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抱住了崔皇後,李盛心裏針紮般的痛了起來,他急急說道:“阿阮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了,這事是我的不對,是我沒替你著想,但是民兒他絕沒有其他意思,他是你一手養大的,你還不知道他的品性嗎?你是個最聰明的,何苦要說這樣的話來傷自己呢,阿阮,我絕不騙你,若是你真不喜這門親事,我也一定不會應允的。”

    崔皇後蜷在李盛懷中,也不再掙紮,又過了好一陣子,才緩緩坐直身子,她垂著頭也不看李盛,低聲說道:

    “算了,還是由他們去吧,現在外麵正有人詆毀民兒,若是打著表彰功勳的大旗娶了那車家女,倒是正可以化解了這場危機,叫那些子卑劣小人無話可說,反正民兒不喜與林兒的親事,而大哥家裏恐怕也有了其他心思,我一個人在這裏瞎起勁,硬是要替民兒拖著大哥,又是何苦呢...就隨他們高興吧。”

    崔澤芳這副心灰意懶的樣子,比她大發脾氣更讓李盛難過,他也知道崔澤芳心裏最不過去的是什麽,便伸手握著她的肩膀,極為鄭重的說道:“阿阮,民兒此次雖做錯了事,惹你傷心了,但你切切不可就此與他生分了,民兒平日裏是如何敬重你的,我們三人又是如何從清涼殿裏一步步走過來的,你難道就因為這一件事便統統不作數了嗎?民兒這兩天早是悔的不行,他隻是一時情急考慮的不周全,他若是敢有什麽其他心思,阿阮你放心,我第一個便不放過他。”

    崔澤芳心中,其實壓根就沒想阻攔此事,此時見李盛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來,覺得火候也差不多,便也就此收了火氣,慢慢將頭靠在了李盛的肩上,輕聲說道:“大兄你放心吧,不管民兒怎樣,我總是他的母後,我總當他是我的親生兒子的,我剛剛隻是一時太難過了些,明日等民兒過來,我便與他好好商量一下大婚的事情,對了,大兄,那車家小娘子如今在哪裏呢?”

    聽李盛說那小娘子如今已經到了長安城裏,崔皇後又想了想,便說道:“大兄,車家人雖立了大功,又是老歸德侯之後,但那車小娘子如今算起來,畢竟隻是一個從七品小官的女兒,讓她就以這樣的身份做了太子妃,實在太為難她了,依我的主意,大兄若要真想把這件事辦的完滿周到,最好先頒旨封車娘子做了縣主,這也是給那車家人的實實在在的尊榮,還有,大禮前最好是選一戶合適的勳貴人家悉心教導照料那車家小娘子一番,我看啊,那安王世子妃就不錯......”

    李盛見她終於迴轉過了心思,本就很高興,現在看她馬上又開始替李濟民細

    細的操心打算起來,心裏是又欣慰又心疼,嘴裏一股腦的應承著,一雙眼睛隻盯在崔澤芳臉上再也挪不開了。

    當日夜裏,含涼殿又收到了消息,說是聖上在鍾鳴殿對太子殿下動了鞭子,雖說隻是在背上打了四五下,但於當今聖上而言,卻是頂破天的事情了,要知道就連鍾鳴殿的奴婢們都是罕有被聖上責罰過的。

    這樣子下來,第二日李濟民又來到含涼殿的時候,便被痛痛快快請了進去,崔皇後雖沒給他好臉色,卻是絲毫也沒有為難他,一板一眼的與他商量著大婚的事情,細致又周到,臨走前又讓阿直拿了治外傷的藥給他,李濟民自然是又羞又愧,要跪下謝恩,崔皇後卻又不理,將他趕了出去。

    如今各種形勢逼迫之下,車家一事實在不宜久拖,所以沒過了幾日,整個長安城便炸了營,先是出了聖旨封了定州守軍七品下鎮將車久的嫡長女車芷蘭為京兆府藍田縣縣主,然後緊接著又為太子指了這新封的藍田縣縣主為太子妃,並由中書省秘書監親自操刀作了那萬字文,讚頌車家的忠義與當今聖上的仁厚英明,反正接下來這整整一個月內,長安城街頭巷尾再也沒有其他話題了。

    這話題中心裏,自然也少不了永嘉坊的一份,在世人看來,可不是永嘉坊已經到嘴了的太子妃被人活活給橫空奪去了嗎,故而,雖都知道永嘉坊的郡公夫人正在那姑子廟裏住著抄經祈福,竟也有不少帖子送進來要請顧氏去赴宴。

    顧氏此刻正坐在自己書房裏看著那疊帖子,臉上掛著一絲冷笑,不過就這麽一點變故,一個個的居然就想著要來看自己家的笑話了,她們哪裏知道這太子妃本就是崔家先扔掉不要的,一個無足輕重的太子妃又有何用呢,怎麽比的過自己家的親外甥就是太子來的實在呢。

    其實太子妃剛一定下來,顧氏便已帶著兩個女兒從鬆鶴園搬了出來,本來崔府上下因這爆炸消息還有些慌亂,見夫人與兩位小姐都完全若無其事的樣子,便又很快安穩了下來。

    崔氏輕輕拈起了一張繪了芙蓉花的帖子出來,打開看了一眼,便扔到了饒嬤嬤麵前,輕描淡寫的說道:

    “這上柱公李煥家前兩天不是上了折子請封世子嗎?聽說他家夫人柳氏千求萬請的,好不容易才讓柱公開了這個口,如今還不消停點在家裏呆著等好消息,倒有心情邀我去他家賞芙蓉,哼哼,她那好兒子前陣子不還在勾欄裏鬧出了人命官司嗎,你拿這帖子去崔軍那裏,讓他稟了郡公爺,就說這陣子就屬這柳氏對我最殷勤了,請帖都發了兩

