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馮書記升職這件事在情理之中, 這兩年整個縣城,就數他們紅雲公社發展最迅速, 今年更是上了省報和電視, 還被上麵的領導點名表揚。


    如此亮眼的成績,作為紅雲公社的一把手,馮書記被提拔是遲早的事。隻是餘思雅沒想到這事會來得這麽快, 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但不管餘思雅心情多複雜, 這對馮書記而言總是一件好事。壓下心裏紛亂的思緒,餘思雅笑道:“那恭喜馮書記了。”


    馮書記擺手:“事情還沒定下來呢, 我提前跟你通個氣, 讓你早點有個心理準備。其實啊, 對於這次調職我心裏也很猶豫。”


    餘思雅看著馮書記矛盾的表情, 好奇地問:“馮書記怎麽這麽說?不管怎樣, 你能升遷是好事。咱們公社, 魏主任高升了,文英也即將做主任,我的職務更是換了好幾次, 也該輪到馮書記你這個大功臣了。”


    馮書記笑著搖頭:“什麽大功臣, 我什麽都沒做, 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小餘啊, 我雖然不是紅雲公社的人, 但自退伍就到了這裏,一呆就是十幾年, 可以說紅雲公社是我第二故鄉。如今公社正是發展勢頭最好的時候, 這時候走, 我心裏放不下啊。”


    兩人沒有明說,但大家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再來一個新的陌生的書記, 還能跟餘思雅配合得好嗎?


    這不好說,餘思雅沒有背景,年紀又輕,養殖場又是如此大的一塊肥肉,但凡新書記有點私心,那肯定會起波瀾。


    餘思雅也在考慮這點。這個年代像馮書記這樣願意放權,無條件支持下屬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更多的領導幹部還是趨於保守,力求不出錯就行。如果新調來的書記意見跟她相左,或者看不慣她這種風風火火的作風,這怎麽搞?


    不過這些都不應該成為馮書記升遷的絆腳石。馮書記才四十多歲,年富力強的時候,往上走一走對他這輩子來說都是好事,不能因為她的一己私心就妨礙了馮書記的前程。更何況還有大半年,她也要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這個事得靠她自己去適應或是想辦法解決,不然總不能指望馮書記一輩子都做她的搭檔和上司吧?這不現實,所以現在不麵臨這樣的問題,以後也會。


    思忖稍許,餘思雅揚起笑容寬慰道:“馮書記,你多慮了,縣裏肯定也會考慮這一點的,給咱們調個銳意進取的書記過來,爭取把咱們紅雲公社建設得更好。你就別擔心了,對了,咱們養殖場今天要舉行團年飯,馮書記,你一塊兒去吧。”


    馮書記本來想拒絕的,他去了,他們恐怕就吃得沒那麽自在了。但過幾個月他可能就會離開紅雲公社了,以後再想有這種機會就沒了。


    於是馮書記一口答應了:“成,我也去看看你們的新車子,剛才人太多,隻掃了一眼,都沒看仔細。”


    這個車子可真成為公社的鎮社之寶了。餘思雅好笑:“歡迎歡迎,馮書記,你請。”


    兩人騎著自行車到了養殖場,發現車子旁邊圍了一群人,小孩子們還賴在車鬥上不肯下來。看來跟馮書記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少,都來看這個大寶貝了。


    瞧見餘思雅和馮書記過來,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


    有養殖場的職工喜氣洋洋地問道:“餘主任,咱們買的這輛車多少錢啊?”


    餘思雅笑道:“兩萬塊。”


    人群裏傳來一陣抽氣聲,似是不敢置信。


    “好貴啊,這一個輪胎都得不少錢吧。”


    “那肯定的,這個車腦袋都比咱們家房子值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馮書記圍著車子轉了一圈跟餘思雅低語:“你們這車子看起來挺新的啊,不像是放了很多年。”


    餘思雅笑:“馮書記,那是你沒瞧見我們剛把車子開出來的時候,現在這樣子啊,完全歸功於省運輸公司的同誌。”


