了這麽會兒才出來,也沒說她的不是,隻在侯苒開口問候的時候略點了頭,示意她坐下。

    侯苒自個兒找了位置坐好,卻見麵前的碗裏放著個剝好殼的水煮蛋,不禁朝桌對麵的人看了一眼,對方仿佛毫無所覺地舀粥吃包子,於是默默咬了口雞蛋,還熱的,估計是剛剝好不久。

    光吃雞蛋口有點兒幹,她想喝粥,習慣性把揮揮手讓丫鬟過來給她舀,半天沒人迴應,迴頭才想起這位爺不喜人伺候的,丫鬟們早都出去,隻好自食其力,往凳子上跳下地,踮腳伸手去夠那長長的湯勺柄。

    可惜人矮手短,夠了半天沒夠著,倒是侯譽風看不下去,一抬手把她的小碗拿到湯盆邊,往裏頭舀了兩勺,再把小碗穩穩當當放迴她的麵前,滿是滿了點兒,但一滴都沒撒出來。

    “……謝謝大哥哥。”有人相助自然樂得輕鬆,侯苒道了謝,又坐迴自己的凳子上,邊喝粥邊琢磨著下迴有事便叫他幫忙,反正看著這人冷,感覺心還挺熱乎的。

    磨磨蹭蹭又過了小半時辰,兩人才終於收拾妥當準備出發,馬車已在府門外候著了,侯苒被侯譽風抱了上去,自己掀開車簾到裏頭坐好後,等了會兒沒見車動,正奇怪,車簾又是一掀,侯譽風也俯身坐了進來,把腰間的長佩劍往小桌上重重一擱,抱臂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駕!”馬車

    徐徐地動了。

    “……”還以為他這麽久不來是要騎馬呢,侯苒看了看對麵的人,衣冠周正,麵無表情,往常一大早起來也未見他有半分困倦,如此作態明顯是“別吵我不想與你說話”的意思了……也對,昨兒當著她的麵被老爺子強迫來坐馬車,大抵有些丟麵子吧,侯苒自然不去討他無趣。

    隻是目光一轉,落在橫亙小桌的長劍上,卻微微凝住了。

    ……這柄劍,其實她見過的。

    當時在山洞裏發現重傷昏迷的侯大將軍時,他手裏正握著這柄劍,劍鋒逼人,血紋猙獰駭人,不知斷送了多少亡魂。她要將人拖迴自家屋裏救治,一來覺得這劍煞氣太重,滲人得慌,二來她也力氣不大,這東西又硬又直,還容易傷人,拖著實在太礙事兒了,便想拿下來扔掉。

    豈料這人昏歸昏,手勁大得令人發指,她蹲在他邊上折騰半天沒掰開一條手指縫,時間緊迫,隻好認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人帶劍一並拖迴家中。

    不單如此,她要給他縫針上藥包紮,這人還死死握著劍柄不鬆手,害得她衣裳也褪不下來,隻能拿剪子把他的衣物剪開,待處理好了,那身染血的戰袍也成了一坨無用的破布,她無處去尋男子的衣裳,索性將那繃帶給他纏得七七八八,假裝不見。

    其實那劍平平無奇,瞧著也不是什麽名震天下的寶劍,若論貴重,當年聖上封他為大將軍時賞賜的青龍劍更甚百倍,聽聞他也隻是供在府中,並未多用。

    當時她覺著他念舊,不屑於那些虛浮的名利富貴,但這輩子意外入了侯家的門,她倒明白了個中內情。

    此劍乃老靖國公侯百川從軍多年的隨身之物,他戰歿後,這等戾氣過重之物一般會隨棺木下葬,以防給生者惹來禍事,也叫地下的亡者有武器傍身,不至於遭到被他生前所殺的兇魂報複。

    但父子倆都是膽大心雄的人,老靖國公臨死交代了把劍傳給自家兒子,侯譽風也不假思索便接了親爹的劍,一使便是十數年,至死為止。

    ……哎,想想他也挺可憐的,都說擁有過再失去比從未擁有更痛苦,她是自小便沒了爹娘的孤兒,不比他,娘親早逝,幾乎是被他爹一手教養長大,感情深也在所難免,老國公去世時定是傷心透頂,這留給自己的唯一的遺物,又怎會舍得拋下?

