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餘廠長, 餘廠長……”馬冬雲叫了好幾聲,目光好奇地看著餘思雅。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餘思雅上班時間走神, “你眼睛下麵有黑眼圈,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嗎?”


    餘思雅抬起頭:“哦,你叫我啊,剛才想到別的地方去了。什麽事?”


    馬冬雲趕緊又匯報了一遍:“趙師傅他們使用了很多方法, 都沒法像你說的那樣, 將鴨絨縫進衣服裏還不跑毛,鴨絨真的能做衣服嗎?”


    怎麽不能, 失敗了, 要麽是技術不過關, 要麽是麵料不行。


    不過要讓他們這些從未見過羽絨服的人製造羽絨服, 也沒個借鑒的經驗, 真是為難他們了。餘思雅沉吟片刻後道:“那先讓他們試試有沒有什麽辦法或技術能夠挑選絨毛, 清洗消殺烘幹絨毛,如果能在其中某一項做到突破,一樣有獎金。羽絨服的事先別急, 過一陣子我要去省城一趟, 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弄兩件迴來給他們參考。”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馬冬雲點頭:“那我去找趙師傅他們了。”


    餘思雅無力地揮了揮手, 按住額頭揉了揉, 腦子有點暈乎乎的。昨晚因為沈躍臨走時的那番話, 她失眠了,沒睡好, 在床上翻來覆去像攤煎餅一樣, 熬到下半夜才睡著, 以至於都錯過了沈躍走的時間。


    等她起床,沈躍已經跟朱國明一起走了, 聽沈建東說,兩人是早上五點多就出發的,臨走時,沈躍留了封信給她。


    她當時都還記得沈建東那種促狹的,酸溜溜的眼神。


    因為趕著去上班,餘思雅一直沒打開,現在工作告一段落了,她伸手拿起了那個牛皮紙信封,猶豫片刻,打開取出了信紙。白白的紙上,隻有一行地址和郵編,最後下方的落款是“沈躍”兩個字,再無其他。


    這是變相催促她去探親?他可真是孜孜不倦。


    餘思雅捏著信紙,久久沒迴神,昨晚沈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沒迴答。不是她不願意迴答,而是沒法給他答案,她可不是個單純的女學生,有漫長的寒暑假,有時間去做其他的事。現在養殖場處於高速發展階段,離不開她,她放假可能比平時還忙,即便答應了也未必能做到。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餘思雅僵了,手指不自在地攥緊了信紙。她竟然在鄭重地考慮這個事!


    “小餘同誌,打擾了!”馮主席的聲音突兀地插進去,打斷了餘思雅的思考。


    她手忙腳亂地將信紙塞迴了信封,放到抽屜裏,然後起身笑著迎了上去:“馮主席,你來得可真早,你這效率可真夠快的。”


    馮主席拿著公文包,風塵仆仆地從縣裏過來,先打量了一番餘思雅的辦公室,有些感歎:“哎,真懷念咱們紅雲公社啊。走在路上,我都能感覺到跟其他公社那種不同的氣氛,怎麽說呢,哎呀,反正就是跟其他公社不大一樣,我也說不出那個味道。”


    餘思雅笑著補充:“活力,對吧?”


    “對,活力,你這個詞用得好,咱們公社的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充滿了活力,非常精神,走在路上都帶勁兒。”馮主席高興地說。


    餘思雅笑容滿麵地招唿他坐下,然後親自給他倒了水,放到他麵前的桌子上,這才迴到辦公桌前,說起工作:“馮主席,有多少公社願意建養殖場,已經統計出來了嗎?”


    馮主席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本子,遞給餘思雅:“差不多統計出來了,總共有41個公社想建養殖場,還有幾個在觀望。這是這41個公社的名字,昨天時間短,我也就跟他們達成了一個初步的協議,具體的我想去走訪一趟,實地考察一番,你覺得怎麽樣?”