    “這樣啊,那他們打理得挺好的,車子看起來就跟新的一樣。”馮書記感概。


    餘思雅笑道:“可不是,這些同誌有經驗,我打算過陣子再派兩名同誌去省運輸公司學習學習。”


    隨著規模擴大,他們肯定不可能隻買一輛車,後續的補充人員也要提前準備起來。


    馮書記看過了車子,又去瞧廠房,一路走來心裏既自豪又不舍:“你看著辦吧,你這小同誌有主見,也有計劃,我相信你。”


    “謝謝馮書記的支持。”餘思雅真誠地說。


    兩人在養殖場轉了一圈,圍在車子前的小孩子和社員們總算散了,潘永康將車子開進了車庫。


    是的,車庫,為了這輛車,他們專門建了一間三麵有牆,一麵敞開的房子,安置這輛車,免得它受日曬雨淋,非常貼心和寶貝了。


    這個點也已經到了下午三四點,餘思雅招唿大家:“開會了,年終總結表彰大會,今天由馮書記給咱們頒獎!”


    聽說馮書記親自頒獎,大家都樂嗬起來,紛紛跑到食堂,坐在椅子上。


    養殖場還沒有一間能容納全體員工,一百多人的會議室,所以這種全員性質的表彰大會就在食堂開。


    食堂是單獨的一所建築,茅草屋,麵積很大,有一兩百平米,裏麵擺滿了條凳和長桌。這會兒已經坐滿了人,食堂後方還有誘人的香氣飄出來,讓整個食堂似乎都暖和了一點。


    馮書記在餘思雅和小李的簇擁下,走進了食堂,站到上首的位置,笑著說:“這一年,大家辛苦了!你們在餘主任的帶領下,克服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將咱們清河鴨養殖場建設成為了一個擁有一百多人的中型廠子,我以你們為傲!”


    人群裏響起熱烈的掌聲。


    馮書記等掌聲過後,笑道:“這所有的成績,都離不開一個同誌的艱苦奮鬥和勇闖敢拚,這位同誌就是你們的負責人餘思雅同誌。今天我在這裏代表公社正式宣布縣裏麵的文件,年後,餘思雅同誌將卸任婦聯主任一職,擔任咱們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


    說完他自己帶頭拍起了手,下麵的人跟著拍手,掌聲更熱烈了。


    馮書記看著下方一張張發自內心的笑臉,心情也跟著激蕩不已:“現在由我來給大家頒獎,過去的一年,咱們養殖場的最佳創新獎是……”


    餘思雅在廠子裏設置了最佳創新獎、優秀員工獎、最佳進步獎、突出貢獻獎四個獎項,除了創新由她評的,其他三個獎項都是工廠職工無記名投票產生。


    這些獎項最重要的是榮譽表彰性質,所以每個獲獎的人隻得到了一張獎狀、一個搪瓷缸子和一張毛巾。算是培養大家的榮譽感,精神意義大於物質意義。


    至於年終獎,餘思雅比照去年的比例給大家發的,表現優異,從不缺勤、遲到早退的老員工兩個月年終獎,新員工一個月年終獎。如果有違反養殖場規章製度的,酌情扣除年終獎,隻能拿很小的一部分。


    這筆錢,餘思雅想等馮書記走了,明天再發。因為到時候大家都有獎金拿,就馮書記一個人沒有,多尷尬。


    餘思雅一向不大喜歡,所以頒完獎,她上台說了兩句鼓勵的話就宣布開飯了。


    早有準備的食堂工作人員立即將食材搬運了過來,放在桌子中央。有經驗的老同誌帶領大家將原先的長桌兩張拚一桌,這樣就能坐更多的人。


    馮書記看著端上來的大銅鍋和下麵熊熊燃燒的炭火,很是驚訝:“小餘,你們這是吃什麽?這土豆都沒煮,是生的啊!”