    迴,咱們可要好好報答一番。”

    沒幾天,上柱公李煥家就接到了聖旨,本是走個過場就能到手的世子泡湯了不說,還直斥他家唯一的嫡子品格低下不成器,庶子又不得承爵,直接奪了上柱公的世襲,李煥府上頓時鬧得雞飛狗跳,那大內監走的時候還輕飄飄的給漏了一句,說大約是那柱公夫人柳氏狂妄無禮得罪了永嘉坊的崔夫人。

    這話一出來,李煥迴到房裏劈頭幾巴掌就把那柳氏打成了豬頭,直接送到了莊子上去養病,而長安城裏的人精們便也都知道了,永嘉坊的元娘雖做不成太子妃了,但崔氏一族在聖上麵前的榮寵是並沒少掉一絲一毫的,都說前陣子崔皇後身子抱恙,聖上李盛親自於榻前照顧,太子日夜守在含涼殿裏聽使喚,現在看來所傳不虛啊。

    太子妃的事情並沒被人刻意瞞住,沁芳閣便也早就知道了這個事情,琪娘、芸娘兩個大的俱是被嚇到了,芸娘還隻是茫然失措,琪娘心思深,卻以為是崔府要出什麽大變故了,直接就嚇的病倒了,這一躺就是十來天,後來看到府裏一切仍是運作正常,才慢慢的好了。

    四娘則是不知道從哪裏偶爾聽來的一耳朵的八卦,便纏著玉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五娘笑眯眯的應酬著她,不時表示驚訝的啊哈兩句,其實她早已從程娘子那裏討教到了這大八卦背後的彎彎繞,雖程娘子現在幽閉在永嘉坊並不知道太多外麵的訊息,但卻一針見血的指出,原來一直半隱身於朝堂的太子,得了這門婚事,雖表麵看著是失了一門強大的姻親,卻借機拉近了與軍中的關係,又大大出了一迴風頭,得了個深明大義、一心為國的美名,實在是很劃算的。

    現下仍是三個娘子輪流教她們課業,徐娘子已經開始教她們如何挑選衣服料子和胭脂水粉了,這梳妝打扮本就是極有學問的事情,雖然小娘子們身邊都有擅長理妝的下人,但丫鬟婆子們畢竟見識有限,主子們若自己不懂得個分寸,難免會落了下乘。

    不過無論如何,程娘子的舞樂課仍是幾個小娘子最喜歡、也最用心的,如今長安城內果然如程娘子曾經推測的那樣,突又重新風靡起了琵琶,說來還是那新晉藍田縣縣主的引起的,縣主車芷蘭現住在那安王府中,由安王世子妃周氏代為照顧,周氏為了表示對縣主的殷勤與歡迎,特意給她辦了場家宴,也沒有請外人,隻自家姐妹姑嫂的聚起來玩樂一番,據後來那安王府裏傳出來的話,說那車縣主久居邊關,竟然彈的一手好琵琶,當時便驚豔了全場。

    除了六娘一直病著,其餘四人

    於這琵琶上都頗有進益,不過算起仍是五娘學的最好,許是因為有胡人的血脈,玉華彈起琵琶自有種灑脫熱烈的意境,是其餘幾人怎麽學也學不來的。

    程娘子便趁機告知饒嬤嬤,說五娘於歌舞一道極有天分,讓她每日晚間再加學一個時辰的琵琶,顧氏自然是沒有不應允的,這五娘當日雖沒能用在太子身上,但看她的容貌天分,今後也必是有大用場的,程平這樣的孤拐的性子竟然願意栽培她,也是五娘的福分,顧氏還擔心五娘怕辛苦會不情願,又親自將人接過來撫慰了一番,玉華自然是乖巧的一一應下了。

    這日玉華用過了晚膳,又到了樓下開始加課,先學了半個時辰的琵琶指法,玉華便又得了一張紙箋,這次說的是當年聖上皇後與太子三人蝸居清亮殿的慘狀,玉華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嘖嘖出聲。

    那程娘子看著案幾對麵坐著的五娘,卻突然有些手癢起來,那五娘並沒有按規矩老老實實的挺身跪坐,她不知何時已經褪掉了自己的繡鞋,現在盤著兩條腿坐在軟墊上,上身趴伏靠著案幾,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哚哚的敲著桌麵,嘴裏還哼哼哈哈的邊看邊感歎著,若再敢抖起腿來,就活脫脫是個市井小疲賴的樣子。

    “五娘,今日裏有沒有特別想哭一場啊?”,程娘子終於忍不住了,特別溫柔的開口問道。

    玉華聽了這話,卻是一個激靈,連忙俯身套上鞋子,重新在軟墊上乖乖跪坐好了,然後才細聲細氣的迴道:“謝謝師傅掛懷,五娘這幾日心情甚好,並沒有想哭的意思。”。

    她自然知道程娘子為何惱怒,不過一高興起來便又忘了,和程娘子這樣儀態已經融入骨子裏的相比,她所學到的規矩真的隻是在人前裝裝樣子的而已。

    程娘子冷冷斜她一眼,臉上卻藏不住一絲笑意,這小徒兒除了聰慧過人,更是極善於裝模作樣,倒真是越看越有意思,她想了想又說道:“我看你每日裏學這許多東西,仿佛仍頗有餘力的樣子,你可願意再學點醫術?”

    “醫術?程師傅你難道還懂這個?”,玉華聽了又驚又喜,不由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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