    “馮主席你這個提議好,確實應該去考察考察,同時看看他們的選址,養殖場最好建在道路相對便捷的地方,不然車子不好送貨收鴨子,後續很麻煩,浪費時間還耽誤事。”這是個大事,光馮主席一個人去考察,餘思雅還不大放心,思考了兩分鍾,餘思雅說,“馮主席,我跟你一起去吧。”


    馮主席以前主要是搞政治的,清河鴨養殖場雖然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但他頂多也就幫忙穿針引線,並沒有參與到養殖場的具體經營上麵。說實話,真讓他來搞經濟,他心裏還挺沒底的,如果餘思雅願意跟他一起,這自然是好事。


    “隻是臨近年關了,養殖場挺忙吧,你能抽得出時間來嗎?”


    餘思雅含笑說:“沒事,養殖場今年不愁銷售,廠子裏又有李主任坐鎮,一切按往年的經驗走就是,不用擔心。不過我過幾天要去省城一趟,咱們去考察各公社的進程得加快,這樣吧,我向王書記借一下公社的拖拉機,養殖場出油錢,送咱們去。”


    門市部那邊她也隻是開業去過一趟,現在都一個多月了,還沒去看看,臨近年關,怎麽說也要去看看,還有羽絨服的事,也得去省城想想辦法,爭取在年前能夠弄出點章程,哪怕今年趕不上冬天的羽絨服旺季了,明年也有努力的方向。不然等過完年,她去了省城,哪有空天天來考察他們的進程。


    見餘思雅有安排,馮主席沒有異議:“成,那你看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餘思雅站起身,迅速地將本子和筆、水壺塞進包裏:“現在就走,我跟李主任說一聲,你稍微等我幾分鍾。”


    說著,她利落地出了門,左拐去了小李的辦公室。


    馮主席看到這一幕,不由笑了,大半年的時間不見,這小餘同誌做事更麻利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充滿了幹勁兒。


    跟廠子裏交代了一番工作安排,餘思雅便騎上自行車跟馮主席去了公社。


    到了公社,他們發現公社院子裏站了好些人,都是稍微上了點年紀的,以四五十歲居多,最年輕的都有三十來歲。這些人穿得不大好,神情帶著一絲恐慌。


    “他們這是幹嘛呢?”馮主席眯起眼打量了一番,“那不是你們娘家村子裏的餘大明嗎?”


    他說的這個人,餘思雅不認識,原主記憶裏也沒印象。一個村就是一個大隊,上千號人,認不全也是正常。


    馮主席看餘思雅的表情就知道她沒認出對方,遂解釋道:“以前公社裏唱大戲的,那嗓子可好了,聽說舊社會的時候去戲班子做過學徒,每年冬天小孩子可喜歡了,隻是後來……”


    剩下的他沒說,餘思雅也知道是怎麽迴事。破四舊的時候,唱戲的也受到了波及,難怪這些人個個瘦的皮包骨,眼神帶著恐懼。


    “這樣啊,那我知道王書記把他們叫來是幹什麽了。”餘思雅跟馮主席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公社要安排人唱戲這個事。


    聽說這個安排,馮主席驚歎地看著餘思雅:“你可真大膽的,連王書記也跟著你胡鬧。”


    雖然現在形勢比以前好了許多,但很多事情到底是沒蓋棺定論,許多人基於自保的考量,還是不會去碰觸相對敏感的地方。可紅雲公社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敢說,一個敢做,以前還擔心他們倆不和,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小餘同誌跟誰都能搞好關係。


    餘思雅笑著說:“這怎麽叫胡鬧呢,王書記有他的判斷,隻要咱們的戲內容上沒問題就行了。這點我相信王書記。”


    “餘廠長對我這麽有信心,那我可得好好做。”爽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王書記大步過來,笑著跟馮主席打招唿,“馮主席,咱們又見麵了。車子已經準備好了,讓小張送你們。”


    小張是公社的司機兼打雜,因為公社這輛拖拉機平時用得不多,他就做其他的,用車的時候領導再叫他。


    餘思雅笑著說:“好,那謝謝王書記了,我們趕時間,先走了,迴聊。”


    打完招唿,兩人就去了公社的院子裏,坐上了拖拉機。


    拖拉機慢慢駛出公社,小張問:“馮書記,餘廠長,咱們第一站去哪裏?”


