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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7日, 除夕如期而至,這一年的新年又發生了不少變化, 最明顯的就是年的氣氛濃厚了許多。夜幕降臨後, 城裏就陸續燃起了煙花,劈裏啪啦,瑰麗的顏色將漆黑的夜空也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城裏過年, 三個孩子都很興奮。沈建東早早準備了一堆煙花, 拿到院子裏放,吸引了一大群孩子過來湊熱鬧, 沈紅英和餘香香穿著新的羽絨服, 在一旁捂住耳朵, 擔心地喊:“建東, 小心點小心點……”


    餘香香跑迴去拉餘思雅:“姐, 煙花可好看了, 你跟咱們一起去看嘛!”


    餘思雅被她拖了出去,院子裏除了孩子還來了許多大人,說說笑笑, 放煙花鞭炮, 碰麵了, 眼熟的都熱情地招唿“新年快樂”, 到處都洋溢著新春的歡樂。


    1979, 風起雲湧,是我國社會走向重要轉折的一年。在這年1月1日, 中美正式建交, 結束了長達三十年的對峙, 廣播裏還傳來鄧公即將受邀訪美的消息,中美正式進入長達十年的蜜月期!


    這一年也同樣是改革試水, 各種新政策出台的一年,從小崗村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再到沿海經濟特區,從民間偷偷摸摸的各種小攤小販小作坊到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的成立,無不在訴說著時代的變化!


    但這些都及不上即將到來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對他們這個家庭的影響!


    玩到九點多,天氣冷,外麵的人陸續散了,餘思雅帶著三個興奮的孩子迴家:“吃水餃嗎?”


    他們已經吃過年夜飯了,不過餃子是傍晚包的,打算守歲熬夜的時候吃。


    沈建東一直在到處亂竄亂蹦,體力消耗大,餓得最快,舉起手大聲說:“要,嫂子,我來煮吧,你休息一會兒!”


    沈紅英和餘香香笑著說:“我們來吧,你們辛苦了,今天休息,家務讓我們倆來!”


    沈建東也不跟兩個姐姐客氣,坐到桌子邊,抓起一把奶糖,剝了糖紙就往嘴巴裏塞。一把糖還沒吃完,四碗熱騰騰的水餃端了出來。


    上桌後,沈建東看著白白胖胖的豬肉水餃,忍不住感歎:“真沒想到我還能過上白麵豬肉水餃敞開吃的日子。”


    餘香香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


    沈紅英盯著白瓷碗裏蒸騰的熱氣,情緒突然莫名其妙地低落下來,喃喃道:“可惜哥不在,不然咱們家就團圓了。”


    這話一出,沈建東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扭頭看餘思雅:“嫂子,最近廣播新聞上都在說咱們跟越南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不會真的要打起來吧?”


    這一仗跑不了,提起這個餘思雅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但她現在是家裏的主心骨,三個孩子心目中的定海神針,她不能慌。


    她輕輕揚起唇角:“對你們哥哥有點信心吧,他的命硬得很,不會有事的!”


    “對,嫂子說的是,哥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哎,都怪這白眼狼越南,要不是他們生事,哥這會兒就迴來跟咱們一起吃年夜飯了。”沈建東不滿地抱怨道。


    餘思雅的心情有點沉重,不想提這個,將碗裏還沒動過的餃子倒了一半給他:“我吃不完,你幫我吃點。對了,你們聽,樓上是在放電視機吧?你們想看電視嗎?想看咱們明天就去買一台。”


    這會兒商場裏的電視基本上都是黑白電視,9寸或12寸,四四方方的,很笨重,不像後世那麽輕薄,屏幕很模糊不清晰。而且這會兒還沒有線電視,電視機都是靠天線來接受信號,隻能收到比較近的幾個台,有些台還會有雪花和各種噪音。


