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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書記?”穀秘書緊跟著出了辦公室, 見前麵的費書記突停下了腳步,他也趕緊止住腳步, 不解地看著費書記。


    費書記沒搭理他, 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辦公室,猶豫兩秒,蹬蹬蹬地下了樓。


    穀秘書連忙跟上。


    一樓還有一部電話, 是縣裏對外公開的電話, 有什麽事大部分都打這個電話。裏麵的辦公室主任看到費書記進來,吃了一驚, 連忙起身:“費書記……”


    費書記擺了擺手:“我要用一下電話。”


    辦公室主任會意, 連忙出去, 順便將門帶上。


    屋子裏隻剩了費書記和穀秘書兩人。


    費書記拿起電話, 撥了兩個數字, 又放下, 側頭問穀秘書:“你說那個餘思雅真的會將飼料廠搬到省城嗎?”


    這可問住了穀秘書。他哪知道餘思雅怎麽想啊?可又不能不迴答費書記的問題。穀秘書隻能硬著頭皮說:“也許吧。”


    費書記摩挲著下巴,朝穀秘書點了一下頭:“如果將你換到餘思雅那個位置,你就說說吧, 你會不會將飼料廠遷到省城?”


    穀秘書小心翼翼地看著費書記:“那, 費書記, 我真說了啊?”


    費書記白了他一眼:“讓你說你就說, 你跟餘思雅算是同輩人, 我想了解了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穀秘書大著膽子說:“換成了我,我肯定遷。在辰山縣那小地方多不方便啊, 誰不想往省城這樣的大城市跑?別人沒門路, 她有的是門路, 不說高市長,還有那個什麽報社的主編, 學校的老師、同學,多少人脈在省城啊,去省城可不虧,遇到什麽問題也能找人。尤其是咱們市……”


    餘下的穀秘書支吾了過去,沒有明說,不過費書記明白他的未盡之意。


    餘思雅在省城關係人脈很廣,助力頗多,可在他們豐寧市呢,不但沒人幫忙,還有個別人卡他們的脖子,連糧食都不批給他們,還要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奔走。


    這麽一對比,換了個性格衝動的,早拍桌子不幹了。市裏不是擔心她將飼料廠遷到省城,要求她將飼料廠遷去市裏嗎?那她就偏偏要遷去省城,人家有高市長撐腰,別的人也拿她沒辦法。


    “哎……”費書記長長地歎了口氣。


    穀秘書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很不安:“那個……費書記,我,我就瞎說的,每個人想法不一樣。餘總現在還請假跟著梅書記一個縣一個縣的跑,向咱們求助,肯定不是我這麽想的。”


    費書記輕輕搖頭:“不管她怎麽想,但都不能是她從咱們平化縣迴去之後就決定將飼料廠搬遷到省城,不然市裏肯定會把這筆帳算我頭上。”


    穀秘書愕然:“這……這關費書記你什麽事啊!”


    費書記無奈地說:“誰讓她最後一個來找的是我呢。穀秘書,你以為市裏為什麽會提出要求讓飼料廠搬到市裏再給予一係列的政策傾斜呢?”


    穀秘書還沒想到緣由,費書記已經自己迴答了這個問題:“飼料廠的前景遠超清河鴨其他產業,清河鴨食品沒有可以不吃,零食而已。清河鴨羽絨服很多人穿不起,可以用棉襖替代。可豬肉呢?家家戶戶誰離得開豬肉?一個月不吃肉就饞得謊,豬飼料可是關係著全省乃至全國的養豬行業發展,你看清河鴨以前省報、電視都上了好幾次,省裏過問過清河鴨嗎?沒有,可知道了豬飼料的效果,省第二養豬場立馬采購試用。沒上麵的意思,第二養豬場怎麽可能大手筆一次采購那麽多豬飼料?一旦清河鴨豬飼料的效果得到驗證,到時候不用清河鴨,省裏就會幫著推廣的,畢竟這是關係著國計民生的大事,關係著千千萬萬老百姓桌子上的那口肉!”