    馮主席糾正他:“小張啊,我現在不是書記了,你叫我老馮,馮主席都行。我們第一站去永興公社。”


    馮主席拿出本子看了一下路線圖,又跟餘思雅商量:“咱們就沿著永興公社,武陵公社……這條路走,如果順利的話,今天爭取能考察四個公社。”


    餘思雅看了下他的路線安排,比較合理,點了點頭。


    拖拉機的噪音比較大,這鄉下的小路又不好走,車子碾過到處都是灰塵,嗆得餘思雅不住地打噴嚏,說了兩句,兩人沒辦法隻能閉上嘴,抬起袖子捂住鼻子。


    這糟心的泥土路,一到冬天,幾個月不怎麽下雨,路麵幹燥,塵土飛揚,車子開過,那簡直是個災難。


    修路,必須得鼓動他們修路,不然以後車子多了,這路上的人得吃多少灰塵啊。


    永興公社作為考察的第一站,離紅雲公社自然不遠,穿過了永勝公社就到了。因為沒提前打招唿,為了找到幹部,車子直接去了公社。


    這會兒有輛車子,甭管什麽車子都是稀罕物。聽到拖拉機的聲音,有人張望,看到馮主席和餘思雅下車,馬上迴去喊公社的人。


    沒兩分鍾,永興公社的書記就帶著幾個幹部出來了:“馮主席,餘廠長,你們來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咱們好去接你們。”


    馮主席跟餘思雅都不是那種講排場的人,趕緊擺手:“不用了,肖書記,你們公社開會了嗎?商量好建養殖場的地方了嗎?是你們公社單獨建,還是跟其他公社合夥?”


    一上來,餘思雅就拋出一係列問題。


    搞得肖書記都懵了,他們實在有點不習慣餘思雅如此幹脆利落的作風。


    “那個,餘廠長,馮主席,走,去公社,嚐嚐咱們今年的秋茶,再好好商量。”


    聽到這話,餘思雅就皺眉,看來肖書記腦子裏恐怕一點規劃都沒有。


    馮主席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擰著眉:“肖書記,咱們一會兒還要去武陵公社,就不進去坐了,你帶咱們去實地看看吧。”


    “這……”肖書記有點為難,昨天迴來通知公社的幹部後,今天上午,大家就對養殖場建在哪兒產生了爭議。他們公社離紅雲公社並不遠,紅雲公社這兩三年的變化大家都看在眼裏,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養殖場,所以各大隊都希望將養殖場建在自己的大隊,爭論不休,現在還沒定論。


    地方都沒定下來,他怎麽帶馮主席和餘廠長去看。


    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餘思雅不管他們公社內部是怎麽討論的,她隻講幾個重點:“肖書記,我不了解你們公社的布局,就不多說了。不過咱們建養殖場也走了一些彎路,可以給你們提供一些借鑒的經驗,養殖場飼養的是鴨子,對水的需求比較大,最好建在河邊、水庫邊,離水比較近的地方。此外,以後運輸飼料,鴨苗,大鴨,都需要車子進進出出,養殖場最好建在交通便利的位置。不然以後就得你們自己安排人上下卸貨了,長年累月下來,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肖書記聽了後若有所思:“餘廠長講得很有道理,大家進去看看地圖,我給你們指兩個地方,你們看行不行?”