    但就這樣一台電視機得幾百上千元,能抵得上一個普通工人一兩年不吃不喝的工資,妥妥的奢侈品,一般家庭還買不起。


    見慣了後世清晰度非常高的液晶電視,再來看現在的電視,真是哪兒都嫌棄。所以餘思雅對現在的電視機沒什麽興趣,可電視、廣播、報紙是如今主要了解消息的三個公開渠道。她覺得這電視機不怎麽樣,但這個年代土生土長的人覺得新鮮有意思啊。前兩天,餘香香和沈紅英就還去別人家看了一會兒電視,迴家還討論了半天。


    因此,餘思雅今天才主動提起,她和沈躍的工資都不低,家裏就兩個女孩子上學要花一點錢,但這點錢對他們的收入來說是毛毛雨。她手裏的攢了好幾千塊,買台電視機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麽負擔。


    沈建東滿心做買賣賺錢,整天忙得不見人影,也就晚上吃飯的時候會迴家,他雖然覺得電視挺新鮮的,但也沒太大的興趣,隻顧埋頭吃餃子。


    兩個女孩子都有點心動,她們寒假去同學家裏看過電視後,迴來一直念念不忘,兩人討論了好幾迴。可想著電視機不菲的價格,兩人懂事地拒絕了:“嫂子,別買了,你這麽忙,都沒空坐下來看電視。我跟香香還有幾個月就要考試了,還是別看電視分心了。”


    餘香香也跟著點頭:“對啊,姐,電視買了也沒人看的。”


    話是這樣說,但餘思雅沒錯過兩人眼底的渴望。


    沈建東也發現了,他嘿嘿笑了笑說:“喜歡就買嘛,明天我去買,我賺錢了!”


    餘思雅斜了他一眼:“你買什麽買?小孩子一個,家裏的事你別管,要喜歡,我明天去買一台迴家。”


    沈建東不服氣:“我實歲16了,在鄉下都可以說親,是大人了!”


    餘思雅好笑地看著他:“怎麽?咱們建東長大了想娶媳婦了啊?”


    沈建東自己調侃自己還不覺得,被嫂子這麽一說,臉馬上紅了:“沒有,我才不要呢。”


    餘思雅笑眯眯地看著他:“你想我也不答應,想談對象,等18歲以後再說吧。”


    沈建東想反駁,但又感覺自己要反駁了就證實“他想娶媳婦”這個事了,撇了撇嘴,低頭吃東西。


    “行了,就這麽說好了,咱們明天吃過早飯一塊兒去逛百貨商場,買電視機。”餘思雅高興地宣布道。


    見兩個女孩子還想說什麽,她笑著補充道:“這樣吧,高考之前,你們每天除了看新聞,不準看其他電視節目。如果我在家就跟你們一起看,如果我不在,你們將每天電視裏播報的新聞要點記錄下來,放桌子上,我迴家看。”


    這下兩個女孩子才沒話說了。


    吃過宵夜,一家人又圍在桌子前嗑瓜子、吃糖聊天,直到十二點的鍾聲響起,外麵傳來不絕於耳的鞭炮聲。餘思雅分別給三個孩子發了紅包,大家這才散了,迴自己的屋睡覺。


    餘思雅打開燈,關上了門,從抽屜裏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下麵還有很多封信,都是沈躍寄來的。最近這封信是一月初寄過來的,他在信上隱晦的表示要換駐地,可能沒時間給她迴信了,叮囑她要是沒收到迴信不要著急,有空的時候他會寫信迴家的。


    餘思雅當天就寫了封信過去。但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幾天了,還是沒收到沈躍的迴信,估計他已經去了其他地方。他們的消息比普通人更靈通,而且戰爭這種事,也不是說開打就開打,事前肯定會有準備工作,隻是這些事情是軍事機密,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罷了。


    再有半個月這場自衛反擊戰就要正式打響了,估計這會兒部隊已經開始部署和調配兵員了,也不知道沈躍被派到了哪兒,今天除夕夜,他們有沒有慶祝新年,吃餃子或湯圓了嗎?


    無聲地歎了口氣,餘思雅將信放了迴去,重新拉上抽屜,躺迴床上,拉下了電燈線,關燈睡覺。邊境的事她再焦慮也無濟於事,她相信沈躍會平安歸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好這個小家庭,好好工作,努力學習!


