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原來是省報的路主編, 哎,咱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 怠慢了, 路主編,裏麵前。小嚴,還不快去倒茶!”牛副局長一改先前的怠慢, 熱情極了。


    路明惠淡淡地笑看著他:“不用這麽麻煩, 牛副局長,我今天就是應朋友之邀過來幫個忙而已。”


    牛副局長馬上表態:“路主編, 你朋友的錄取通知書說不定是在路上遺失了, 咱們馬上就去查, 你放心, 一定會將你朋友的錄取通知書給找迴來的, 你看你那兩張照片……”


    說白了, 牛副局長之所以突然改變態度還不是因為被人抓住了證據。


    路明惠非常痛快,拿出打印好的那張照片,纖細的手輕輕一撕, 照片變成了碎片掉在桌子上:“牛副局長這下滿意了?”


    牛副局長並不滿意, 他骨碌碌的眼睛落到路明惠的包裏:“剛才那張膠卷……”


    路明惠含笑說道:“那張膠卷上有我前陣子拍的許多素材, 要是損失了, 年底的報刊就要開天窗了, 不光我沒法交代,就是總編都要受處罰。”


    人家都這麽說了, 牛副局長也不好再勉強, 再次鄭重表態:“路主編, 下麵的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路主編的朋友, 得罪了,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們計較。”


    路明惠很好說話:“怎麽會?我也隻是想幫朋友一把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這都中午了,咱們去食堂吃飯吧。我們食堂的紅燒肉和清蒸魚那可是一絕,連省裏的領導都說好吃。”牛副局長殷勤地邀請道,為了增加說服力,他還拋了一個餌出來,“說不定等我們吃過飯,小嚴他們就將楚玉濤同誌的錄取通知書找到了。”


    聽到這話,小李和楚玉濤都激動極了。


    可餘思雅的反應卻很平淡,她拿出一張寫著數字的紙條給牛副局長:“飯就不吃了,我們還要去拜訪幾個朋友。這是我們的電話,迴頭有了消息,麻煩牛副局長打個電話,我們安排人過來拿錄取通知書。”


    牛副局長接過電話,這才正眼看餘思雅。這姑娘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但說話做事都非常有條理,一點都不怯生,而且看她的樣子跟路主編關係似乎還挺不錯。


    “這位是?”牛副局長捏著紙條問道。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不好意思,都忘了自我介紹,牛副局長,重新認識一下,我是餘思雅!”


    牛副局長的嘴巴張成了蛤蟆大,震驚地看著餘思雅。這就是這兩年風頭最盛的餘思雅,怎麽這麽年輕,成年了嗎?現在的女人都怎麽迴事,這麽會搞事,一點都不安分,煩死了。


    哪怕心裏再抱怨,牛副局長臉上還得擺出笑容:“原來是餘廠長,你來了也不說一聲,幸會幸會。”


    “哪裏,區區鄉下人,不值一提。錄取通知書的事就勞煩牛副局長了,這可關係著咱們廠子裏楚會計的前程。等拿迴了錄取通知書,咱們再來謝謝牛副局長。”餘思雅和和氣氣地說道。


    聽到這話,牛副局長心裏放鬆了一些。瞧餘思雅的意思也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也是,她要真想鬧大,完全可以去找梅書記嘛。隻要她也有大事化小的想法,這事就好辦了。


    牛副局長拍著胸口說:“好,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楚玉濤同誌的錄取通知書的。”


    倒成了他們的功勞了。餘思雅眼底的嘲諷一閃而逝,還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樣子:“有勞了,就不打擾牛副局長工作了,我們先告辭了。”


    “好。”牛副局長親自把他們送出了教育局,迴頭就給小嚴腦袋上一巴掌。


    小嚴吃痛,縮了縮脖子,諾諾地喊了一聲:“牛副局長……”


    牛副局長兇巴巴地瞪著他:“趕緊的,你們高主任在哪裏,馬上去把他叫迴來。不管你們搞什麽名堂,立馬把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給我找迴來!”