    說話間,又有人端著洗幹淨切好的土豆片、萵筍條、白菜葉子上來了。


    餘思雅笑道:“馮書記,請坐,咱們今天吃的是酸蘿卜老鴨湯火鍋,每個鍋底都殺了一隻最早養的一批鴨子燉酸蘿卜。前麵一排還有調料,馮書記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配置不同的調料。”


    大冬天,冷颼颼的,還有什麽比一群人圍在一起吃熱騰騰的火鍋更開心呢?不過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吃辣,而且也沒人會做麻辣火鍋的鍋底,所以餘思雅便就地取材,讓人做了酸蘿卜老鴨湯的火鍋。雖然沒麻辣火鍋那樣廣受普羅大眾喜愛,但也是另一種不同風味的火鍋嘛。


    聞著這股酸味,不少人口水都流了。


    因為物質貧乏的緣故,配菜以素材居多,算葷的隻有魚片、鴨腸、鴨血、鴨掌。餘思雅最愛的各種肥牛卷、羊肉卷、牛肉丸之類的,現在還吃不了,因為本地沒有牧區。


    炭火燃起來,桌子中央的鍋底熱氣騰騰的,驅散了寒冷。大家坐在桌子前燙起了菜。


    餘思雅這一桌基本上都是領導,除了她和馮書記還有小李,楚玉濤、馬冬雲等人,另外,餘思雅還讓人將元教授兩口子也叫過來了。


    隨著政策的轉變,陸續有人平反迴城,也有傳言元教授兩口子也要迴去了,所以大家漸漸沒那麽忌諱他們了,碰到了不少人都會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唿。


    跳躍的火光照在元教授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他感概地說:“這日子啊,真是不敢想。感謝馮書記、餘主任、李主任……你們不嫌棄咱們兩個老家夥沒用。”


    可能是前些年的遭遇讓這老兩口謹慎了許多,哪怕被叫上了桌也有些局促。


    餘思雅沒多說,拿過碗,給元教授夫妻倆各盛了一碗湯,放到他們麵前:“元教授,龔教授喝湯,酸蘿卜老鴨湯是祛寒的,你們嚐嚐。”


    這動作無疑表明了她的態度。


    元教授感激地端起碗:“謝謝餘主任。”


    馮書記笑道:“吃吧,今天我也來好好嚐嚐咱們養殖場自己養出來的鴨子。小餘,這是鴨腸吧,這也能燙來吃?”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馮書記,你看別小看這鴨腸,燙一下可好吃了,就燙九秒,別燙太久了,不然煮老了就不好吃了。可以了,可以了,快撈起來,這時候特別脆。”


    她可沒誇張,九秒鴨腸,擱到三四十年後,得幾十塊錢一份呢,看著多,其實下麵都是冰塊,實際上一份也就一兩隻鴨子的腸子。


    馮書記試了一口,感覺有些新奇:“真沒想到,這鴨腸還挺好吃的。”


    聽他這麽說,其他人也紛紛嚐試。他們養殖場最不缺的就是鴨腸、鴨血了。前兩天,餘思雅就讓他們把最近殺的這批鴨腸、鴨血、鴨掌凍起來,留作今天聚餐吃。幸虧這時候天氣冷了,晚上將一盆水放在外麵,第二天早上就結成了冰,幾十個桶放在一間屋裏,就是天然的冷凍室。


    大家敞開了肚子吃,直接吃到暮色降臨才停下來,然後大家一起幫忙收拾垃圾,搞衛生,將食堂的桌椅還原,弄好後,除了值班的人員,其他人才陸續迴家。


    這會兒過年還沒放假一說,餘思雅本來是想大年三十就放假的,但她從省城迴來得太晚了,想著大家都還惦記著年終獎。


    三十那天上午,又上了半天班,給大家發了年終獎,提了一下明年的工資,這才正式宣布放假。


    這一年,給公社幹部和各大隊幹部的年禮,餘思雅讓小李準備的,公社幹部們的由去年的醬板鴨換成了清河鴨大禮包,大隊幹部們則一人一份醬板鴨。他們養殖場的員工待遇自然更好,一人來一份。


    所以下班後,餘思雅左手拎著醬板鴨,右手拎著清河鴨大禮包迴去。


    今年太忙,以至於,她連買年貨的時間都沒有,最後這些都是沈紅英姐弟倆拿著票去公社置辦的,也不知道弄成什麽樣子了。


    等走進村子裏,家家戶戶的屋頂都飄著白煙,開始做飯了。


    餘思雅走進院子裏,端著菜上桌的沈建東第一個看見她,大聲喊道:“嫂子迴來了,嫂子迴來了。”