    穀秘書恍然:“原來如此,這飼料廠以後就是隻會下金蛋的母雞,難怪市裏想抓在手裏。”


    “是啊,我都眼紅,這老梅運氣可真好,清河鴨怎麽就獨獨在辰山縣這個小地方建起來了?這餘思雅怎麽就不是咱們平化縣的人呢?”費書記忍不住感概。


    這話穀秘書不好接,在一旁陪笑。


    費書記撐著額頭,感慨完又歎了口氣。


    穀秘書這下明白了費書記苦惱的事情,連忙說道:“費書記,你是想打電話到市裏說明這個情況嗎?”


    費書記輕輕點頭:“總得問問市裏什麽意思,別真把餘思雅推之門外了。雖然飼料廠在辰山縣,咱們頂多跟著喝湯,可到底是一個市,相鄰的縣,他們發展了咱們多少受益,真要搬去了省城,辰山縣吃虧,咱們豐寧市、平化縣一樣落不了好。而且黎市長很看重清河鴨這個飼料廠,餘思雅真要搬廠走了,黎市長心裏肯定不高興我,覺得是我沒做好工作。”


    穀秘書為他鳴不平:“這怎麽能怪費書記呢,這不是上麵有些人的意思嗎?”


    費書記說:“怎麽不能怪?清河鴨飼料廠的前途不可估量,真搬走了,是整個豐寧市的損失,我要不知道就算了,我明明知道餘思雅有這個打算,沒向上麵反映,裝聾作啞,這就是我失職。”


    穀秘書聽了有些悻悻的,問:“費書記,那這個電話還打嗎?”


    費書記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拿起電話:“打吧,黎市長還是比較支持清河鴨的,總要向他及時反映情況。”


    穀秘書趕緊拿起電話,撥通了黎市長辦公室的電話。


    等電話接通,跟對麵的秘書確認情況後,穀秘書才將電話遞給了費書記。


    費書記已經收拾好了剛才有些煩躁的情緒,接過電話笑道:“黎市長,你好,對,是我,有點情況想向你反映。”


    黎市長看了一下時間:“兩點我還有個會,最多給你十五分鍾。”


    聽到這話,費書記趕緊切入主題:“好的,黎市長,是這樣的,今天中午十一點,梅書記帶著清河鴨的餘思雅突然到咱們平化縣來找我。”


    黎市長放下喝茶的杯子:“他們倆怎麽會突然跑去找你?”


    費書記苦笑著說:“黎市長,他們是為了糧食的事,說飼料廠的糧食儲備不夠了,想向我們縣買一批糧食。我不好拒絕,就答應給他們提供五百噸玉米,可他們嫌少,沒要。”


    “就這個?”黎市長可不認為這點事值得費書記特意打電話過來向他匯報,他低頭看了一眼表,“到底怎麽迴事,你直說。”


    費書記歎了口氣:“他們本來還要去大津縣的,現在也決定不去了,準備打道迴府。我看餘思雅的意思,像是有點生氣,搞不好會真的考慮將飼料廠搬遷到省城,所以趕緊打電話給你匯報這個情況。”


    費書記一口氣說完了如今的情況和自己的猜測,然後電話另一頭沉默了。費書記知道,這是黎市長在思考這件事,他不敢打擾,安安靜靜地等黎市長的指示。


    過了約莫兩分鍾,電話裏傳來黎市長的歎息聲:“哎,我就說嘛,不能將清河鴨逼得太緊,那幫老頑固偏偏不聽。餘思雅年少成名,人脈關係都不缺,會跟他們妥協?做什麽夢呢?換我年輕個二十歲,我也不理睬他們。”


    聽到黎市長的牢騷,費書記小心肝顫啊顫的,不敢插嘴。


    牢騷歸牢騷,但出了問題還得解決,黎市長很快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冷靜地對費書記說:“一會兒你重新跟餘思雅談,你們縣能提供多少玉米就提供多少給她,這是我的意思,先穩住餘思雅。”


    得了黎市長這句準話,費書記緊繃的心總算放鬆了下來:“好的,黎市長。對了,還有一個情況要向黎市長匯報,餘思雅今天還提起讓我們平化縣也跟著開辦養殖場,所養的鴨子一律由清河鴨食品收購,價格跟辰山縣各養殖場一樣。黎市長,你看這個我們平化縣要加入嗎?”