    於是大家跟著進了公社。


    肖書記不改熱情本色,又讓人上茶。但餘思雅和馮主席都沒心思喝茶,任務緊,時間趕,他們沒那麽多功夫跟肖書記磨蹭,兩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張公社地圖上。


    這似乎是自己繪製的,有點粗糙,不是製式,紙張顏色發黃,似乎有些年頭了。


    兩人看了一下,辰山縣地形條件不是很好,境內多起伏的淺丘,這很大程度上製約了農業的發展。而永興公社的條件比起全縣,更差,有一條長達幾千米的山脈穿過,占了全公社近三分之一的麵積,導致該公社的耕地麵積人均隻有其他公社的一半多一點。


    餘思雅看了一會兒地圖,指著兩個地方:“這裏,還有這裏,肖書記,你考慮看看,這兩個地方都比較平坦,旁邊有河流經過。就是不知道交通條件怎麽樣。”


    這地圖上沒繪製交通條件。其實也沒什麽可繪的,因為鄉下都是泥土路,無外乎是看路寬不寬而已,條件好一些的再平整一下,沒有大坑大石頭這種攔路虎。


    肖書記順著餘思雅的目光望去,笑道:“餘廠長眼光就是好,這兩個地方確實是咱們公社最適合建養殖場的地方。你們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餘思雅本想答應,但被馮主席攔住了:“我們時間比較趕,就不用了。肖書記,你們盡早把地點定下來,然後確認好大致養多少隻鴨子,我們統計好數據,餘廠長這邊也好將小鴨子孵化出來,咱們盡量在開春將養殖場開起來,早開就早賺錢。過幾天,我再打電話問問你們公社打算養多少隻鴨子。”


    肖書記連連應聲:“哦,哦,那好吧。這快中午了,馮主席和餘廠長難得來一趟,吃過飯再走吧。”


    餘思雅掀開漲鼓鼓的包給他看:“謝謝肖書記,我們帶了饅頭,時間趕,下次吧。”


    肖書記能說什麽?


    “餘廠長真是準備充分,那我就不留你們了,歡迎兩位同誌下次來我們公社考察做客。”


    客氣話說完,餘思雅和馮主席利落地上了拖拉機。


    等車子開出永興公社後,馮主席才對餘思雅說:“不要摻和到他們公社內部的紛爭裏去。這老肖不厚道,自己不想得罪人,就拉咱們出來當擋箭牌。”


    餘思雅已經把條件例明了,肖書記腦子又不傻,不會知道哪處最合適建養殖場,卻邀請他們去看看,想讓他們幫忙定下地點。到時候他倒是可以當好人,將選址這件事全推到他們身上,各大隊要是有怨氣都衝著他們來了。


    餘思雅也清楚這一點:“沒關係,馮主席,兩個公社相距十幾裏地,就算社員們不高興,也不影響我們什麽。”


    對於這點,馮主席可不讚成:“小餘同誌,我知道你心裏隻有工作,所做所說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私心,但需知這世上很多人不是這樣。你忘了周家興的事了?雖然你很能幹,但到底是個姑娘家,能不得罪人就別得罪人了,別給自己惹麻煩。”


    餘思雅想了想:“謝謝馮主席關心,你說得也有道理,咱們隻是合作而已,各公社自願加入,咱們這一趟也隻是摸個底,順便考察考察各公社的情況,沒必要管太多。咱們也不缺這一兩個公社。”


    “這就對了。你這年輕人工作有幹勁兒,正義感強,這並不是壞事,但先得保護好自己,尤其是你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家。”馮主席誠懇地勸道。


    餘思雅也不是聽不進去建議的那種人。她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她的思維很多時候還停留在後世,停留在城裏,但鄉下是另外一番生態,野蠻,教育程度落後,觀念還很封建。入鄉隨俗,她也該適當地改變一下自己的工作作風。


    “嗯,馮主席你說得有道理,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永興公社的這段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的武陵公社工作積極性比較高,已經確定了養殖場的大致選址和麵積。根據這個麵積大致能推算出養殖場飼養鴨子的上限,不過第一年摸著石頭過河,肯定會比較保守。因而最後武陵公社定下了明年每個季度三千隻鴨子的飼養數量。


    大半天,他們按照計劃走訪完了四個公社,對於這個效率餘思雅和馮主席都不滿意,照這麽下去,要走訪完所有的公社,得十來天,太慢了。


    於是迴程的路上,他們商量明天早點出發。馮主席也不迴去了,就暫時住在公社,大家約在早上七點半就出發,這樣到達第一個公社也隻有八點左右。


    接下來一個星期,餘思雅都跟著馮主席馬不停蹄地走訪餘下的三十多個公社。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對鄉下的生態有了更深的了解,人情曆練也更成熟了許多。