    大年初一是個晴朗的天,清晨推開門,外麵的樹上、草地上、菜地裏都結了一層霜。等吃過早飯,紅通通的太陽已經爬了起來,冰霜融化,穿著新衣服的市民們陸續出門拜年。


    餘思雅先帶三個孩子去了百貨公司,花了八百多塊錢買了一台12寸的電視機。


    昨晚提起電視機的時候沈建東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迴到家裏就翻開說明書開始搗鼓起來,怎麽安裝,怎麽調台,比誰都積極。三個孩子第一次看到嶄新的電視機,都有點不敢下手,插上電源,打開電視機調台的時候,手輕輕的,半天也沒把調台的按鈕轉動。


    餘思雅看得好笑,走過去用拇指、食指、無名指捏住黑色的按鈕,用力一轉,跳到第二個台,電視機發出滋滋的聲音,裏麵還是一片白色的小點點。


    “這樣換台的,不過得先將天線豎在外麵,然後將線遷進來,跟電視機後麵的兩根天線連接在一塊兒,才能收到信號。你們慢慢弄吧,我得出去拜年了,不懂就問有電視機的鄰居。”餘思雅簡單地說了一下工作原理,就將這個活兒交給他們去搗鼓了。沒辦法,她是知道電視機大致怎麽弄的,但她也沒具體操作過。


    三個孩子盯著電視頭也沒迴:“好的,嫂子,我們知道了,你去忙吧。”


    餘思雅也沒管他們,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出門了。她今天很忙,要給龔教授夫妻、孟蘭夫妻、路明惠、唐局長等等一眾朋友拜年,至於高市長那裏,餘思雅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因為市委家屬院戒備挺森嚴的,她去還得找人通報。而且她跟高市長大部分時候都直接在辦公室接觸,談的都是工作,對高市長家裏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貿然登門拜訪會不會太唐突了?


    思慮了半天,餘思雅決定先去許秘書家拜年,到時候旁敲側擊問問他的看法。


    結果去了才知道許秘書不在,跟高市長去一線慰問那些不能迴家過年,除夕也照舊堅守在一線工作崗位的工人們去了。


    人都不在,這年也沒法拜了,餘思雅隻好繼續去別家拜年。


    她將田家安排在了最後,因為田老太太特別喜歡她,對她很熱情。更重要的是,她有點事想跟田主任商量。


    到了田家,寒暄過後,聊了一會兒天,田老太太就熱情地站了起來,跑去廚房做飯,讓餘思雅吃過晚飯再走。


    田主任本來也想去幫忙的,但被餘思雅叫住了:“田主任,孟經理,咱們能去書房談會兒話嗎?”


    田主任兩口子反應過來,餘思雅除了拜年,應該是有正事要跟他們談,三人去了書房,關上了門。


    孟蘭笑著說:“餘總,你這過年都不忘工作,難怪能將你們清河鴨搞得紅紅火火呢!”


    餘思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經理說笑了,這不是田主任和你都很忙,好不容易碰個頭,我就想跟你們聊聊嘛。”


    因為清河鴨的很多機器都是從省機械廠買的,田主任跟餘思雅很熟了,他笑著問道:“餘總,你們清河鴨是不是又要采購機器?”


    餘思雅含笑點頭:“田主任,咱們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也就直說了。去年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新的工作重心,你們肯定也從各種渠道了解了,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國內的大門即將向外打開,田主任、孟經理,你們應該清楚,在技術上,我們與發達國家有著不小的差距。”


    田主任弟弟是駐外工作人員,對國外的情況比較了解,點頭感歎道:“是啊,就拿電視機、洗衣機、汽車來說,歐美已經比較普及了,在咱們國家這些都還是個稀罕的玩意兒。電視機還能想想,小汽車那是想都不敢想,我們兩口子的工資不吃不喝十年也買不起。”