    沈紅英馬上跑了出來,笑眯眯地說:“嫂子,飯剛做好,快洗手吃飯吧。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迴來,我跟建東已經買了不少了。”


    餘思雅笑道:“不是我買的,這是養殖場今年的職工福利。”


    “這樣啊,嫂子,你今年還沒迴娘家吧,待會兒就把這拿迴去吧。”沈紅英到底年齡大一些,又是個心細的女孩子,想得更多,安排得也更周到。


    餘思雅這才想起,自己還要去餘家一趟。不然都要過年了,當女兒什麽都不給父母送去,說不過去。


    她洗幹淨手:“吃過飯再說吧。”


    吃過飯,沈建東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跑出去玩了,留下餘思雅和沈紅英在家裏。


    餘思雅不想出去串門,她自打來了這裏,最重要的事就是工作,跟村裏人來往不多,也不熟,串門也沒什麽好聊的。而且依她現在的身份這些人也隻會處處捧著她,挺沒意思的。


    正好下午還要去餘家一趟,餘思雅就收拾了起來。因為她今年沒準備年貨,自然也就忘了餘家那一份,所以餘思雅隻能從沈紅英買的那堆東西中找。


    “紅英,你今年都買了些什麽?”餘思雅問道,“還有剩的嗎?”


    沈紅英比較節儉,花起錢來比餘思雅省多了,過年就隻買了一斤餅幹,半斤水果糖,兩斤肉,其他什麽都沒有了。


    餘思雅翻出這些東西,有點頭大,這些都給餘家送去了,家裏這兩個孩子吃什麽。


    想了一下,她忽然記起迴來的時候孟蘭塞給她的那包東西:“我昨天帶迴來的那個包呢。”


    沈紅英說:“放嫂子你屋裏了,還沒打開。”


    “拿出來。”餘思雅吩咐她。


    沈紅英去將包拿了過來。


    餘思雅打開,裏麵全是各種高檔副食品。


    沈紅英眼睛都看直了:“嫂子,這東西很貴吧,這就是麥乳精?”


    她隻聽說過,認識上麵的字,實物還是第一次見。


    “嗯。”餘思雅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塞給了她,“嚐嚐,這個可是好東西,牛奶做的。”都算營養品了。


    沈紅英接過有點嚇到了。


    餘思雅翻了翻,裏麵的東西都挺貴的,她挑了一瓶水果罐頭,然後把沈紅英買的那斤餅幹拿了出來,最後把醬板鴨放進了袋子裏:“這些我拿到餘家去。”


    說完,她順手抓了兩把大白兔奶糖,準備拿過去給弟弟妹妹嚐嚐。


    沈紅英看著沒什麽變化的大包:“嫂子,要不再拿點吧,咱們還有很多好東西呢。”


    “不用,這些就夠了,我今天就是什麽都不拿,空著手去,他們都會挺開心的。”餘思雅淡淡地拒絕了。倒不是她小氣,如果拿過去是原主爹媽吃了,她一點意見都沒有,畢竟他們生養了這具身體。可她知道,拿再多好東西,最後大部分都會落入人家心愛的大孫子嘴巴裏。


    她就是不想給餘國輝兩口子和他們的兒子吃。


    與其便宜他們,還不如留家裏,他們三個人好好補補呢。她要工作,費腦子,兩個孩子要念書,又是長身體的時候,正好需要補營養。


    利索地把東西收拾好,餘思雅對沈紅英說:“我去餘家了,晚上迴來,你把這堆東西鎖起來,也出去玩吧。”


    說完,餘思雅拎著東西出門走去了餘家。


    看到她,胡桂花連忙放下了手裏的針線,站了起來:“思雅,你怎麽現在才來,吃過午飯了嗎?”


