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焦石爍金。


    蒼茫的大地之上,奇峰兀立,峰巒疊翠。無數的山脈縱橫交錯,連綿起伏,其狀如龍騰,其狀如虎躍,一直延伸到視線的極限。


    逶迤蜿蜒的山脈之間,一座山峰的巨影若隱若現。山間嵐煙縹緲,煙斜霧橫。整座山峰掩映於這薄霧之中,好似披上神女肩上的輕紗一般,宛若人間仙境。


    一縷山風倏然而至,掠過山腰處濃霧漸淡,使霧中景物依稀可見。景物漸次浮現而出,山腰之處,一塊巨大的青石之上,一位少年坐於其上。


    少年麵容普通,嘴唇略薄,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他的身子瘦小、羸弱,給人一種弱不禁風之感。一身灰色的布衣套在他的身上,顯得空蕩無比,並隨著風的鼓動而獵獵作響。少年睖睜雙目,正一臉茫然地望著天空。


    林皓,是他的姓名。


    林,在他們村裏可不是個稀罕的姓。他從屬的村莊,便是這漭漭群山外的一個普通小山村——林家村。林家村與此山相隔不啻數十裏,他之所以遠涉至此,則是為了參加一名為玄靈宗的門派的入宗測試。


    這玄靈宗可謂是大有來頭,它區別於那些舞刀弄槍的習武宗門,是一個傳說中的修仙門派,神秘莫測。且這玄靈宗的測試五年方輪一次,參加者也必須是十五歲以下的孩童,嚴苛無比。


    修仙者,在凡人眼中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林皓也自幼便知道,每一個修仙者都具有飛天入地、移山倒海的莫大神通。所以當他得知他符合參加條件並有資格參加測試時,足足興奮了數夜都沒有睡好覺。


    他的父母對他更是期許異常。想起臨行前夜父親引著他在祖宗牌位下重重磕下的三個響頭,以及母親在自己離家之前關心的叮囑,林皓似下了什麽決定一般,他深吸長吐了一口氣,眼中茫然盡數褪去,從而顯露出了清明之色。


    “我一定要成功。”林皓攥緊了拳頭,如此想到。


    然而就在此時,有一道霞光自遠方激射而來,劃過了天際。空中的霧氣一陣翻湧,似乎被這霞光撕裂而開,急速向著四處逸去。林皓揚首向上望去,瞳孔微縮,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驚色。


    突然,霞光在空中驀地一頓,仿佛發現了林皓一般,轉而向著林皓飛速射來。林皓見此,神色駭然,身子不自覺地向後挪動了數寸。


    根本不容他多想,幾乎僅僅是眨眼間,霞光便橫渡虛空而來,降臨到了林皓身前。伴隨著霞光而來的還有一股憑空生起的狂風,狂風刮得四周林間的樹葉簌簌作響,久久不息。霞光懸浮於空中,緩緩消散,漸漸顯露出了一年輕男子的身形來。


    男子身高七尺,看上去二十許歲的樣子。他的身材頗為肥胖,加之其穿著的是一襲明黃色道袍,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包裹得極其嚴實的肉粽子,顯得臃腫不堪。


    “小子,你是前來參加測試的嗎?”黃袍男子問道。他目光冷然,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皓,就如同審視螻蟻一般。


    “是...是的。上仙,小民正是前來參加測試的。”林皓唯唯諾諾道,整個人有些局促不安起來。雖說少年天性膽大,但遇到這種傳說中的仙人時,他還是會本能地感到畏懼。林皓低眉頷首,不敢直視,目光觸及到了黃袍男子腳下,卻看到了令其吃驚的一幕。


    黃袍男子的腳下,赫然是一柄足有半丈長的利劍。長劍劍鋒犀利,不時有陣陣白色靈光噴吐而出。劍身表麵則花紋古樸,透露出玄奧之感。黃袍男子立於劍上,便如同老樹紮根般,巋然不動。更為奇特的是,黃袍男子與劍竟然是懸虛於半空之中的,仿佛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其托起。


    “這就是修仙者麽?”林皓心想,垂首的雙目中閃過一絲炙熱之色。正想時,林皓突然感覺到背後一僵,身子一緊,隨後一股無以抗拒的大力從身後傳來。林皓一驚,下意識地進行了一番掙紮,但身子卻不受控製,整個人淩空而起,如離弦之箭般向著黃袍男子飛去。