    黎市長聽了這個消息狐疑地問道:“上次考察,他們今年不是增加了好幾個養殖場,每個養殖場的養鴨數量也翻倍了嗎?這麽多鴨子,清河鴨能消化得了?”


    總算不是自己一個人疑惑這一點了。費書記說:“我當時也這麽問了,餘思雅的意思是沒問題,還承諾,我們養多少,他們收多少。”


    “好大的口氣。”黎市長感慨了一句,心裏真是有萬般想法,但不管怎麽想,都得承認一點清河鴨的發展速度就是快,遠遠超過全市其他崗位,看樣子,邁入三千職工大關是指日可待的事,如果飼料廠發展順利,今年突破四五千人的規模,成為全市前幾的大廠也不是不可能。


    實力才是說話做事最根本的依仗,其他的都是空中樓閣。便是黎市長以前對餘思雅不聽從市裏的指揮有點微詞,但見清河鴨在她手裏蒸蒸日上,也不得不在心裏感歎一句,她這樣的人去哪裏應該都能過得很好,難怪敢不買市裏有些人的賬。


    感慨完,黎市長又看了一眼表:“餘思雅這個人狂妄卻不自大,她既然都這麽說了,費書記你不用擔心產量的銷售問題。目前,辰山縣的養殖產業一年的產值有好幾百萬元,如果你們也能做到這個規模,就業、稅收都能得到不小的提升。你放手去做吧,隻要是對縣裏,對普通老百姓沒壞處的事,市裏不會幹涉。”


    幾百萬的產值!費書記心頭一片火熱,得了黎市長這句準話,他徹底放心了。


    將話筒放迴去後,費書記一掃先前的陰沉,高興地站了起來:“走,咱們迴去好好跟梅書記聊聊。”


    穀秘書全程聽完了費書記跟黎市長的對話,自然知道費書記為什麽這麽高興,也興奮地說:“這可是個好事,咱們也能跟著清河鴨沾沾光了。”


    “可不是。”費書記大步上樓,他可不在意拾人牙慧。雖然注定成績比拚不過辰山縣,但身為一縣父母官,誰不喜歡以後縣裏人民提起自己在任時,全縣發展迅速,人民生活日益富足呢?


    兩人高興地迴到辦公室,結果剛一踏進去就聽到梅書記在說餘思雅一會兒要迴省城。


    這怎麽行,事情都還沒談妥呢!


    費書記立馬走過去,笑嗬嗬地說:“現在還早,太陽這麽大,梅書記,餘總,坐一會兒,晚點我安排縣裏的車子送餘總迴省城。”


    梅書記訝異地掀起眼皮,打量著費書記,咋迴事?就出去了十幾分鍾,這老費迴來怎麽跟換了個人一樣?熱情得不像話。


    當然也不是說費書記先前就不熱情,隻是先前的熱情中透露著客套,流於表麵。這會兒更像是發自內心的熱情。


    餘思雅笑盈盈地說:“這怎麽行,七八十公裏呢,一來一去,得浪費多少汽油啊,謝謝費書記的好意,我坐客車就行。”


    “餘總真是太客氣了。”費書記有點頭痛,他先前拒絕得挺幹脆的,這會兒要自己反悔打自己的臉,他作為一個書記還是要麵子的,他不知道怎麽開口。


    見他麵色似乎有些為難,穀秘書跟了他好些年,馬上明白了領導的難處,主動說道:“餘總,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餘思雅心裏明鏡似的,麵上卻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配合地問道:“哦,是嗎?穀秘書什麽好消息?”