    小嚴知道點內情,覺得這錄取通知書有點難拿迴來。他垂下腦袋,硬著頭皮說:“牛副局長,不就一個記者和鄉下廠子的廠長嗎?也管不了咱們,怕她們作甚,糊弄糊弄,過幾天,沒消息她們不就消停了。”


    牛副局長狠狠瞪著他:“你再說一遍?兩個女人而已,省報主編,幾百人工廠的廠長,能是普通女人嗎?你知道她們都認識哪些大人物嗎?你是要逼她們去找領導告咱們教育局的狀嗎?趕緊的,不管你們有什麽想法,總之楚玉濤這個人不能動,把他的錄取書找出來,給他,不要給我惹麻煩!”


    被牛副局長說的話嚇到了,小嚴趕緊表態:“是,牛副局長,你別急,我這就去找高主任。”


    牛副局長看到他小跑著出了教育局,這才鬆了口氣,扯了扯衣領,低低的罵道:“都他娘的什麽事!”


    走出教育局一段距離,小李有些不大爽地嘀咕:“這個事就這麽完了嗎?”


    “那你還想怎麽樣?”餘思雅笑看著他。


    小李抓了抓頭:“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有點不得勁兒。”


    按理來說,能順利拿迴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他應該高興才對,可他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


    餘思雅看了他一眼,約莫能體會到他的感受。因為這個事並不是靠他們用常規的手段解決的,靠的是更大的權勢。如果沒有餘思雅和路明惠,僅憑楚玉濤,他一個人到教育局也沒辦法改變現狀,拿迴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這才是最讓人覺得悲哀的!


    一個普通人,即便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也沒辦法找出證據,為自己討迴公道,何其可悲!


    所以這樣的勝利也沒什麽值得喜悅和慶祝的。


    餘思雅拍了拍小李的肩:“不管怎麽說,能拿迴楚玉濤同誌的錄取通知書,總歸是一件好事。”


    “是啊,總算沒白跑一趟。”羅援朝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沒想那麽多,笑著說,“弟妹,既然他們已經答應幫你們找迴錄取通知書,也沒咱們什麽事了,我們就先迴去了。”


    餘思雅感激地說:“好,謝謝羅隊長。對了,你們公安局有我們的報案記錄和出勤記錄吧?”


    “當然有,弟妹怎麽想起問這個?”羅援朝好奇地問道。


    餘思雅拉著路明惠說:“我們還沒見過出勤記錄是什麽樣的,能讓我們看看嗎?”


    羅援朝雖然覺得這個理由奇怪了一點,但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公安局裏大家都能看到,便同意了:“行,你們跟我來吧。”


    大家跟著他們去了公安局,看到了那本掛在牆上的報案出勤記錄。餘思雅朝路明惠使了使眼色,路明惠掏出相機:“我還沒拍過出勤記錄,拍一張做個紀念吧。”


    羅援朝感覺到了她們倆行為的怪異,但路明惠的身份擺在這裏,她有權采訪,加之對餘思雅的照顧,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們去了。


    “今天長見識了,謝謝羅隊長,我們就不打擾你工作,先迴去了。”辦完了事,餘思雅笑著說道。


    羅援朝看時間都過十二點了,連忙說:“弟妹,這都大中午了,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下次吧,今天還有事。等沈躍迴來,你們要到我家坐客哦。”餘思雅笑著婉拒,順便約了飯。她請羅援朝吃飯不合適,還是沈躍出麵更恰當。


    羅援朝豪爽地擺了擺手:“弟妹太客氣了,都是自己人。沈躍不在家,遇到什麽事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


    “好,今天的事麻煩你們了,那我們先走了。”餘思雅笑著道了別。


    離開了公安局,餘思雅直接對小李和楚玉濤說:“都中午了,你們去吃飯吧,順便給我們帶一份。路主編大清早就起來,有點累了,我帶她去招待所休息一會兒。”


    小李和楚玉濤沒意見,兩人去了國營飯店,餘思雅則領著路明惠迴了昨天住的招待所。


    關上門後,路明惠在屋子裏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摘下了厚厚的羊絨圍巾,問道:“你這裏有水嗎?渴死我了。”


    “有,你等下,我給你洗洗杯子。”餘思雅拿著杯子出門,洗幹淨迴來倒了兩杯水,一杯推到路明惠麵前。


    路明惠拿起杯子,一口喝完了水,放下後,這才笑眯眯地打量著餘思雅說:“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到此為止?”