    餘思雅長歎一聲說:“是啊,我們跟國外技術上有著太大的差距,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趕上的,哪怕是歐美即將淘汰的生產線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先進的機器了。田主任,我們的廠子,雖然說是用機器,但實際上更多的是需要人工,機器自動化程度非常低,不管是食品加工廠、飼料廠乃至於服裝廠都需要更先進的設備,提高生產效率。這樣才能在即將開放的市場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不是餘思雅危言聳聽,而是隨著經濟改革的深入,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外資進入國內投資建廠。他們有先進的技術設備,成熟的管理體係,雄厚的資金,而且還有地方稅收優惠等政策支持,一旦進入國內,就像狼入了羊群,國內本土企業大都沒禦敵之力,隻能節節敗退,很多熟悉的本土品牌都消失在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清河鴨不想做這其中的一個,就要居安思危,提高產品的核心競爭力,這樣才能在接下來的市場競爭中存活下來,發展壯大。


    田主任是搞技術的,沒想那麽遠,他更深的體會是:“咱們機械廠很多機器工具都是五十年代的產品。”


    二三十年沒有更新換代了,又如何能夠造成更先進的機器呢?這個時代幾乎每個城市,或者幾個城市都有一個機械廠,全國大大小小數以千萬計的機械廠,可四十年後還剩多少家?很多都在十幾年後因為經營不善,沒有競爭力倒閉破產了,成為九十年代下崗潮中的一員。


    “是啊,咱們的技術落後,很難跟外來企業競爭。所以,田主任,我有個想法,咱們兩個單位能不能聯合選拔幾個人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學習歐美先進的技術,然後帶迴來,為我們所用。”餘思雅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講出了自己的目的。


    田主任兩口子被餘思雅這大膽的想法給驚呆了:“餘……餘總,你沒開玩笑吧?”


    餘思雅笑看著他們:“田主任,孟經理,你看我像看玩笑的嗎?這個事,我之所以來找田主任,主要還是你技術比較精湛,咱們需要的很多機器你們都能弄出來,但說實話,那些機器還是粗糙了一點,有很大的改進空間。田主任是真正懂機械技術的人才,我覺得你出去比我們更有用,而且哪怕從國外進口成套的生產線,咱們也需要懂這些機器,能夠日常維護的技術人員,這也需要派人出去學習。更重要的是,如果咱們不懂,別人賣了壞的,報廢的機器給咱們,咱們也不知道,花大價錢興高采烈地運迴家,結果卻不能用,隻買迴來一堆廢銅爛鐵,那虧就吃大了。”


    這樣的虧,國內的企業廠礦也不是沒有吃過。落後就要挨打,在哪個時代都是更古不變的真理,資本沒有良心和道義可言。


    餘思雅提的這個建議太驚人,田主任好一會兒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他按著眉心說:“餘總,你這提議太突然了,我這心裏亂糟糟的,我得好好想想。”


    餘思雅表示理解:“這個事不著急,田主任和孟經理好好商量,等你們想好了再告訴我,我去找機械廠的領導談,咱們清河鴨出錢,你們機械廠出技術人員。咱們也別去太遠的地方了,就去一海之隔的日本吧,他們目前的技術就挺發達的,而且離得近,運輸時間短,運輸成本也要低廉很多,采購生產線也要方便很多。”


    田主任……


    他還沒答應去呢,她就將去哪個國家都想好了!


    知道田主任夫妻倆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提議,接下來餘思雅就沒再提這個,而是岔開了話題。


    田主任受到的衝擊太大,蹙著眉頭,也沒心理聊天,一時之間,書房裏隻有兩個女人說笑的聲音。


    等吃過晚飯,餘思雅走後,孟蘭見丈夫還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將他拉進屋,歎氣道:“你想不想去嘛?”


    田主任有點心癢,但想著那些有過留學背景的人在過去十年中的遭遇,他又猶豫了:“我得想想。”


    兩人做了十幾年夫妻,孟蘭一瞧就明白丈夫是心動了,但又有顧慮,便說:“你要拿不定主意,就給二弟寫封信,問問他的看法唄。在這段時間,你可以先學學日語啊,不然語言都不通,你這去了連人家的產品說明書都看不懂,更別提偷偷學習人家的技術了。說不定等你想好了去不去,你日語還沒學會呢!”


    這話刺激了田主任,他不服輸地說:“不就學日語嗎?這有什麽難的,他們的語言不還受了咱們漢語的影響,我就不信了,我還學不會!”