    穀秘書咳了一聲,整張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梅書記跟費書記是老朋友了,你們這麽遠來一趟,費書記卻沒幫上忙,心裏一直很過意不去。剛才費書記特意去找了糧站的同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算說通了,可以多給你們提供一批玉米。”


    餘思雅嘴角往上一揚,欣喜地說:“真的?那真是太感謝費書記了,我代表咱們清河鴨飼料廠的幾百號員工謝謝費書記幫忙。”


    梅書記瞪大眼,震驚地看著眼前一幕,還真被小餘同誌說準了,不過出去了十幾分鍾,費書記就改變了主意,變得異常好說話,糧食也大大方方地給了。


    他心裏有很多疑問要問,不過這個地點不合適。梅書記趕緊配合地笑著說:“老費,謝謝了,我沒看錯你。真是難為你了,不知道你們糧站準備賣多少玉米給我們?”


    這可問住了費書記。


    多少數量,他還沒想好,最關鍵的是,這個數量要讓餘思雅滿意才行,別動不動就想帶著廠子跑路,他們這當領導的心累啊。


    “餘總,你們需要多少?迴頭我跟糧站商量商量,咱們兩個縣離這麽近,兩縣的不少百姓都是親戚,自家人,能幫的咱們平化縣一定不含糊。”費書記聰明地將皮球踢迴給了餘思雅。


    餘思雅估摸了一下平化縣的儲備,報了一個相對折中的數字:“兩三千噸吧,費書記還有你們縣多餘的玉米、大豆之類的賣給咱們,這個事你再……”


    她話還沒說完,費書記立馬打斷了她:“小餘同誌,這個事情好商量,我們可以將這個消息放出去,讓社員們自願決定,你覺得呢?”


    “這樣就很好,麻煩費書記了。”餘思雅還是有信心的,他們的收購價比糧站高出了一分錢每斤,老百姓肯定更願意將糧食賣給他們。


    費書記點頭:“好,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至於開養殖場的事嗎?這個還得跟各公社的幹部開會,發動他們,這一時半會兒咱們恐怕沒辦法給你們準確的答複。”


    他順勢就提起了這件事,好似全然忘了先前自己還拒絕了。


    餘思雅自然也不會提,順著費書記的話說:“這是當然。費書記,你們先做前期的準備工作,等統計好了養殖場數量和規模,我們再派專門負責養殖場的馮主席過來一趟,大家見麵協商,定個合同,清河鴨負責向這下公社提供鴨苗和鴨飼料、技術指導,送貨上門。等鴨子長大了,我們再安排車子過來收購,程序參考我們辰山縣的養殖場,各種價格也一樣,費書記你看怎麽樣?”


    送貨上門,長大後上門收購,還派有經驗的飼養員過來指導科學養鴨。這個服務非常周到,可以說凡是參與的公社,隻要自己不亂來,幾乎可以躺著賺錢了。


    費書記聽到這安排,忍不住在心裏感歎,難怪辰山縣能夠一下子建起那麽多大大小小的養殖場呢。這樣開養殖場真的不難。


    “好,就按照餘總你的安排辦。”費書記也很痛快地說道。


    接著雙方又談了一些細節的問題。


    當時鍾滑到三點時,該交流的也交流得差不多了,餘思雅適時地提出告辭。費書記也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沒留他們,笑著親自將他們送出了門。


    梅書記雲裏霧裏地上了車,等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他側頭問餘思雅:“費書記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主意?”


    餘思雅笑著說:“他怕我將飼料廠搬遷到省城。”


    隻這一句,梅書記就明白過來了:“他出去給市裏麵打電話了,難怪迴來突然鬆口了,一副什麽都好商量的樣子。”


    餘思雅沒有說話,默認了這點。費書記不同意後,她就一直在暗示費書記,實在不行就將飼料廠搬去省城,梅書記又恰到好處地神助攻了一通,說她有多得高市長賞識等等,高市長還算她的第一個伯樂,對她有知遇之恩。