    餘思雅笑了:“那路主編不是白跑一趟了嗎?你想怎麽寫,都隨意,不必顧忌我們。”


    路明惠挑眉:“怎麽,你就不怕他們惱羞成怒嗎?我看這些人心裏可不像是一點都沒數的。”


    餘思雅點頭,她清楚。後世報道過,冒名頂替這種事,通常不是一個人能辦到的,會牽涉好些人,有的是知情裝不知道,反正沒損害自己的利益,總有人裝糊塗。也有的想跟對方交好,有意放綠燈,所以肯定會得罪一大片人。但做都做了,有什麽好後悔的,現在讓她收手,她可不甘心。


    “行了,路主編,你就別試探我了,咱們倆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計劃吧。早點說完你也好早點迴去,爭取把稿子寫出來,早點見報。”餘思雅打開天窗說亮話。


    路明惠搖搖頭,有些感概:“你每次都讓我出乎意料。我有時候覺得你這人老於世故,精明得很,有時候吧,又覺得你挺年輕的,身上充滿了年輕人的熱血。”


    餘思雅反問:“路主編,我不年輕嗎?”


    路明惠想到她的年紀,頓時語塞:“算了,別提年齡了,再提咱們朋友也沒得做了。說正事,我一會兒就去汽車站,坐下午這趟車迴去,看看能不能在晚上將稿子趕出來,送到印刷廠,明天見報。你覺得怎麽樣?”


    最近沒什麽特別的大新聞,高考的餘熱還在,這個新聞一旦爆出來,絕對有轟動效應。所以隻要她在把樣刊送去印刷廠之前,寫出稿子,就可以取代先前的頭條,成為明天的頭條。


    餘思雅當然希望早點見報,這樣也能震懾震懾那些搞小動作的家夥,能少一個受害者都是好的。不過經過一晚上的思考,她還有許多想法要跟路明惠溝通。


    “路主編,我還有兩個提議,你聽聽合不合適。這件事不是小事,楚玉濤的事恐怕也不是個例,高考是咱們國家選拔人才的重要途經,不容染指。所以我想建議你給省裏的領導遞份內參,你覺得如何?”餘思雅既然決定要將事情鬧大了,那就不光是見報那麽簡單。


    路明惠震驚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內參這事?”


    省媒還有中央媒體的記者編輯之類的,都有向政府遞交內參的權利,主要是給領導提供一些敏感不宜公開的消息。這在後世不是什麽秘密,但現在嘛,普通人還真不知道這事。


    餘思雅找了個借口:“聽人說的,報紙上的報道,你可以盡量客觀一些,擺出實事,讓大家來評判,尋找真相。但在內參上可以多一些自己的主觀看法,然後提一些解決問題的建議嘛。”


    路明惠思忖了兩秒,又問:“那你的第二個建議是什麽?”


    餘思雅笑著說:“我有個想法,很多人哪怕懷疑自己沒落榜,但因為找不到關係,沒有查詢的途徑等等因素,也找不出證據,隻能自己認了。如果我們將省內所有高考的錄取名單做一期特刊,多印刷一些,每個單位多發兩份,投放到全省,這樣一來,每個考生都有途徑了解到錄取名單上有沒有自己,如果確認自己被錄取了,沒收到錄取通知書,他們可以拿著特刊去找教育局,找縣裏,甚至是找省城,總師出有名。同時,那些想搞小動作的也得掂量掂量了,以後再搞這樣的小動作可是隨時都會被戳穿的。”


    嚴打,嚴肅處理隻能糾正這一時的風氣。隻要有利益,有私心,過幾年,這樣的事照樣會死灰複燃。高考頂替這種事在二十世紀的最後二十年屢見不鮮,為什麽到了21世紀後,幾乎就銷聲匿跡了,說到底還是大眾了解信息的渠道多了,造假頂替的風險高了。