    此時,林皓耳際傳來黃袍男子淡然的聲音:“莫要驚慌,既然你是來參加測試的,那就由我來帶你去山頂。不然僅憑你的腳力,恐怕是趕不上出發了。”黃袍男子的話語落在林皓耳中,就像是給林皓吞下了一顆定心丸,林皓臉色一陣變換之後,終於安下心來。


    與此同時,黃袍男子腳下一跺,長劍虛實不定,立刻就擴大了一圈有餘。隨後他雙腳一晃,雙腳便一改方才一前一後的站立姿態,而是雙腳平齊站立開來。


    接著,他左臂一動,一把將迎麵飛來的林皓攬過,緊緊地箍在臂下。右手更是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向前虛空一指,飛劍就嗡鳴一聲,向著前方樹林激射而去。


    耳邊風聲唿嘯作響,風如刀子般打在臉上,吹得林皓的臉一時生痛。林皓向前看去,隻見兩旁景物如快速奔跑般,向著身後暴退而去。眼見著就要進入樹林,枝椏就像是巨人的手臂,向著林皓抽打而來。林皓急忙緊閉雙眼,如鴕鳥般向著男子身上縮去。


    黃袍男子感應到了林皓的害怕,但卻絲毫沒有理會林皓的感受。飛劍速度不見放緩,轉眼間就紮入了樹林之中。


    半晌,意料之中的碰撞遲遲沒有傳來,林皓這才睜開雙眼,好奇地向著前方望去。隻見他們不知何時已進入了密林深處,枝椏繁多,比起方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男子的速度卻依然不減。


    飛劍在空中僅僅是微微幾個晃動,高速飛行中的林皓根本就難以察覺到。但就是如此簡單的微動,飛劍便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險之又險地繞過了一個個障礙物。


    觀察到了這一點後,林皓心裏一鬆,對於修真者的神奇有了一番直觀的認識,眼中的炙熱更濃。他再次閉上雙目,這次則是因為冷風太盛,吹得林皓雙目生澀,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林皓感覺飛劍一個加速猛衝,隨後失重之感傳來,飛劍緩緩地降了下來。


    “砰”


    一聲輕響傳起,飛劍下方氣流湧動,撞在地麵之上,濺起塵土如煙似霧。


    黃袍男子一個跨步走下飛劍,同時袖袍一揮,又是一聲清鳴傳開,飛劍在空中一個盤旋,縮小之後飛進黃袍男子的袖口消失不見。


    林皓發覺腰間猛然一鬆,隨後雙腳傳來一陣壓迫之力,一種熟悉的充實之感從腳底泛起。睜開雙眼,在一瞬間的愣神之後,林皓目光掃動,細細向著四周打量而去。


    山頂地勢頗為平整,縱眼望去,方圓百丈內竟無石塊土丘等突起之物,甚至連草木之物也不生絲毫。反倒是地麵泥土夯實無比,就像是用精鐵凝結而成一般。


    地麵之上,赫然影影綽綽的站有諸多人影,細細數來足有數十人。人群眾多,但大多是一些稚氣未脫、年歲相仿的孩童。為首之人,則是一青衫男子。


    男子年近弱冠,麵白無須,俊朗的麵容中帶著一絲柔和。雙目開闔間,似有星辰閃耀,再配上男子身上一種淡淡的書卷氣質,使得男子身上一股儒雅之氣沛然而出。


    見到林皓二人前來,青衫男子眼中目光一閃,隨後跨步間飛快向著兩人靠近。步伐十分穩健,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魏師兄,可是將整座山都搜尋完了?”青衫男子先是看了看林皓,隨後再衝著黃袍男子輕言開口道。


    “嗯。”魏胖子點了點頭,“方才我將整座山都巡視了一遍,除了這小家夥外,已沒有其它人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等也該迴師門複命了。”


    青衫男子點了點頭,客氣道:“師兄修為果然高深,僅僅盞茶的功夫便將此山搜尋完畢。既然如此,師弟我這就取出飛舟來,還請師兄在一旁稍等片刻。”


    “哈哈,”魏胖子爽朗一笑,旋即道:“那就有勞葉師弟了。”說完,魏胖子身形一側,緩步向著一旁走去。同時喝令山頂上的一眾孩童向一旁散去,在山頂中央留下一片巨大的空地。眾孩童雖然疑惑,但也都依魏胖子所言乖乖照做了。