    餘思雅將東西遞給了她:“吃過了,工作忙,今天上午養殖場才放假。”


    “你快坐,我讓香香去叫你爸,他出去跟人打紙牌了。”胡桂花高興地說。


    餘思雅連忙拒絕:“不用了,一年到頭他都難得閑兩天,讓他打吧,我陪你說會兒話。”


    餘思雅懶得跟餘大慶大眼瞪小眼的,雖然她知道,一會兒知道了她帶來的消息,餘家人今年都會對她特別客氣,但她不稀罕。


    “這怎麽行,是閨女重要還是打牌重要,你難得迴來一次,你爸還在外麵打牌像什麽話。”胡桂花拉著餘思雅坐下,又讓香香出去叫人。


    餘思雅隨便她,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坐下後,她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錢,塞給胡桂花:“給你的零花錢,你看看想買什麽自己買來吃。”


    胡桂花捏著錢,有些感概:“思雅,就你對媽最好了。”也就她女兒時常碰麵了,塞兩塊錢給她。


    餘思雅笑笑沒說話,兩塊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麽,是最低效的付出了,她的時間她的精力都比這兩塊值錢多了。


    兩人正說著話,薑美麗抱著小孩咋咋唿唿地跑迴來了,一進門就喜氣洋洋地說:“陽陽,看大姑來了,喊大姑!”


    還不到一歲的孩子,哪會喊什麽大姑啊。餘思雅很少來餘家,就算來頂多也是吃頓飯,坐一會兒就走了,小孩子對她很陌生,縮在薑美麗懷裏盯著餘思雅看。


    餘思雅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塞到他的小手裏:“陽陽,新年快樂。”


    “哎呀,陽陽,還不快謝謝你大姑。”薑美麗高興地說。


    餘思雅不想搭理她,笑了一下,又扭頭跟胡桂花聊天去了。


    薑美麗把孩子抱迴了他們屋。


    過了一會兒出來,臉色有些不好看,沒了剛見麵時的熱情。


    餘思雅知道她是拆了紅包,發現裏麵隻包了兩毛錢,心裏不高興。


    餘思雅也由著她去,現在鄉下就這行情,大家走親戚,給小孩子們包紅包都是一毛兩毛,很闊綽的人家才會包五毛一塊的。她憑什麽給薑美麗的兒子多包?


    薑美麗再不高興,頂多也就給她點臉色看,可她現在又不靠餘家吃飯,薑美麗擺臉色對她也沒影響,薑美麗隻能自己生悶氣。


    見沒人搭理她,薑美麗有點不高興,抱著孩子坐在一旁不肯走,就想打聽打聽餘思雅跟胡桂花說些什麽。


    胡桂花能說什麽?不過是老生常談,她的輩子就是男人、孩子,說來說去還是這兩樣。一到過年,她又開始說餘思雅的婚事,催餘思雅找人嫁了。


    餘思雅漫不經心地聽著,敷衍地點點頭。反正胡桂花也隻能念叨兩句。


    說著話,餘家其他人也都迴來了。


    看到餘香香姐弟,餘思雅各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了他們:“香香,樂樂,新年快樂。”


    兩個孩子高興地接過了紅包。


    餘大慶見到這一幕,哼到:“都這麽大了,跟你同輩的,你給什麽紅包,有點錢也不知道省著花。”


    餘思雅不跟他計較:“過年嘛,包個紅包,就兩毛錢,意思一下,大家跟著喜慶喜慶。”


    見人來齊了,她直接說出今天來的最重要的事:“過完年我就不在公社擔任婦聯主任這個工作了。”


    “啊,那你要去哪裏?思雅,你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麽迴事?”餘家人一聽說餘思雅不當幹部了,一個個都嚇壞了。雖然餘思雅去了公社後,他們也沒沾到什麽實質性的光,但有這麽個女兒,有這麽個妹妹,說出去也挺長臉的啊。更別提,餘思雅每次都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上門,還時常塞兩塊錢給胡桂花,包了餘香香的學費了。


    要是她不當官了,這些還能有嗎?