    所以要從根源上杜絕這個問題,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信息透明化,公開公正,並讓受害者有投訴伸冤找迴公道的地方,這樣才能刹住這股不正之風。不然哪怕今年將這批徇私舞弊者嚴肅處理了,明年照舊還會有鋌而走險的人,屢禁不止。


    路明惠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你這辦法倒是挺好的,但你知道得多印刷多少報紙嗎?全省好幾萬考生,這個副刊光印名字和學校,也得印刷個一二十頁吧,搞不好還不止。厚厚一疊,幾萬份,還有郵票、信封的錢,加起來得怎麽也得好幾千塊!我們報社每年的資金預算都是有限的,這到年底了,去年批的活動資金都花得差不多了,社裏不一定願意負擔這筆費用。”


    這對報社來說也沒多大的好處,還要擠占那麽大批資金,就算通過上麵的人肯定也要扯一陣子皮,到時候年都過去了,這個新聞的熱度早下去了。


    餘思雅也明白沒好處的事,報社不一定願意做,即便有人樂意,但肯定也有反對的聲音。她笑了一下說道:“如果這筆錢咱們清河鴨養殖場出呢?那你們報社領導總沒意見了吧?既能贏得考生的誇讚,博個好名聲,又不用出一分錢。”


    那倒是,不過,路明惠眼神複雜地看著餘思雅:“你說你,出這麽多錢,圖什麽啊?”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我也不是沒有條件。你得答應我,在這個特刊每一頁的右上角標一行字‘此特刊由清河鴨讚助’,然後在旁邊,落下咱們清河鴨的標誌,就是我們清河鴨袋子上的那隻鴨子。”


    “就這個?我迴去跟社裏說說,應該沒問題。”路明惠很爽快地同意了,反正這也要不了多少位置,而且是對方出錢的事,想必社裏也不會有意見。


    餘思雅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高興極了。幾千塊不動聲色地在省報上做一個廣告,能贏得幾十萬考生的好感,這還不值嗎?既幫助了考生,又幫清河鴨打了一次廣告,這錢真是太劃算了。


    為了早點將特刊弄下來,餘思雅還給路明惠出謀劃策:“這要統籌各個高校的錄取名單,由你們一個學校一個學校的去說服,太麻煩了,耽誤時間。你不是要給領導寫內參嗎?就把這個建議寫上去,這從某種程度上能防止頂替的事出現,從根源上解決問題,而且所費的成本也很低。隻要領導點頭批準了,各學校和教育部門都會配合你們的工作,這樣名單很快就能整理出來,省了你不少時間,要不了兩天就能將特刊登出來,你們還可以在接下來幾天的省報上出這麽一則通知,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考生有疑惑的都能去查。”


    路明惠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越聽越稀奇:“我說餘廠長,你幹脆別搞什麽養殖場了,來幹咱們記者這行算了。你這點子是一個接一個,層出不窮啊,我就沒見過幾個比你腦子還靈活的。”


    餘思雅趕緊擺手:“我就瞎出點主意還行,讓我動筆寫東西,我可不行,還是交給你們這些專業人員吧。”


    這話路明惠可不相信。她了解餘思雅的發跡史,當初就是因為在省報發表了一篇文章才被提拔去公社的,這還說不會寫東西,誰信啊。


    不過人家的養殖場開得紅紅火火,不樂意去報社從頭開始也正常。路明惠也就是激動的時候隨口一說,見餘思雅推脫,也就不提這個了,拿出本子一邊刷刷刷地寫要點,一邊說:“成,目前就按你說的辦。迴頭有消息了,咱們再電話聯係。”


    “好。”餘思雅見她恨忙,便沒有打擾她。


    等小李和楚玉濤打完飯迴來,吃過之後,四個人一起去了汽車站,先將路明惠送上了去省城的汽車,然後三個人才騎自行車迴公社。


    到了公社,碰巧遇到王書記。


    王書記看他們臉色還好,關切地問道:“怎麽樣,解決了嗎?”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解決了,可能是信件太多,楚玉濤同誌的錄取通知書被遺失了。教育局那邊答應幫忙找,牛副局長態度可好了,跟咱們保證說,一定會找到的,我們隻要在家裏等消息就行了。”