    孟蘭笑著鋪好床:“是嗎?那我倒要看看,你多久能學會!”


    “我明天就去圖書館找這方麵的書,拿迴家自學!”田主任哼道!


    孟蘭笑而不語,嘴上說著考慮,還要再想想,結果連影子都還沒有的事,隻是個設想,他就幹勁十足地要去學日語了。


    1979年,春節還不放假,人民日報刊登了一封讀者來信《春節為什麽不放假》,引起了很多人的響應。


    因為不放假,拜了年,餘思雅就得開始上班了。兩個門市部和正式更名的清河鴨服裝廠都開工了。


    餘思雅先去服裝廠開了個會,鼓勵動員大家加快生產,然後了解了一下廠子的生產情況。看完庫存後,她對丁舜說:“丁廠長,這批羽絨服生產完後就別生產羽絨服了,直接上春裝、夏裝,你們大力生產,銷售的事不用擔心,我們即將準備開新的門市部!”


    丁舜欣喜若狂:“真的?餘總,選址定了嗎?”


    餘思雅笑道:“葉梅選了幾個地方,這幾天我跟她去實地考察考察,爭取將地方定下來。以前之所以沒想著大規模的開店擴張,一是咱們集團的資金不是很充足,去年連開了兩個廠子和門市部,二來羽絨服的銷售周期很短,省城能消費得起羽絨服的顧客也隻有那麽多。但現在既然要做服裝,那一家店肯定不夠,還得擴張,這個事就交給你了,咱們先把名氣打出來,然後看看能不能跟百貨公司、供銷社之類的合作。”


    隻是自己開店,這個出貨速度還是太慢了,雖然供銷社和百貨商店有種種弊端,可目前來說,還是全國最大的零售商。但要這些部門願意進清河鴨的貨,那得先將清河鴨衣服的牌子打響,不然別想上他們的貨架!


    丁舜聽了這話安心了:“好,餘總你放心,咱們的幾款春裝已經確定了,這是根據設計圖做出來的衣服,你看看款式怎麽樣?”


    餘思雅看了看牆上掛著的衣服,春天的外套、襯衣、長褲,款式和顏色都豐富了許多,跟後世沒法比,但對於街道上灰撲撲的顏色,這絕對是時髦新款了。


    “挺好的,不過衣服做出來後,你們自己先穿一下,設計合不合理,舒不舒服,穿上身就知道了,衣服不光要好看,還要穿著舒適得宜。”餘思雅笑著說道。


    丁舜點頭:“嗯,以後咱們生產出來的衣服,每一款都讓自己的職工穿一穿,看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就該這樣,實踐出真知,穿上照照鏡子,捫心自問,自己願意花錢買這件衣服嗎?如果自己都不願意買,那肯定是失敗的產品。”餘思雅頷首道。


    見服裝廠井然有序,她也沒多呆,吃過午飯就迴去了。


    葉梅已經按照她的要求選出了四個比較合適的地點。


    餘思雅拿出地圖,看了看標注的位置,很好,葉梅選的這幾個地方離現有的兩個門市部都比較遠,不會出現紮堆開店自己搶自己的荒唐事。


    “帶我去看看,咱們盡快將三門市部的地址確定下來。”餘思雅收起了地圖說道。


    葉梅帶路,林紅旗陪同,三人一起去實地考察。


    第一處位置在市政府斜對麵不遠,旁邊就是國營飯店,再沿著道路走一百多米是市政府家屬樓,附近還有好些政府單位,比如稅務局、統計局等。


    葉梅解釋:“這片區域居住的人口不少,而且消費能力也比較高。”


    確實,餘思雅點點頭,打量著眼前的房子,這是以前某個資本家的住宅,後來居家去了海外,房子就歸了公。一半開了國營飯店,一半空了下來。


    位置確實不錯,看過後餘思雅卻搖頭拒絕了:“看下一家吧,這地方太小了。”隻有一百多平米。


    葉梅不解地說:“餘總,不小了,這跟百貨公司對麵的門市部差不多大。”