    費書記心裏本來就生了疑,再聽到這些,哪還坐得住啊。


    等車子出了城,梅書記看著窗外熟悉的稻浪,側頭對餘思雅說:“既然市裏麵已經鬆了口,就不會在糧食上卡咱們了。那咱們幹脆去大津縣吧,趁熱打鐵,將這個事一塊兒給敲定了。”


    餘思雅搖頭:“不用了,梅書記,你都說市裏已經鬆口了,咱們還用擔心糧食嗎?要我猜啊,過不了幾天,市糧食局就會給咱們清河鴨分配相應的額度,哪還用去大津縣要那一兩千噸玉米啊,運輸多麻煩。至於帶著大津縣一起搞養殖業,目前咱們清河鴨食品的銷售渠道還沒鋪開,攤子不夠大,帶平化縣就夠了,再來一個壓力有點大,再等等,等咱們的規模上去了,等他們主動找上門。帶人發財的事,咱們沒道理求爺爺告奶奶的上門求他們。”


    梅書記被逗笑了:“你說得有道理,看平化縣跟著搞起了養殖業,他們要麽自己幹,要麽來找咱們。他們沒有生產的機器,也沒有銷售渠道,肯定得找咱們。”


    “嗯,所以咱們不用著急了。”餘思雅跟梅書記相視一笑,這趟平化縣之行,圓滿解決了飼料廠的後顧之憂,還拉著平化縣一起上了養殖業這艘大船,大家都跟著鬆了口氣。


    不過讓人不滿意的是迴去的路還是照樣難走,顛得人難受。


    餘思雅琢磨了一會兒說:“梅書記,這樣不行啊,這種路太磨損輪胎,耗費咱們的車子了。等兩個縣開展了合作,廠裏的車子三天兩頭要往這邊跑,那些車子可是好幾萬一輛,尤其是新車子,開這種路,我心疼啊。不行,迴頭得找個機會跟費書記商量商量,咱們兩個縣得將路修一修,就算沒錢,那也得平整一下,將坑填了,把路上比較大的石頭撿走吧。”


    梅書記一直知道餘思雅對修路極為感興趣,對她提出這個要求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別說餘思雅了,就他自己習慣了辰山縣平坦的路,再走這種坑坑窪窪的路都非常不習慣。


    “看財政吧,要是年底盈餘比較多,咱們就將咱們縣這段先修了,費書記那邊再跟他商量商量。”


    餘思雅點頭,也隻能這樣了,別的縣,他們也管不了。不過為了修路,那可得好好幹,多交點稅,迴頭縣財政才能有錢,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接著梅書記又問餘思雅的安排:“小餘同誌,原本三天的計劃,現在一天完成了,那接下來你有什麽安排?直接迴省城還是迴一趟清河鴨?”


    “迴清河鴨吧。”餘思雅琢磨著自己已經好一陣子沒迴來清河鴨了,既然迴來了,就索性迴去看看,免得下次還要特意跑一趟。


    梅書記點頭:“那待會兒讓司機送你迴去。”


    估計他們到縣裏已經六七點,沒什麽車子迴鄉下了,她一個年輕女同誌走夜路也不安全。


    餘思雅婉拒了:“不用,梅書記,馮主席在縣裏吧,我一會兒找他談點事情,今晚就不迴去了,住招待所,明天搭個順風車迴去就行了。”


    一說談事情,梅書記就知道應該是要商量平化縣建養殖場的事,便說:“一會兒咱們去國營飯店,讓小胡去把馮主席叫過來,大家邊吃邊聊。”


    餘思雅沒意見,晚上了她一個年輕女同誌去找馮主席談事情不是那麽方便,現在也沒什麽咖啡館、清吧這類公共場所。去國營飯店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還能順便把她的晚飯解決了。


    等車子駛入辰山縣,司機先把梅書記和餘思雅送去了國營飯店,然後載著胡秘書去找馮主席。


    好在縣裏比較小,餘思雅和梅書記點了菜,剛喝上茶,馮主席和胡秘書就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


    “梅書記,餘總,讓你們久等了。”


    餘思雅笑著給他倒茶:“馮主席客氣了,我們也剛到,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馮主席落座,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茶水,好奇地看著餘思雅道:“我聽胡秘書說你們剛才去了平化縣,事情還順利吧?”