    “那就好,要是遇到困難跟我說,下次我跟你們一起去縣裏。”王書記友好地說。


    謝過了他之後,三人繼續往養殖場的方向走。


    到了養殖場,楚玉濤誠懇地說:“餘廠長,李主任,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我……我這大學也別想上了。”


    這一兩天的碰壁和反轉,讓他一夜之間似乎成長了許多。


    “行了,這又不是你的錯,迴家等消息吧。”餘思雅安慰他。


    楚玉濤苦笑了一下,再次道了謝。但心裏卻很不是滋味,他的事情因為認識了能幹人脈廣的朋友是解決了,但其他人呢?想起這些,他未免有些兔死狐悲感。


    “迴去吧,事情會解決的。”看他這樣子,餘思雅也沒多說,現在得麻痹牛副局長他們,不然這些人知道他們不依不撓,肯定會到處找關係,托人情,試圖阻攔她跟路明惠的計劃。


    等楚玉濤走後,餘思雅對小李說:“這幾天由我來看著廠子,你迴家陪陪家人吧。”


    小李有點頭痛:“過幾天再迴去吧,不著急。”


    餘思雅笑看著他:“為什麽?”


    小李雖然是本縣的,但家不在紅雲公社,因為交通不便利,工作又忙,他一年也迴不了幾次家。


    提起這個小李就煩躁:“哎,他們又要給我介紹對象,煩死了,我這麽忙,哪有功夫找對象。”


    餘思雅勸他:“你這個年齡也可以開始相親了,見見也無妨,萬一碰上喜歡的呢!”


    “算了吧,以後再說,我不著急。”小李趕緊擺手。這哪是相相就完事的,要是稍微表現出還行的苗頭,兩家人就得商量結婚的事了。


    這是他的私事,餘思雅最多提點一句,他不願意,她自然不會多說。


    “既然你不迴去,那今天下午就你在這裏看著廠子。明天上午我來,咱們倆輪流值班吧。”餘思雅笑著說。


    小李點頭:“好,我知道了。”


    安排好廠子裏的事餘思雅就迴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到了廠子裏,守在辦公桌前。


    其實已經沒多少事了,目前養殖場除了值班的人員,就還有孵化和飼養員在上班,加起來也就二十來個人。這兩個工作都有部門主管負責,不用餘思雅盯著,她來辦公室主要是為了等路明惠的電話。


    這一等就到了中午,路明惠才總算來了電話。


    “路主編,怎麽樣?”接起電話,餘思雅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路明惠吐了一口氣:“累死我了,昨天迴到報社,連夜趕工,總算把報道趕出來了,今天也見了報,不少人看到報紙反響很大。我跟總編說了你的主意,他答應了,稍後財務會把這筆帳報給你,餘廠長,你不會賴我的賬吧?”


    餘思雅聽到一切順利,鬆了口氣,笑嗬嗬地說:“怎麽會呢?你盡管把數字報過來,掛了電話我就讓會計去給你們打錢。如果省報明年打算繼續搞,咱們還可以簽個協議,我們清河鴨可以長期讚助你們。”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成,你等我消息吧。”路明惠還有事情要忙,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但這對餘思雅來說已經夠了。隻要知道新聞順利見報,她就放心了。


    放下一樁心事,餘思雅坐在辦公室裏喝喝茶,看看舊報紙和書,偷得浮生半日閑,很是愜意。


    但牛副局長就沒那麽舒坦了。


    他明明讓小嚴通知了高主任,趕緊把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找出來,結果這都過去一天了,還是沒消息。


    牛副局長怒了,親自去招生辦:“喲,高主任真是個大忙人啊,要想見你都得碰運氣。”


    高主任趕緊站起來:“牛副局長,這兩天事情多,平時我都在的,快請坐,喝什麽?”


