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與狄成在後殿密談了什麽,別人自然是無從知曉,但在兩日之後的大朝會上,太子李濟民對於那鄭毅聞被抓一事,不但沒做任何的避諱與隱瞞,反而是第一個站出來啟奏,力陳這肅清剿滅鄭黨餘孽事關國體,不能有絲毫的輕忽,再不應隻在他們起事後追剿,而應馬上派出專員,以此次抓了鄭聞毅為契機,一次性徹底滅絕了鄭黨殘渣。再不能任由他們猖狂下去。

    不但如此,李濟民還於那朝會上高聲痛斥鄭黨以往種種的罪大惡極,又大力表彰了安南都護府於此次清剿的大功,最後還主動自請要承擔此次清除鄭黨餘孽的差事,願意調動他手下錦衣衛的力量,誓要於今年年關前將那鄭黨餘孽徹底鏟除。

    聽了太子這番言論,朝中眾人不少都是神色有異,前陣子,於這鄭黨餘孽作亂一事上,太子殿下雖一直也是強作平常與鎮定,但是其言行中那一分尷尬和別扭,卻也是顯而易見的,而今日他如此決絕的態度,卻仿佛把一切的顧慮統統都拋在了腦後,如此一來,這抓住了鄭聞毅後,朝中本該有的非議聲音,反倒一下子都有些說不響了。

    畢竟太子本就是那聖上的親兒,不管他生母是否姓鄭,這李氏一族與鄭黨都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太子殿下也是從幼時便深受鄭黨迫害的,他如今越理直氣壯,別人倒越無話可說了。

    中書令崔澤厚神情也十分複雜,眼神一轉瞟了那正慷慨陳詞的太子李濟民一眼,便也挺身而出啟奏道:“臣中書令崔澤厚附議太子殿下高見,由太子殿下出手清剿鄭黨,是再合適也不過了。”

    這太子提議,崔中書附議的事情,還有什麽可爭論的呢,朝中諸人此時紛紛出言應和,這專職鏟除鄭黨的差事,便交派到了太子殿下的手上。

    不過李濟民並沒能即刻提馬上任去忙他的大事,那鍾鳴殿裏,聖上李盛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商量呢,前兩日,李濟民已經派人去永昌坊李紀的府上問過情況了。

    聽了李濟民的迴複,李盛的眉頭不由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憂心忡忡的問道:

    “照你說的這個情形,難道紀哥兒如今真就成了個喜醜厭美的怪胎了不成?我且不能信,雖說紀哥兒自從遭了大難以後脾氣是變得陰沉了些,但他小時候是多懂事聰明的一個孩子,這人的本性最難移了,我看紀哥兒心中十有八九是有什麽事情,暫時無心於兒女情長之上罷了,你這做哥哥的,一定要好好開導他,不能讓他就此鑽了牛角尖,等他這次一迴來,你便將此事專門好好與他掰扯清楚,若

    他還是不聽,那朕也斷斷再不能容得他胡鬧下去了。”

    李濟民嘴裏連忙應下了,心中卻很是為難,雖然他與李紀最為交好,但如今就連他,也有些搞不清楚這個弟弟真正的心思,尤其於這女色之上,確實很有些古怪,李濟民自己私下揣度,這李紀恐怕是因為那顧王妃之事,心裏難免留下了一個死結,但這話呢,他現在卻還不能與父皇明說。

    眼見父皇滿臉憂思難解,李濟民又實在不忍心,便急忙勸慰道:“父皇,這紀哥兒的婚事不順,也不能全然怪他,這長安城裏如今都知道紀哥兒臉上有疤,那些嬌養在深閨的小娘子們哪裏見過這個,以訛傳訛,聽了莫有不發慌的,紀哥兒是多麽自傲的一個人,怎能容得下這等輕蔑呢,他原先故意對人家挑三揀四的,以兒子猜想,恐怕也是有這個緣故在裏麵。”

    聽李濟民說的十分有道理,李盛不由點了點頭,心裏卻突然間有了個好主意,馬上提高聲音說道:“對了,這次紀哥兒迴來,朕本就安排了他跨馬遊城的,待到那時,朕叫你母後請了城中適齡的小娘子全都到朱雀門上來觀禮,尤其這次參選的秀女,必須全數到場,朕倒要叫她們看看,什麽是天家男兒的威儀,所謂美人愛英雄,到時候可看她們還能挑剔什麽!對,就這麽辦,朱成,你快去叫人請娘娘今日過來用晚膳。”

    見父皇興奮的從椅榻上半直起身來,一疊聲的叫了大內監朱成進來去請皇後娘娘,李濟民心中雖還有些猶豫,卻也沒做任何阻攔。

    這聖上李盛自覺想到了一個絕頂妙計,心情立時好轉了許多,便又關心起兒子的事情來,思忖了片刻問道:“此次選秀女,你母後有意從崔家挑兩個一並給你,她可曾與你說過了,你自己可又有什麽想法嗎?”