    餘思雅豎起手掌:“你們不要著急,聽我說嘛。以後我就專心在養殖場幹活了,縣裏麵已經任命我為養殖場的廠長。”


    “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餘家人舒了口氣。


    薑美麗眼珠子轉得快,舊事重提:“思雅,你現在都是廠長了,以後廠子裏就你說了算,你能不能看在陽陽的麵子上,幫你哥一把啊。”


    餘思雅好笑,薑美麗還真以為她生了一個祖宗啊,看小奶娃的麵,真虧她說得出來。


    “養殖場的招工不由我負責,要想進去按規章製度。”看到餘家人的臉垮了下來,餘思雅接著說,“雖然養殖場不行,但還有其他辦法,我今天來就是跟你們說這個事的。我離開了公社,我的崗位就空了下來,但國輝是個男人,沒法去婦聯上班,我就找人跟縣水泥廠換了一個工作崗位。過完年,國輝就去縣水泥廠上班吧。”


    驚喜來得太快,砸得餘家人都懵了。


    薑美麗最先反應過來,馬上變臉,興奮熱情地說:“哎呀,思雅你真好,不愧是國輝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心腸最好了,一定不會不管自家人的。”


    餘國輝更是油嘴滑舌地說:“謝謝大妹,我就知道,你對哥哥最好了。大妹,你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哥給你撐腰。”


    還撐腰呢,別添麻煩就是好的了。


    胡桂花和餘大慶也都一臉開心地看著餘思雅。顯然這個消息比餘思雅帶什麽禮物過來都讓他們高興。


    等他們興奮過後,餘思雅才說:“國輝去了人家廠子裏要好好幹,不要給我丟臉。不然你要幹得不好,最後被人開除了,我可管不了,那可是縣裏麵的廠子。”


    這會兒,縣裏、城裏對鄉下人來說都是好地方。餘國輝也不管水泥廠是幹什麽的,高興地說:“大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幹,不給你丟臉。”


    薑美麗看著丈夫興奮得漲紅的臉,腦子一轉,苦兮兮地說:“國輝去了縣裏自然是好事,可咱們陽陽怎麽辦啊?以後就不能經常見到爸爸了,思雅,你看能不能把我也弄到縣裏麵上班啊?這樣我跟你哥兩個人掙工資,家裏就要寬裕得多了。”


    胡桂花和餘大慶聽到這話,反應過來,皆一臉期盼地看著餘思雅。


    餘思雅差點笑了,薑美麗可真是想得美,她這名字沒取錯。


    “這個可不行,國輝的工作是拿我的工作指標去換的。我就一個人,隻有一個工作指標,用了就沒了,我也變不出來。現在工作多稀罕啊,人家廠子裏職工子弟都安排不過來,哪裏輪得到我。”餘思雅直白地拒絕了,同時表明這個工作正大光明得來,以後也沒了,讓他們別想著走歪門邪道了。


    胡桂花聽了有點失望:“這樣啊,那思雅也沒辦法了。好在你哥總算有工作了,咱們老餘家也有個在縣裏吃國家糧的。”


    餘大慶一聽也有道理,難得的替女兒說了句話:“工作是那麽好弄的嗎?國輝他家的,思雅為了國輝這工作沒少費力氣,這個事你別提了。”


    薑美麗撇了撇嘴,果然,平時說得再好聽,這媳婦兒還是比不上閨女。


    最重要的事說了,餘思雅也不想跟他們在這裏東扯西扯浪費時間,遂站了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得迴去了。”


    “思雅,你難得迴來一趟,吃了飯再走吧。”胡桂花不舍地說。


    餘國輝也拍著胸口,積極地說:“大妹,吃過飯我送你。”


    餘思雅還是拒絕:“不用了,我還有點工作沒忙完,得迴家處理,以後再吃飯吧。今天過年,你們都出去玩吧,讓香香送我就行了。”


    現在她可是家裏最有出息的人,又給餘國輝弄到了工作,大家恨不得把她供起來,這點小要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胡桂花戀戀不舍地鬆開了餘思雅的人,進門撿了十個雞蛋,遞給餘香香:“你去送送你姐。”


    餘香香高興地拿著雞蛋拉著餘思雅:“姐,咱們走。”


    餘思雅含笑跟眾人道了別,然後一起出了家門,邊走邊問:“香香,你成績怎麽樣?能考上高中嗎?”