    人一多,什麽樣的人都有。這些公社裏有些是真心想發展養殖場,帶動公社致富的,也有一些是看梅書記很支持這個事,怕自己落後了,所以報個名,最後說道辦實事的時候卻拖拖拉拉,一點都不積極。還有的公社幹部竟然還隱晦地問餘思雅他們能有什麽好處?一副沒好處不幹的樣子。


    相較之下,肖書記這種圓滑的,不想得罪人,其他工作都非常配合的都不算什麽了。


    餘思雅也是真正長了一番見識,認識了好幾個奇葩。對於這種人,她聽從馮主席的建議,麵上笑嘻嘻,但一迴去就將這幾個公社剔除在了合作的名單中。


    他們這個養殖基地是采取自願原則,公社有權自願加入,也能拒絕,那他們清河鴨養殖場也一樣有挑人的權利,不符合心意,一看就是事媽的公社肯定不能要。


    不過光這還不夠,僅僅接觸一麵,很難真正地認識某個人的人品。為了保障雙方的利益,走訪完後,餘思雅提議:“馮主席,口說無憑,以後有紛爭也沒憑據,我提議,咱們雙方簽訂一個協議,擬一份製式的合同,每個公社條件都一樣,隻有養殖場麵積和養鴨數量不同,其他的都一模一樣,然後將這份合同先給縣裏麵的領導過目,然後再挨個跟公社簽訂。你覺得怎麽樣?”


    馮主席這段時間也是跑得心累,見識了幾個難纏的幹部,聽到餘思雅的這個提議,拍手稱讚:“小餘同誌,你主意就是多。對,咱們擬個合同,他們愛簽不簽,咱們實行自願原則!”


    兩人達成了一致意見,窩在辦公室足足討論了一天多,才擬定了新的合同。其實這跟餘思雅以前跟錢書記他們的合作差不多,隻是規定得更詳細一點,約束了雙方的權利和義務。


    確定好協議的內容後,馮主席去了縣裏找領導,餘思雅又迴來操心養殖場的事。


    今年的貨供不應求,生產有小李在管著,餘思雅不用太操心,她所惦記的還是羽絨服的問題。


    為了知道羽絨服的進程,餘思雅親自去了一趟趙師傅他們的工作室。


    一進去,餘思雅就擰起了眉:“這個味道太大了,哪怕保暖,別人也不願意穿這麽大味道的衣服出門。”


    趙師傅扒了扒頭發,苦笑著說:“餘廠長,我們想了很多法子,都沒辦法去除這個味道,還不影響鴨絨的使用。”


    看樣子得用化學的方法,不能全指望他們這些做衣服的師傅。餘思雅頷首:“我明白了,你們現在做出了什麽樣品嗎?給我看看。”


    趙師傅忐忑不安地拿了一件衣服出來,遞給餘思雅。餘思雅接過,揉了一下,絨毛就爭先恐後地從衣服裏鑽了出來。這布的麵料也太不行了,用的竟然是鄉下自己織的土布。


    餘思雅將衣服還給了趙師傅:“你們休息兩天,我來想想辦法。”


    趙師傅幾個愧疚又不安:“對不起,餘廠長,咱們花了這麽長的時間,都弄不出羽絨服,要不你還是另請其他人吧,咱們也不要什麽工資了。”


    餘思雅詫異地看了趙師傅一眼,這倒是個厚道人。


    “趙師傅,不要這麽說,如果沒來養殖場做羽絨服,你們在鄉下替人做衣服,一個月也不止五塊錢。工資是你們應該得的,不要著急,羽絨服是新鮮玩意兒,哪有那麽容易成功。今天不行,咱們再繼續實驗就是,一個月不行,兩個月不行,三個月,半年呢?總能將羽絨服做出來。”餘思雅淡定地安撫他們。