    牛副局長哪有心情喝茶,擺手:“不用了,小嚴告訴你昨天的事了吧,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找到了嗎?”


    高主任沒太當迴事:“牛副局長,不就兩個女人嗎?她們也就嚇唬嚇唬你,她們能幹什麽?這錄取通知書沒到咱們縣,我能有什麽辦法?說不定是在路上丟了,既然他們這麽有本事,那去找省大再給他們補一份唄。”


    牛副局長差點氣得摔杯子:“女人?高主任,容我提醒你,她們是普通女人嗎?一個省報的主編,一個是廠子的廠長,論起級別來,比你還高,惹毛了她們沒好處。你趕緊把錄取通知書拿過來,消停點,不要搞這些小動作了。”


    現在大部分的錄取通知書都已經發下去了,要是把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拿出來,那今年他外甥就別想上大學了。高主任說什麽也不肯答應:“牛副局長,我也不知道那姓楚的錄取通知書去了哪兒。對了,他家祖上是做生意的,很可能是他政審不合格吧。”


    這話糊弄不知情的人還行,牛副局長可不吃這一套:“合不合格還不是你們說了算。楚玉濤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他家在解放後把財產和鋪子都捐了,你少找事。”


    這成分是不大好,但因為財產捐得快,加上馮書記在紅雲公社的時候又不是很喜歡搞事的人,鄉下祖祖輩輩都定居在那,楚家長輩也沒幹過什麽魚肉鄉裏的事,所以楚家並沒有被批鬥,被劃為壞分子。


    高主任打死都不肯承認:“牛副局長,我真不知道。你也看過咱們的記錄冊了,上麵確實沒收到這個叫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她們要再來找你,讓她們去省城找找啊,說不定是郵局給遺漏了。”


    他要真認了,豈不成了他以權謀私的鐵證。


    牛副局長被氣得不輕:“好,好,我這就去告訴局長,要出了事,高主任,你自己擔著!”


    高主任滿不在乎地說:“放心吧,牛局長,出不了事的,要是出了事我擔著。那個餘思雅也不用牛副局長你操心了,我來打發她,她昨天給了你個電話號碼吧,我給她打過去說清楚。”


    他們可是縣裏麵的單位,高主任壓根兒不把鄉下一個養鴨子的女人放在眼裏。


    牛副局長冷眼看著他,將紙條丟了過去:“好,很好,最好如你所說,不然出了事你自己兜著。”


    高主任接過紙條,把電話打去了養殖場,還開了外放:“喂,餘廠長啊,我是教育局的高主任。你們反應的情況我已經調查過了,確實沒發現楚玉濤同誌的錄取通知書。會不會是他政審不合格,又或是錄取通知書在從省城運輸的過程中遺失了啊?”


    電話那端傳來餘思雅平靜的聲音:“這樣啊,謝謝高主任了,這個事有勞你費心了,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算不上,不好意思,餘廠長,沒幫上你們什麽忙。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配合的,你盡管說。”高主任虛偽地說。


    那頭餘思雅也客套了兩句,掛斷了電話。


    放下話筒,高主任攤攤雙手:“牛副局長,你看,我就說嘛,一個鄉下女人,很好解決的,你太大驚小怪了。”


    牛副局長覺得不大對,可又找不出端倪。昨天哪怕有證據,餘思雅和那個路主編都挺和氣的,非常好說話。也許,真的如高主任所說,是他想多了?女人到底是女人,尤其是一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確實難以成事。


    瞥了高主任一眼,牛副局長警告:“你收斂點,小心踢到鐵板,不要再搞這樣的小動作了。”


    “知道了,牛副局長,我辦事你放心。”高主任得瑟地說。


    牛副局長看他這副樣子就來氣,又拿他沒辦法,搖搖頭,正要走人,忽然一個年輕小夥蹬蹬蹬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牛副局長,你也在這裏啊,正好,局長叫你和高主任去他辦公室,說有要緊的事要找你們。”


    牛副局長因為心虛,心裏咯噔了一下,問年輕人:“知道是什麽事嗎?”