    李濟民連忙俯首說道:“母親前日已經大略和兒子透了個底了,兒子但憑母後做主安排。”

    “你母後第一個看上的,便是那伊川縣縣主,但那丫頭年紀太小了些,過了年才正好十三,於你子嗣上並不有利,你母後這才想著再從崔家另指一個,兩個一並都給了你,不過以朕看來,你這內院也不好太偏向崔家了,等秀女們都進宮來再仔細查看了,若是還有其他家更好的,這伊川縣縣主麽,你也不一定就要納進來,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若做了你的側妃,便有些為難太子妃了,那車氏是個好的,可堪母儀天下之位,你這後院,可不能不穩啊,你若覺得此事不方便與你母後直說,自有父皇替你做主。”

    李盛難得說這些,且這話裏實

    實在在全都是為了兒子打算,李濟民聽了連忙站起身,躬身俯首道:

    “父皇請放心,民兒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民兒是真心讚同母後的安排的,上次太子妃的事情,都因著兒子的莽撞,已經有負崔家一次了,此次民兒再不想為了區區側妃的事情惹的母後不快,再說那伊川縣縣主,既有救駕的大義在先,性子也十分的乖巧溫順,想來也不會有禍亂東宮的隱患,更別說兒子今後依仗舅舅家的地方還多著呢,就算內院略微偏著崔家點,朝上其他人也無話可說的。”

    李盛聽李濟民說起那伊川縣縣主的性子如何如何,竟然十分的順嘴,不由便皺起了眉頭,略微提高了聲音說道:“朕早聽說那伊川縣縣主容貌數一數二的標致,現下看你的樣子,倒不像是傳言啊?”

    李濟民剛才話說的急了,此時被父皇一嘲諷,不由麵上也是一紅,連聲否認了起來。

    李盛見他這幅摸樣,心中越發生疑,便拉下臉沉聲說道:“民兒,你若是真心喜歡,父皇也並不攔著你,想來你和你母後都能看上的人,定也不會差的,但是有一點你心中定要清醒,你這內院的事情絕不是小事,不管你將來要偏寵何人,這車氏的尊榮,你都必須要好好顧及!”

    李濟民見李盛已然坐實了自己看上那崔五娘的念頭,便也不再過多解釋,隻朗聲說道:“兒臣多謝父皇關切,父皇盡情寬心,民兒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敢有一絲的任意妄為,崔家二女的事情,兒臣早已慎重思慮過了,那伊川縣縣主身份雖高,但年紀畢竟還小,一時間也難有子嗣,而太子妃車氏......”

    李濟民說到太子妃時,語聲不由一滯,而後便馬上打起精神繼續說道:“車氏性子沉穩有決斷,處事周全善思謀,再有兒子的全力支持,倒並不怕東宮不安穩的。”

    李濟民已經把話說到了如此地步,李盛便也不再堅持,他心內也並不願惹那崔澤芳不快,此時他急著要與崔皇後商議李紀遊城的事情,便放那李濟民走了。

    而李濟民出得了鍾鳴殿來,心中卻難免思緒紛雜,父皇看似無心朝政,可對自己卻是一直極為放在心上的,從小到大,父皇都是個不善言辭表達的人,可一遇到大事,總是第一個想到要護著自己,不管今後自己要麵對如何危亂複雜的局麵,也總要想方設法護得父皇的尊榮與安逸。

    想到剛剛父皇一心認定了自己對那崔五娘有意,李濟民也不由咧嘴苦笑了一下,他之所以堅持要納崔家二女進東宮,倒並不是為了別的,隻因

    他目前一心隻想穩住崔澤厚與自己的關係,並不想為了此等小事再橫生出什麽風波來。

    可被父皇這麽一攪和,李濟民腦中此時卻不由總是浮現出一個小小的人影來,一下子是一身紅衣旋轉成了一團火,一下子又是一身青衣摔落在那高高的蓮台上......

    等李濟民迴了東宮,本應該馬上召集人馬商議那鏟滅鄭黨餘孽一事的,可等他吩咐了劉準去宣人,才想起那太子詹事狄成,已經被自己趕迴家中閉門思過去了。

    狄成那日提著腦袋向太子殿下直諫明言之後,便被太子殿下申斥了一頓趕迴了家裏,命他閉門思過十日不得出府。

    狄成迴家將這話與盧氏一說,倒嚇的盧氏變了臉色,不由顫聲說道:“太子這是不信你,怪罪上你了麽?”

    見盧氏發慌,狄成一下子哈哈哈仰脖大笑了起來,半天也止不住,笑的直打跌,盧氏見他笑的瘋癲癡狂,隻當是事態已經極為嚴重,頓時連站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

    狄成見盧氏真的被嚇住了,連忙強忍著笑將她扶住了,嬉笑著說道:“莞爾啊莞爾,你也有這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啊,若太子真的為此事怪我,我如今哪裏還能坐在你麵前發笑呢,我怎麽看到你懵懵怔怔的傻樣子,就那麽開心呢?”

    盧氏這才知道這狄成又是發了癡性了,隻氣的上手對他又是一頓好掐,兩人於房中好一陣鬧騰後,才算安靜了下來,盧氏心中依然不安,忙又問道:“那太子是信了你了麽?”

    狄成此時也已經是肅然正色,搖了搖頭說:“哪有那麽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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