    “別碰。”

    低沉的聲音冷不丁敲在她頭上,把小姑娘猛地嚇了一跳,正想反駁說沒有,卻發現自己看得入迷,不知

    不覺挪到了離長劍很近的地方,被他乍一睜眼看見了確實像要碰,於是自認理虧地挪迴原位,佯裝無意地轉移話題:“大哥哥,什麽時候能到呀?”

    侯譽風依舊抱臂坐著,隻掀起眼皮淡淡掃了她一眼,半晌,語氣似有幾分疑惑:“出府前沒去?”

    侯苒不明所以:“……去哪兒?”

    “茅房。”

    “去……去了啊。”不對,這跟她問的問題有何關係?難不成這人以為她是因為內急了才問的?“苒苒沒有急,就……覺得好像有點兒遠而已。”

    侯譽風又掃了她一眼,不冷不熱迴道:“想快可以騎馬。”

    ……什麽啊,這語氣聽著就跟嫌棄她年紀小隻能坐馬車似的,侯苒登時皺了眉頭,心想強迫他坐馬車的是老爺子又不是她,擺臉色給誰看呢,撇撇嘴不滿道:“騎馬就騎馬,我又不會怕。”

    “嗬。”侯譽風極低極低地輕笑一聲,搭在臂彎處的長指敲了敲,饒有興味道,“我倒怕你一上馬便哭。”

    “……”她平常都是裝的好吧,這人一副“你個小哭包”的眼神看她算怎麽迴事,“不能空口無憑哦,大哥哥都沒帶我騎過馬,怎麽知道我會哭?”

    “嗯。”侯譽風頓了頓,似乎輕易便認可了這個反駁,莫名其妙又作了決定,“下迴騎馬出行。”

    “……”答應得真快,跟昨日在練武場說的放風箏一樣,讓人對他所想全然摸不著頭腦。不過侯苒也無所謂,隻要能出門便好,她應了聲好,又接著之前的話問,“我們要去誰府上的練武場?”

    “祖父未與你說?”他道。

    侯苒搖頭,於是侯譽風隨口報了個名字給她聽,不料小姑娘聽後竟瞪大了眼,一臉驚訝道:“殷……容淮?”

    他一頷首,似審視:“認識?”

    “……”額,認識倒算不上,頂多是她單方麵知道此人罷了,若沒記錯,上一世侯大將軍身死後,取而代之卻一而再再而三兵敗漠北的草包將軍,正是叫這個名字。偶然細想,她總有種莫名的直覺,當年的種種仿佛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而作為最後的得利者,殷容淮極有可能也參與了其中,“不認識……隻聽說他是殷家的大公子,為人似乎不太好。”

    這理由尚且說得過去,侯譽風信了,便未再追問,隻道:“此人品性不佳,小心提防,莫要理會他。”

    侯苒有些意外,本想提醒他注意的,這下倒沒什麽必要了

    :“好,苒苒知道了。”

    說話間,馬車已緩緩停下,車夫隔著車簾報了聲到,侯譽風將長劍重新佩於腰間,拎著小姑娘一同下了車。

    說是殷家的練武場,實際方位卻不在殷府之內,而是建在其名下的一處空置宅院裏。

    殷家財大氣粗,拿真金白銀堆砌成的練武場也是貴氣逼人,不似個比武之地,倒像是戲班子唱戲獻技的台子,甫一進門,便見那圓形的大石台坐落中央,幾乎占滿了整座宅子,四方各設有六級台階,皆鋪著虎皮毯子,台麵以紅漆畫了一圈繁複精致的獸紋,可惜太高了,侯苒得踮起腳才勉強看清一二。

    “小妹妹,想看什麽,哥哥抱你起來看可好?”

    ……這麽溫柔可親的話絕非侯譽風說得出來的,侯苒腳跟落地,扭頭便見一張白淨的桃花臉映入眼簾,一身貴氣的雲紋紫袍襯得他膚白若雪,眉柔目和,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隻是他語氣雖好,那唇邊的笑意落在侯苒眼裏,卻是怎麽看怎麽假,叫她心裏發毛,不由自主退了小半步,恰被一隻手托在後背上,恍若安撫地拍了拍她。

    “家妹怕生,望殷兄見諒。”

    侯苒抬頭看他,順著他的話又往人身後退了半步,怕羞似的垂下腦袋,把戲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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