    話是這樣說,不過她心裏也是很急的。倉庫裏都快堆滿鴨毛了,這項技術如果遲遲不突破,明年倉庫就裝不下了,如何收拾這些都是件費時費力的事。


    為了早日解決羽絨服技術上的問題,第二天餘思雅就去了省城。


    她先去門市部轉了一圈,發現隨著過年,門市部的生意日益火爆,不用擔心銷量後,她轉身去了斜對麵的第二百貨公司。


    孟蘭看到餘思雅,很是意外:“你都多久沒來省城了,感覺好久沒見過你了。”


    前一陣又是高考,又是被人襲擊,耽誤了不少時間。餘思雅沒詳細地說,隻道:“不好意思,太忙了,差不多兩個月沒見過孟經理了。這不,一有空我就進城來了。”


    孟蘭算是跟餘思雅打交道比較多的,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放下茶杯說:“你這哪是有空啊,這是又有新的工作要忙吧。”


    餘思雅笑著說:“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孟經理你。我這次來城裏確實有個事想諮詢孟經理,你知道羽絨服嗎?華僑商店有沒有賣的?”


    孟蘭搖頭:“沒有吧,沒見過,怎麽啦?”


    餘思雅扯了個幌子:“前陣子我聽廣播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一個電台裏說鴨毛可以製成羽絨服。你知道的,我們養殖場最不缺的就是鴨毛了,這麽白白浪費,實在是可惜了,所以我就琢磨著能不能想辦法做成羽絨服。”


    孟蘭想到他們一年宰殺的龐大鴨子數量,讚同地點頭:“你這點子不錯,要是成了,鴨毛又有去處了。這樣吧,我幫你打聽打聽。”


    “謝謝孟經理,真是太感謝你了。”餘思雅感激地說。不過心裏卻沒抱多少希望,孟蘭在省城應該算是中上階層了,家庭條件很不錯,還有親人在海外任職,她都沒見過,省城見過羽絨服的太少了。


    孟蘭擺了擺手:“還沒幫上忙呢,謝什麽謝。對了,你這次來省城要多呆幾天吧,有空去家裏坐坐,老太太和兩個小孩子都經常念叨你呢。”


    “好啊,那我就厚著臉皮又去叨擾老太太了。”餘思雅笑著說,“正好,我有個問題想請教請教田主任。”


    孟蘭便說:“那等我下班,咱們一起走。”


    “成,我迴去查賬了。”餘思雅指了指斜對麵。


    道了別,餘思雅窩在門市部後麵的小辦公室查這兩個月的賬目,這一忙就到了五點多。葉梅進來叫她:“餘廠長,孟經理在外麵等你。”


    “好,來了。”餘思雅趕緊拎著下午去逛百貨公司買的東西,又從店裏拿了一些火腿腸和鴨脖子、鴨腿之類的。


    拎著兩包東西,她大步出了門,笑著跟孟蘭打招唿:“孟經理,久等了。”


    孟蘭看著她手裏的兩大包,不由皺眉:“你帶什麽東西,都是老朋友了,你這樣太客氣了。”


    餘思雅揚了揚包裹,笑眯眯地說:“孟經理,這是我孝敬老太太的,你就別推辭了。我們家沒老人,你若不要,這衣服我拿迴去也穿不了啊。”


    話說到這份上,孟蘭隻能由著她去了,又說了兩句她太見外的話。


    餘思雅幹脆把話拐到了田主任的工作上。


    提起這個,孟蘭便問:“你是準備讓老田再造個什麽機器嗎?”