    “順利,就是想跟馮主席你談談這個事呢。”餘思雅將今天跟平化縣達成的協議說了一遍,然後道,“馮主席,我長期在省城,這個事的後續接洽還得你跟進。我跟費書記他們也說好了,等他們確認了成立養殖場就跟你聯係,這個事麻煩你多費心了。”


    這本來就是馮主席的工作。他樂嗬嗬地說:“好,餘總你放心,我明白了,就按照咱們跟辰山縣各養殖場的合同來簽訂,後續提供的條件也一樣,對吧?”


    “沒錯,按照先前跟各養殖場簽訂的合同作為樣板來簽訂跟平化縣的新合同就行了,除了單位名稱,其他不要有任何改變。”餘思雅頷首。


    馮主席記住了這點,接下來他隻要等平化縣那邊的通知就行了。


    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正好飯菜上了,大家一起吃飯,又聊了一會兒工作的問題。吃過飯,餘思雅直接去了招待所,次日一大早找了輛順風車迴到了紅雲公社。


    夏天清晨五點多就天亮了,因此餘思雅迴到紅雲公社還不到八點,正值上班時間,她幹脆就站在飼料廠不遠處,看看上班的情況。


    飼料廠是她去了省城之後才建起來的,很多員工都不認識她,她又站在樹蔭底下,被垂下來的榆樹枝擋住了上半身,大家匆匆忙忙趕著去上班,也沒人注意到她。


    餘思雅隔盯著工廠門口張望的同時,隔幾分鍾又看一眼手表,當時針指向八點時。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本子,盯著門口,進來一個人她就寫個“正”字的一筆。


    十分鍾後,本子上已經記錄了三個半正字。


    餘思雅收起本子,從樹蔭裏出去,大步走進飼料廠,看門的大叔認識她,連忙站了起來:“餘總,你迴來了,我去叫施廠長。”


    餘思雅搖頭:“不用,我自己進去,你忙吧。”


    大叔隻好作罷。


    餘思雅走進飼料廠,邊走邊觀察,一段時間沒迴來,飼料廠的人氣明顯旺了不少,走進廠房就看到來來往往的人。


    人多是好事,但飼料廠給她一種比較混亂無序的感覺。可其實整個廠區也隻有幾百個人。


    餘思雅挨著廠區看過去,剛走到生產區,施立平可能是聽到了風聲,大步跑了過來:“餘總,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不通知我?”


    “剛迴來,正好在公社下車,離你們飼料廠近,就進來看看。”餘思雅淡淡地說。


    施立平熱情地招唿她:“餘總,去我辦公室裏坐坐。”


    餘思雅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跟在他身後,慢吞吞的,一個區域一個區域的看過去。最後走到了行政辦公室,她往裏指了指:“廠子裏的考勤是他們負責的吧?”


    施立平不明所以,點頭道:“對。”


    餘思雅走了進去,輕輕敲了敲桌子:“把考勤表給我看看。”


    行政工作人員是今年新來的,不認識餘思雅,正想問你誰啊?看到施立平局促地站在餘思雅身後,他默了默,從抽屜裏拿出了考勤本子,遞給餘思雅。


    餘思雅直接翻到今天的考勤記錄,上麵一片空白,一個名字都沒有,再看前麵一天,也沒人遲到早退。她嘴角勾起冷笑,連翻了數頁,考勤記錄上隻出現過一個人缺勤的記錄,還有一個請假的記錄。


    “今天沒人請假嗎?”餘思雅將考勤本子丟到了桌子上。


    行政人員一愣,察覺到氣氛不對,囁嚅地張了張嘴:“沒……”


    “也沒人遲到?”餘思雅麵無表情地又問道。


    這個人不吭聲了,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出了問題。


    施立平也意識到了不對:“餘總,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餘思雅沒看到他,指著考勤名冊:“是誰負責考勤?”