    年輕人搖頭:“不知道,局長接了個電話,掛斷後,就叫我來找你們。”


    “好吧,我們這就去。”牛副局長一口應下,給高主任使了一記眼色。


    高主任趕緊跟上。


    走到樓梯中間,牛副局長迴頭斜了他一眼:“最好不是你惹的事。”


    高主任嘿嘿笑:“我可沒惹事,牛副局長,你想太多了。等過兩年局長退下來,不就是你上去嗎?”


    牛副局長懶得理他。


    兩人到了局長辦公室。


    局長都沒請他們坐,直接擰著眉說:“走吧,跟我去一趟縣委,我剛接到梅書記的電話,讓我帶上你們倆一起去見梅書記。你們倆知道是因為什麽事嗎?”


    牛副局長趕緊搖頭:“不清楚,會不會問明年的教育計劃?”


    “那我把材料帶上吧。”局長帶上了東西,三個人一起去縣委。


    路上,牛副局長刻意落後了一些,低聲對高主任說:“讓你趕緊找出錄取通知書你不聽,要是餘思雅告了狀,鬧到梅書記麵前,這事就沒法收拾了。”


    他們前腳才掛了餘思雅的電話,後腳就被梅書記叫過去,容不得他不多想。


    高主任雖然也覺得挺巧的,但他不相信餘思雅有這麽大的能量,要真這麽厲害,昨天就不會去找公安和省報的人了,直接找梅書記朝他們教育局施壓了。


    “放心吧,肯定沒事的,牛副局長,你想多了,自己嚇自己。”高主任還是老神在在。


    牛副局長瞪了他一眼,氣衝衝地追上了局長,懶得搭理這個家夥,不然會被他氣死。


    三人到了縣委,胡秘書卻說:“你們稍等一會兒,梅書記正在接電話。”


    “好,胡秘書,梅書記突然叫我們過來,你知道是什麽事嗎?咱們沒個心理準備,怕待會兒說錯話,惹梅書記不高興。”局長試探地問道。


    胡秘書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態度無懈可擊,但卻沒透露一絲一毫:“我也不清楚,你們坐一會兒,等梅書記忙完,我再來叫你們。”


    三人隻好焦灼地等著。


    不過這次,梅書記沒讓他們等多久,隻是不到十分鍾,就讓人請他們進去了。


    三人一進辦公室就發現情況不秒,素來平易近人的梅書記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梅書記……”局長硬著頭皮開了口,“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梅書記銳利的目光從他身上閃過,然後落到牛副局長和高主任的身上,突地抓起身後辦公桌上的一份報紙,重重地砸到他們頭上:“看看你們幹的好事!”


    三人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撿起散落一地的報紙,然後看到了頭版頭條上那條醒目的標題“錄取通知書去了哪兒?”,下麵的內容直接標明了,記者聽說辰山縣有名考生明明被省大錄取了,卻沒收到錄取通知書,然後便去辰山縣調查的事。


    該新聞不到一千字的篇幅闡述了楚同學尋找錄取通知書的經過,教育部門官員的推諉和變臉,最後還配了兩張圖。第一張是省大錄取名單裏楚同學的名字,另一張是辰山縣登記表,上麵並沒有楚同學的名字。


    在文章的結尾,記者還表示:這份錄取通知書到底去了哪兒?本報將繼續追蹤!


    看到昨天的事竟然上報了,牛副局長差點昏厥。這個高主任,還說沒事,這就他所說的沒事?


    他們都低估了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膽子是真的大,人家哪是不敢把事情捅到梅書記麵前啊,人家是要直接將事情戳到省裏去!這下全省都知道他們辰山縣的高考錄取通知書出了問題了。


    這四個人裏,就局長最懵逼,他捏著報紙手都在抖:“老牛,小高,怎麽迴事?你們當著梅書記的麵說清楚!”


    梅書記看著牛副局長和高主任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又氣又怒:“遲了,先是市裏給我打電話,剛才省裏也給我打電話來了,很快就會成立調查小組查這個事。我們辰山縣的老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你們膽子肥了啊,連考生的錄取通知書都敢動,到底怎麽迴事,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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