    餘思雅笑了起來:“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孟經理你。我想問問田主任能不能製造一台鴨毛分離機,將鴨毛和鴨絨分離開來,還有相應的烘幹機……”


    餘思雅掰著指頭數,發現需要的機器不少。他們沒錢沒門路從國外引進先進的生產線,隻能自己想辦法創造了。


    因為丈夫在機械廠幹了一二十年的緣故,孟蘭對這些技術也懂皮毛,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到了家裏,田主任已經迴來了,孟蘭便將餘思雅想做的東西跟他說了。


    田主任不像後世很多人,幹一行恨一行,他是真的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喜歡機械。餘思雅的這些另類的需求引起了他的興趣:“餘廠長,咱們討論討論。”


    餘思雅看到他把本子和筆都拿了出來,感覺亞曆山大,她就是個嘴炮啊,知道大致有這麽個東西和流程,但她是真不懂製造。


    可今天是自己求人,田主任越積極,對她越有好處,餘思雅便過去跟他討論了起來,主要是講自己的需求。


    聽完後,田主任若有所思:“其實要分離挺簡單的,用鄉下那種分離大米和米糠的鼓風機就可以。重量稍大的先從一個空裏掉下來,餘下更輕的就從最後麵的風口出去。隻是鴨絨這分量太輕了,這麽搞,得弄得滿天都是,要是刮來一陣風,那更是四處飄了。”


    專業人員就是專業人員,餘思雅立即點頭:“對,田主任說得非常有道理,咱們得想辦法克服這個問題。還有,我希望機器能有柴油、汽油來拉動,如果用人工,效率低不說,人的力氣不一樣,搖動機器的頻率力量不同,也會造成鴨絨質量的層次不齊。如果是用柴油、汽油這種動力拉動的,更穩定一些。”


    田主任摳了摳腦袋:“讓我想想。”


    他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很快就畫出一副複雜的機械圖,不等餘思雅仔細看清楚,他又打了個叉,然後翻開另外一頁,重新琢磨了起來。


    這一晚,兩人就奔著這個討論去了,導致餘思雅都沒能跟田老太太多說上兩句話。


    不過好處也是很明顯的。她走的時候,田主任說可以試試,等迴頭有了消息再通知她。


    這邊有了消息,接下來是去異味、消毒這塊了。餘思雅心裏也有了計劃,能找到相關的人,所以不著急。


    她現在最頭痛的還是羽絨服的問題,田主任也沒見過羽絨服。但聽餘思雅描述,他迴憶起有一年去省裏麵開會,看到一個同誌穿了一件深黃色的衣服,麵料比較光滑,有點像餘思雅口中的羽絨服。他記憶特別深,那陣子經常下雪,積雪到了腳踝,踩下去就是一個印子,當天大家都穿得非常厚,全裹著厚棉襖,就那個同誌穿得好像挺單薄的,但大家都捧著裝了開水的搪瓷缸子暖手,他卻好像不冷似的。


    隻可惜當時田主任還不是主任,隻是一個普通的工人,跟著領導去開的會,也不認識對方,後來也沒見過這個人,沒辦法給她提供更多的幫助。


    聽到這個消息,餘思雅雖然遺憾,但也非常高興,這說明,還是有少量的羽絨服流入了國內,那她就有辦法能弄到一兩件。


    說幹就幹,第二天,餘思雅就在門市部門口張貼了一張毛筆寫的大海報,“收購啟事,本店收購兩件羽絨服,全新的兩百塊錢一件,舊的100塊錢一件,要求完好無損,沒有補丁。如果有補丁的,可相互協商價格!”。


    看著餘思雅將告示給貼在了大門口,葉梅好奇地問:“餘廠長,羽絨服是什麽,這麽貴?”


    兩百塊一件,都抵得上一個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資了。


    餘思雅拍了拍手:“一種衣服,等看到你就知道了。如果有人拿過來,你不要收購,跟對方約個時間,我親自過來看看。”


    他們也沒見過羽絨服,餘思雅擔心葉梅被人騙了,所以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出門把關。


    這個消息不但引起了店員的好奇,凡是來買清河鴨的顧客看到也紛紛問這是什麽,怎麽這麽貴。


    葉梅就遵照餘思雅的吩咐,耐心地給對方解釋,並好聲好氣地說:“嬸子,麻煩你幫幫忙,要是知道誰有羽絨服,給咱們牽個線。我們餘廠長說了,誰要是幫她這麽個忙,必有重謝!”


    高得離譜的價格,很快就將清河鴨門市部高價收購羽絨服的消息傳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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