    還有半學期,三個孩子都要考高中了。


    餘香香心裏沒底:“我,姐,我也不知道。”


    “盡力吧,要是沒考上,再念一年,姐支持你。”餘思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這麽小的姑娘,不念書幹什麽?迴家帶孩子嗎?


    餘香香沒想到餘思雅一點責怪她的意思都沒有,還說讓她繼續念,感激極了:“謝謝姐。”


    “傻姑娘,好好念書吧,咱們這樣的家庭,隻有念書能讓你擺脫命運。”這是餘思雅的真心話,如果餘香香不念書,迴家要不了兩年,就會有人給她說對象,然後嫁人,生孩子,像胡桂花一樣過一生,唯一好點的可能是她會去養殖場做工人,不用種地。


    餘香香還有些懵懂,她長這麽大,連縣城都沒去過,最遠的就是去公社,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腦子裏自然也就沒強烈的走出去的欲望。


    因而她隻是乖巧地說:“我聽姐的。”


    餘思雅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拿兩把奶糖塞給了她:“拿迴去跟小弟分了,這是省城百貨公司賣的奶糖,滬市生產的,別讓爸媽知道。另外,這一塊錢是給你買紙筆日用品的,你藏好了。”


    這麽大的女孩子,身上是應該有點零花錢了,不然連月經要用到的紙都買不起。餘思雅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初潮的時候,沒有錢,買不起衛生巾,特別狼狽,現在想起來都還很難堪,她不希望這種事也發生在餘香香身上。


    餘香香吸了吸鼻子:“姐,我長大了會報答你的。”


    “傻姑娘,這對姐來說不算什麽。迴頭你跟小弟說,讓他也好好念書,如果他能考上高中,我也給他出學費和生活費。迴去吧,不用送我了。”餘思雅拍了拍她的肩。


    餘香香咬住唇,點了點頭,卻沒走,隻是說:“姐,你先走,我看著你走。”


    餘思雅不跟她爭這個,笑了笑,拎著雞蛋大步往清河村的方向走去,直到翻上了一座山,她迴頭,看到餘香香還站在那裏,化為了一個指頭大的小點。她朝餘香香揮了揮手,頭也不迴的下了山。


    餘思雅以為今年會跟去年一樣,一家人吃了飯,然後圍著爐子烤烤火,守守歲就過去了。


    誰知道吃了年夜飯,沈紅英姐弟倆竟然要拉她出門,沈建東還提了滿滿一籃子出來。


    餘思雅詫異地看著他:“你這是要幹什麽?大年夜都要去賣瓜子嗎?”


    沈建東嘿嘿笑:“今天不少孩子領了壓歲錢,瓜子肯定好賣,嫂子,咱們走吧。你跟紅英看電影,我去賣瓜子,賣完了咱們就一起迴家。”


    真是個財迷。


    餘思雅對沈建東大年三十都不忘賣瓜子是服氣的,要是能保持這種勢頭和幹勁,他不愁闖不出一片天地來。


    孩子願意去闖,願意去奮鬥,餘思雅一貫支持。


    “好,今天晚上在什麽地方放電影?”


    沈建東早打聽清楚了:“今天輪到去公社放了,就在小學的操場裏,咱們快點去,還能占個好點的位置。”


    都看三十場了還沒生厭嗎?


    等餘思雅到了小學,看到烏壓壓的一大片人,發現他們還真沒看厭,不止公社所在的大隊來了不少人,臨近幾個大隊也來了不少社員。電影還沒開始放,小孩子們歡快地拿出糖果和餅幹、炒熟的花生瓜子在操場裏交換。


    住在公社的幹部們更是全家出動,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餘思雅就碰到了好幾個熟人。孩子們一起玩,大人們則站在一邊聊天。


    等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放映的師傅開始播放電影了。


    今晚播放的影片是一部彩色電影《閃閃的紅星》,講述少年英雄潘冬子的故事。


    小孩子們特別喜歡看這個,隨著音樂聲響起,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對於這種老電影,餘思雅不是很感興趣,她現在對沈建東的買賣更感興趣。