    她今天心血來潮,想來個突然襲擊,沒想到還真被她發現了。要是她今天沒發現,飼料廠的紀律會成什麽樣子?飼料廠的工人要麽是本公社的社員,要麽是外地來的,本公社的離家近,外地員工有宿舍,就在廠房旁邊,上班距離都不遠,鄉下也不存在堵車問題,今天天氣也很好,沒任何的意外因素。


    每個人每天來廠子裏需要多少時間,大家心裏都有數,隻要規劃好時間,就不會遲到。可今天她就等了十分鍾,就有十幾個人遲到。而考勤記錄本上,一個人都沒記。紀律渙散成這樣,時間長了不出問題才怪了。


    發現餘思雅表情異常的難看,施立平指了指垂頭的年輕男人:“是李雪剛。”


    餘思雅瞥了對方一眼,幹脆利落地吐出兩個字:“開除!”


    這話一出,李雪剛不服氣的抬起頭,兇狠地瞪著餘思雅:“你算老幾,憑什麽開除我?”


    餘思雅沒搭理他,側頭看著施立平,目光冷漠:“你的處罰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


    施立平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無言地垂下了頭。


    餘思雅大步出了行政辦公室,迴頭對施立平說:“我等你的調查報告!”


    施立平錯愕地看著餘思雅。讓他自己調查,餘總還是信任他的吧?


    餘思雅沒搭理他,直接去最重要的生產區和實驗區查看情況。


    生產的情況還好,她拿起生產記錄詳細地看了一遍,又隨機走訪了幾名一線生產工人。這些人所說的話都能跟生產記錄本對得上號,看來施立平對生產挺上心的,這塊的安全和衛生,各種注意事項都搞得比較好,沒有出現什麽比較突出的問題。


    再去實驗區,賀中華教授帶領團隊正在忙,聽說她來了,扭頭看了一眼,又忙活去了。


    餘思雅退了出去,沒有打擾他們。而是直接去了廠長辦公室,拿起電話給食品加工廠那邊打了個電話:“馬冬雲,是我,餘思雅!”


    聽到她的聲音,馬冬雲立即說:“餘總,你找李廠長嗎?我去叫他。”


    “不用,我在飼料廠,你跟李廠長一塊兒過來,到公社的時候順便將王書記也一起請過來。”說完餘思雅就掛斷了電話。


    聽到電話裏的嘟嘟聲,馬冬雲嚇了一跳,餘總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還讓他們去飼料廠,別是出了什麽事吧?


    她趕緊放下話筒去找李廠長。


    掛了電話,餘思雅又出了辦公室,挨個地方檢查,尤其是碰到先前看見遲到的同誌,她會格外留意一點。


    等馬冬雲三人過來的時候,餘思雅已經去了倉庫,她蹲在堆成高山一樣的玉米堆裏,伸手抓了一把玉米,在手裏捏了捏。玉米硬邦邦的,沒有壞。


    “餘總,你迴來了?”王書記上前笑著跟餘思雅打招唿。


    小李跟馬冬雲察覺到餘思雅這會兒的心情不大好,安靜地站在一邊。


    餘思雅衝王書記笑了笑:“我看看記錄,王書記,倉庫比較悶熱,你們去辦公室裏坐著等我一會兒吧。”


    王書記沉默了一下,點頭走了。


    馬冬雲和小李沒走,還留在原地。


    餘思雅見他們沒走,遂點頭說:“走吧,跟我到辦公室對賬。馬冬雲,你去財務那裏,將飼料廠今年的賬冊拿過來。”


    馬冬雲連忙點頭跑了出去。


    小李幫餘思雅分擔了一部分記錄本,跟在她後麵,輕聲問道:“餘總,發生什麽事了嗎?”