    餘思雅點頭:“我知道,不過咱們清河鴨食品店和服裝店我準備開在一起,所以這個地方就小了點。”


    而且這附近有很多重要的單位,注定了普通人不會過來瞎逛,他們總不能就隻賣附近這些家屬和工作人員吧。政府工作單位又不是那種萬人大廠,職工加後勤人員、家屬孩子一起好幾萬人,這裏的工作人員和家屬都有限。


    而且食品門市部和服裝店開在一處,不但能相互照應,有事情也更好處理,還能彼此帶動流量。尤其是服裝店,他們新開業,剛做這個,沒有積累下良好的信譽和知名度,別人看到未必會買。食品店的生意卻很好,能夠帶來一定的人流量,而且後期兩個店還做能一些捆綁的營銷之類的活動。


    聽餘思雅分析完情況,葉梅帶著他們去了第二個地方,是第一百貨公司的斜對麵,這裏客流量也比較大,而且店鋪的麵積也不小,有四五百平。


    餘思雅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這個地點可以進入備選。他們繼續去下一個地方,第三個選址,葉梅挑在了省大斜對麵,這是一片荒蕪的空地,麵積很大,建多少他們說了算。


    一看這地方,餘思雅就相中了,不光是因為這裏地方大,而且這個地方位置好,附近有省大、師大和紡織大學等好幾個高等學府。這意味著該片區域聚集了好幾萬的學生,再加上老師和後勤人員、家屬以及相關一些單位,方圓幾裏內聚集了小十萬的人口。


    如此多的人口就意味著巨大的消費市場,雖然現在很多學生還比較窮,尤其是農村來的學生,但沒關係,這些人以後都是社會的中堅力量,畢業分配就是幹部,工資四五十起步,中高端消費的主力。現在買不起,先在他們心裏種下一個種子也是好事,以後手裏寬裕了,他們就是清河鴨的忠實客戶。


    餘思雅連最後一處都不看了,當即拍板:“就這個地方,建大一點,建築風格跟火車站的清河鴨門市部保持一致。具體的你去談,地拿下來後,讓小元同誌幫忙,加快進度,盡早把門市部建起來!”


    葉梅也最屬意這裏,這兒地方寬敞,人又多,就他們在這兒站的幾分鍾,就有好幾撥人經過了。這還沒開學呢,等開學了,人會更多。


    將地址定下來後,清河鴨馬上進入了緊鑼密鼓的建設中。去年盈利的幾十萬很快又投入到了新的生產和建設中。趁著沒開學,時間比較充裕,餘思雅一直窩在火車站門市部的二樓寫新的一年工作計劃,隨著集團事業版圖的擴大,雖然有人分擔工作,但她要操心的事也不可避免地增多。


    忙了好幾天,初六那天上午,餘思雅在辦公室裏突然接到了許秘書的電話:“餘總,吳書記想見你,時間約在了下午兩點,高市長讓我帶你過去。”


    總算有消息了,餘思雅高興極了,連忙說道:“那就麻煩許秘書了,下午一點我到市政府門口等你。”


    “你可以晚點過來,一點半就行了,我們這裏離省鐵路局很近。”許秘書笑道。


    餘思雅一口答應了,其實她也知道,前幾天新店選址考察,她就在那一片逛過,對附近的單位也比較清楚。


    放下電話,餘思雅立即開始整理資料。吳書記這次見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她準備充分一點,勝算也就更大。


    到了下午一點半,餘思雅帶著林紅旗準時出現在市政府門口跟許秘書匯合。


    許秘書笑著說:“你還沒去過鐵路總局,隻見過吳書記一麵,其他人都不認識,所以高市長讓我送你過去。”


    “讓高市長費心了,勞煩許秘書了。”餘思雅連忙客客氣氣地說道。


    路上,許秘書大致跟餘思雅說了一些省鐵路局的建築分布和幾個主要的領導。


    兩地就幾百米,走路不到十分鍾就到了。許秘書直接把餘思雅帶去了二樓的一個辦公室,敲了敲門。


    裏麵一個年輕男同誌出來笑著說:“許秘書來了,想必這就餘總了吧,吳書記他們在會客室。”


    許秘書笑著跟對方打了招唿,然後給餘思雅介紹:“這是吳書記的秘書謝雲同誌。”


    餘思雅伸手笑道:“謝秘書,幸會!”