    “紅英,你坐在這裏看電影吧,我去看看建東的瓜子賣得怎麽樣了。”餘思雅輕輕拍了一下沈紅英,跟她交代過後就慢慢退出了人群。


    餘思雅走到人群的後方,總算看到了沈建東。


    他坐在斜後方,電影的光模模糊糊能照到地方,麵前擺了一個籃子,裏麵放著一包一包的瓜子。他旁邊還有個男孩子,麵前也放著一隻籃子,裏麵也是用報紙包著的零食。


    看到餘思雅過來,那男孩立即說:“姐姐,買花生嗎?炒花生,又香又脆,可好吃了。”


    沈建東拽了他一把:“這是我嫂子。”


    然後又對餘思雅說:“嫂子,你不看電影嗎?”


    餘思雅笑著說:“我來看看你們賣得怎麽樣了。”


    先前那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將抓起一包花生遞給餘思雅:“建東他嫂子,你嚐嚐我的花生。”


    餘思雅接過,笑道:“多少錢,也是五分錢一包嗎?”


    那孩子立即搖頭:“不要錢,你是自己人。”


    “那怎麽行,你們現在是做買賣,誰來都不能吃白食。不然這裏到處都是你們的親戚同學小夥伴,把規矩壞了,你們以後還怎麽掙錢?”餘思雅掏出一毛錢遞給他,“不用找了,再給我一包瓜子吧。”


    沈建東塞了一包瓜子給她:“郭峰,我嫂子說得對,把錢收著。”


    餘思雅買了瓜子和花生也沒走,就站在他們後麵,滿吞吞地磕了起來,一邊磕一邊看這兩個孩子是怎麽做買賣的。


    別說,兩人年紀雖然不大,但挺豁得出去的,見人就推銷,一點都不膽怯。


    可能是他們每場電影幾乎都跑過來賣瓜子,大家已經對他們挺熟的了,電影中途就有站在後麵沒位置的人跑過來買瓜子。


    一場電影下來,他們籃子裏的東西賣出去了大半。


    但兩人還是不大甘心:“今天過年,好多人自己揣了瓜子和糖出來,買東西的人都少了。”


    餘思雅笑了:“你們已經做得不錯了,散場了,走吧,迴去了。”


    路上,餘思雅好奇問沈建東:“這個月,你賣瓜子掙了多少錢?”


    沈建東得意洋洋地看著餘思雅和沈紅英:“你們猜!”


    沈紅英憑直覺說了一個數字:“五塊錢。”


    餘思雅也配合地說道:“我猜十五塊。”


    “你們都猜錯了,我掙了29.6毛錢!”沈建東興奮地說道。


    沈紅英嚇了一跳:“這麽多,賣瓜子這麽掙錢嗎?”


    餘思雅倒是不奇怪,沈建東他們做的畢竟是獨門買賣,別看五分錢一份不貴,但架不住量多啊。


    “建東還真是能幹!”餘思雅讚道。


    迴到家,餘思雅給兩個孩子照慣例發了一塊錢的紅包,然後說道:“很晚了,睡覺吧。”


    沈建東放下籃子,興奮地說:“你們等我一下。”


    他蹬蹬蹬地跑迴了屋裏,過了一分鍾又跑了出來,將兩個紅包塞到餘思雅和沈紅英手裏,得意洋洋地說:“嫂子,姐,我也給你們發紅包。”


    餘思雅捏了一下,分量不輕:“我能拆開看看嗎?”


    沈建東點頭,她拆開紅包,裏麵是五張一塊錢的紙幣。


    “小夥子挺大方嘛!”


    沈紅英覺得自己是姐姐卻還收弟弟這麽大的紅包,有點不好意思:“建東,我不能要,這是你辛苦掙的,你自己拿著吧。”


    “給你的,你就拿著,你攢著做嫁妝,我以後還能掙很多錢,給你們攢很多嫁妝,讓你們風風光光地嫁出去。”沈建東拍著胸口,豪氣萬分。


    這小家夥太有意思了,餘思雅捏著紅包笑得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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