    待眾人四處散開後,葉姓男子輕輕抖了抖袖袍,隨之便有一道綠影從中竄出。綠影在空中跳動不已,凡胎肉眼根本就無法捕捉到其運動痕跡。不過葉姓男子隻是隨意地一抓,綠影竟一下子就被他牢牢抓在了手中,逐漸清晰起來。


    綠影是一個墨綠色的錦繡小袋,巴掌大小,表麵並無任何花紋,看上去頗為普通的模樣。葉姓男子用左手握住小袋,並以右手輕拍了幾下小袋,小袋的表麵立刻泛起了墨綠色的幽光,光芒漸盛,乍一視下竟有幾分妖異。


    幾乎是幽芒閃爍的同時,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中流轉而出。黑影緩緩向著前方飛去,在山頂的中央停了下來,化為了一個龐然巨物。


    黑影赫然是一艘漆黑如墨的小舟。小舟大概有數丈之長,丈許之寬,散發出黑黝黝的光芒。定睛一看,小舟通體由一種不知名的烏黑金屬打造,黑芒閃爍,如同包裹住了一層濃濃的黑霧,盡顯神秘之色。


    小舟緩緩停靠,懸虛在了離地數丈的半空之中。葉姓男子麵色平靜依舊,他將墨綠小袋別在了腰間處,緊接著腳下連動數步,大步流星地向著小舟走去。


    臨近小舟,葉姓男子腳下兀的湧現出一陣水汽,轉眼間就凝聚成一團白霧,白霧托在他的腳下,使其膝蓋以下全部隱沒入了白霧中。隨後白霧如雲般緩緩升起,輕飄飄的,又似緩實疾,很快就載著他升到了船上。


    “騰雲駕霧!”林皓神色駭然,不禁失聲。


    平心來說,林皓平日裏也看了不少閑書雜書,其中關於仙人的描寫可以說是數不勝數。雖然其中大部分可能以虛假的成分居多,但其中那些神鬼莫測的法術可是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映像,這騰雲駕霧便是其中的一種。所以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又如何不讓他吃驚。


    不隻林皓如此,其它的孩童亦是臉色大變,紛紛發出了驚唿,投向葉姓男子的目光中也就難免地夾雜著一絲敬畏與羨慕之色。也唯有魏胖子一人,腆著個大肚子,依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而此時葉姓男子默然轉身,俯視著眾人,對魏胖子遙遙一禮道:“師兄,此舟啟動尚需一定的時間。師弟我先行一步,其它的事就煩勞師兄您了。”


    “無妨,師弟盡管放心。啟程之事刻不容緩,其它的些許小事交給為兄便是。”魏胖子擺一擺手,滿不在乎地迴道。


    葉姓男子點一點頭,鄭重地再次拱拳,隨後轉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隨後,魏胖子上前數步,伸出了肉乎乎的右手,右手食指微微彈動,當即有一團白光從中飛出。白光繞食指旋轉數周後,猛然向前飛去,化為了一道白虹。白虹迎風見長,並一陣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座長橋,連接住了地麵與小舟。又是一陣波動,一級級精美的階梯上下浮現而出,光影斑駁,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仙人之術,玄妙如斯,眾孩童再次震驚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看著眾人略顯癡呆的表情,魏胖子輕咳一聲,朗聲道:“好了,你們都給我排好隊,一個接一個的從這裏上去。”他伸手遙指白橋,臉上露出了不容置疑的神色。


    見男子表情變得嚴肅,大家當然不能違逆。但卻誰都不敢做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有些躊躇,不禁麵麵相覷了起來。


    看出了眾孩童的遲疑,魏姓男子卻顯得毫不在意。他目光好似漫不經意地一掃,而後隨手一指,點中一人道:“就你了,你第一個從這裏上去。”


    無巧不巧,被他點中的正是林皓。林皓見此,心中微震,但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林皓與其他的孩童不同,雖說他看上去瘦弱無比,不似同齡人,但他平日裏所讀甚多,接收的知識也龐雜無比,聰慧程度遠超同齡人。在他想來,這兩個仙人神通廣大,想要傷害到他們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自然不會多此一舉,讓他們因為登船而受到傷害。


    權衡利弊後,林皓的心中便平定了許多。隻見他步伐不疾不徐,表麵上看來還算鎮定。他順著光梯向上行去,身影很快便沒入了飛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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