    餘思雅搖頭:“不知道,我查查賬就清楚了。”


    遲到現象這麽嚴重,考勤本子上卻沒任何記載,誰知道蛀蟲有沒有將手伸向廠裏的物資和錢財。


    既然要查,她就查個徹底。


    四個人在辦公室裏忙活了半天,將飼料廠的賬目查了一遍,原材料入庫,加工成飼料出庫,收迴來的賬目和花銷,大體能對得上,隻有比較小的誤差,應該是生產中的損耗問題。


    問題不嚴重,四個人都齊齊鬆了口氣。


    這時候,施立平也調查清楚了。他走進來,慚愧地說:“餘總,從兩個月前起,李雪剛收了一部分遲到職工的賄賂,所以對這些人遲到早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多時候還幫他們打掩護。”


    “李雪剛什麽來頭?那些經常遲到的人是什麽崗位的員工?”餘思雅冷靜地問道。


    施立平苦笑道:“李雪剛是一個研究員的小舅子,今年到咱們廠子的,招工的時候看他文化水平不低,筆杆子不錯,能說會道的,就將他安排在了行政,誰知道他竟然……遲到的員工名單都在這裏,主要是食堂和後勤的職工,還有個別搬運隊的。”


    餘思雅捏著名單,數了數名字,比她今天早上看到的還多,總共有24個人,其中有13個已經養成了遲到的習慣,一個月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遲到。不過因為他們是後勤的員工,主要負責食堂和廠區的衛生,每天下班前都打掃過,食堂不供應早飯,隻有午飯和少量的晚飯,所以他們遲到影響也不大,也沒人管。


    施立平大體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就是人比較粗心,將精力全投入到了生產中,細枝末節的地方沒管好。


    餘思雅語氣稍緩,將名單還給了施立平:“這上麵的人扣一半的年終獎,其直屬領導包庇不作為,降職處分。至於你施廠長,寫一份檢討交給我,扣掉一半的年終獎,再出現這種事,你這廠長也不用做了。今天下午就將這件事的處罰張貼在廠子門口的布告欄裏,以儆效尤!”


    施立平沒有怨言:“是,餘總,這是我失職!”


    餘思雅點頭:“確實是你失職,剛開始隻有一兩個人敢堂而皇之的遲到早退,但因為你沒發現,也沒人向你反映情況,這股遲到的妖風愈演愈烈,已經擴大到二十幾人。如果再不製止,到年底還有多少人能按時上班?本來老老實實勤勤懇懇上班的同誌受到影響,也會消極怠工。不要小瞧了這件事的影響,無規矩不成方圓,真有特殊情況,可以請假。這樣的情況食品加工廠和養殖場也要引以為戒。”


    小李連忙點頭:“好的,餘總!”


    雖然兩人都答應得很好,這也隻是個小問題,可這件事還是給餘思雅敲響了警鍾。千裏之堤毀於蟻巢,不要低估了這些小事的影響,要怎樣才能防止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不等餘思雅想出辦法,縣裏忽然來了電話。


    梅書記興高采烈地對餘思雅:“小餘同誌,你真是料事如神,市糧食局剛才來電話說了,他們分配五千噸糧食給清河鴨飼料廠。下半年,清河鴨飼料廠將參與全市糧食分配,以後咱們都不用擔心飼料的原材料這件事了。你們那邊做好準備,這幾天,市裏的五千噸糧食,還有平化縣的兩千五百噸玉米都會陸續送到飼料廠。”


    掛電話後,餘思雅直接問施立平:“市裏和平化縣撥了一批糧食,總共7500噸,倉庫能安排嗎?“


    施立平搖頭:“餘總,我們的四個倉庫總存儲量在6000噸左右。下個月玉米就要陸續收獲了,咱們的倉庫都占滿了,到時候恐怕挪不出多少空間。隻能建倉庫。”


    這確實是個問題,而且不光他們縣,還有隔壁平化縣,加起來的糧食可是個不小的數目。這些要全拉迴來,再建十座,二十座這樣的倉庫都不夠儲存。


    這個成本太高了,建設費用,占地費用,管理費用加起來很不劃算,餘思雅按了按眉心,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為糧食太多而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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