    握了手,寒暄過後,謝秘書將餘思雅帶去了隔壁的會客室,裏麵除了吳書記還有兩名中年幹部,一男一女,其中男的還是老熟人唐局長。


    吳書記看到餘思雅微微頷首:“餘總來了,請坐,這位是後勤的舒安華處長,唐局長就不用我給你介紹了吧。”


    餘思雅含笑點頭:“不用,舒處長,唐局長下午好。”


    舒安華比較高冷,淡淡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坐吧,咱們在討論你上次的提議。”吳書記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餘思雅坐到空著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直直的,聞言,笑著說:“不知道吳書記你們討論得怎麽樣了?是還有什麽顧慮嗎?可以說出來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吳書記看了舒處長一眼。


    舒處長抿了抿唇,直接問道:“餘總,據我所知,你們清河鴨才成立三年半,沒有財政出資,完全靠貸款辦起來的,你們現在還欠著銀行十幾萬的貸款,除了搞食品加工,還新增了飼料廠和羽絨服廠。目前你們廠子總共隻有五輛貨車,其中三輛還是二手的,如果達成合作,你們能保證按時供貨嗎?”


    “餘總,這件事如果成了,鐵路上將會新增一兩千名職工,萬一哪天你們供不上貨了,這些職工的崗位問題將成為我們鐵路局沉重的負擔!”新的崗位增加容易,但想裁撤卻很難,尤其是關係著幾千個家庭的生計問題時就更難了,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撤銷的,所以哪怕知道這是個很好的提議,省鐵路局裏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爭議很大。


    說到底,他們還是擔心清河鴨的實力。可能在辰山縣那種小地方,清河鴨已經擔得起“千人大廠”的讚譽,但放到省城還不夠看。尤其是全省鐵路局這樣的大單位麵前。


    餘思雅點頭,認真地說:“舒處長,我理解你的顧慮,你這是對職工,對單位負責的態度。別的我不敢跟你保證,但有一點我可以承諾,我們清河鴨一定能準時供貨,運輸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都運到省城鐵路局,然後裝車,由鐵路發車,我們自付運費。如果舒處長你還不放心,我們可以擬定一份合同,規定清河鴨每個月供貨的最低數量,如果低於這個數量,就算清河鴨違約,賠償你們相應的損失,保證新增的職工不會成為你們的負擔,你看怎麽樣?”


    見舒處長在認真思考這番話,餘思雅頓了一下又道:“第一個月咱們清河鴨可以先發貨,等你們賣完了再結賬,如果當月銷量不好,你們可以將貨全部退迴來,完全不用擔心損失問題。”


    為了拿下鐵路局,餘思雅也是下了血本,做了巨大的讓步。至於以後,等鐵路上的各種便攜食品越來越多,搞不好哪天鐵路局會先拋棄了他們清河鴨。


    聽到這裏,唐局長笑著說:“舒處長,你就會談買賣,你來就讓餘總做了這麽大的讓步,想當初我可啥條件都沒談,真是虧大了。”


    這話表麵上是在埋怨餘思雅沒給好處,實際上是在幫餘思雅說話。


    餘思雅朝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笑眯眯地說:“唐局長也沒虧啊,省城鐵路局的職工們可感激你了。”


    舒處長沒搭理兩人的這番話,在紙上將餘思雅的承諾要點記錄了下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終於鬆了口:“吳書記,按照餘總的承諾,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不過為了穩妥起見,我建議,一個鐵路局一個鐵路局的試點,以免步子邁得太大,出問題。”


    雖然還是得一個一個的來,但由省鐵路局發通知,也不用餘思雅挨個去說服了,能節省不少時間和精力,總歸是好事。


    她揚起笑容道:“舒處長這個建議很好,我們清河鴨沒有意見。”


    吳書記見雙方都沒有意見,點頭道:“那行,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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