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和四娘本是站在最前麵的,等幾人轉身叩見太子殿下時,便站在了一群宮女和元娘她們的身後,元娘還未拜倒,太子李濟民便出聲免了她的全禮,玉華和四娘卻一直趴在地上不敢起來,太子一時也未看到,隻向著問元娘道:“怎麽樣,上次送給你們姐妹的西洋金鑲鑽套娃娃還喜歡嗎?”

    元娘抿嘴一笑道:“謝謝殿下賞賜,那套娃娃很是精美,七娘更是喜歡的緊呢,就是說太重了些,還說若是有木頭製的肯定更好玩,還能多套幾個。”,兩人說話間態度隨意親切,顯然是常有見麵的,他們算起來也是姑表兄妹,雖李濟民不是崔澤芳親生,但母子兩個一貫親厚也是眾所皆知的。

    李濟民也一笑說道:“偏她鬼點子多,恩?今日她為何沒隨你們一起進宮,算起來我也好久都沒看到她了。”

    “迴稟陛下,今日母親是奉懿旨帶著......”元娘說了一半,才想到了玉華和四娘,迴身卻見二人還趴跪著,連忙向太子介紹了起來,不想她隻剛說了個開頭,李濟民便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說她們兩個就是那永嘉坊五美嗎?哈哈哈,我隻當應該是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小娘子呢,哪知道竟是兩個小娃娃,別趴著了,快起來吧。”

    玉華兩人這才站起了身,李濟民一見玉華的形容,卻是略微一怔,神情看著越發鬆快了,笑著說道:“這個小的,倒生的有趣,一身紅穿起來倒像是那三太子一般,今年幾歲了?”

    玉華沒成想太子竟一見麵就問到了自己頭上,連忙規規矩矩的應答了起來,李濟民見她生的著實玲瓏可愛,舉動卻格外的一本正經,看的甚是有趣,不過瞧著玉華神色拘謹的很,知道她定是畏懼於自己,便又轉身和崔玉林說話,問她近日都在讀什麽書,琴藝可否進益了。

    玉華和四娘都不曾想到太子竟是這樣一個人物,氣度風雅高潔,可待人接物卻是如此平易和悅,四娘剛才連皇後娘娘的鼻子眼睛都沒看清楚,這會兒便大著膽子偷偷打量起太子來,玉華先也是好奇的偷瞄了他幾眼,眼睛便又被這林園裏的壯闊景象給勾走了,她先是不錯眼的盯著那青石屏障上的流水飛濺欣賞了半天,突然又發現近旁一棵冷杉樹高聳入天,竟然一眼都望不到頂,便又歪著腦袋看呆了。

    李濟民雖然在與元娘說話,卻也在留意玉華,此刻見她小女兒情態畢露,比剛才小心翼翼的樣子更有趣了,便突然提議要帶幾人再往前去轉轉,元娘不知內情,她是見慣了李濟民這和藹體貼的樣子的,便

    也不以為意,而跟在後麵的女官阿直卻是眼睛一亮,更加留意起太子的一舉一動來。

    太子帶著一群人繞過這被林木環繞的石屏,前麵卻是一片煙渺池塘,原來是這石屏上的水一直被引到了這裏,而與一般池塘不同,這塘子裏無花無草,也無亭閣,隻在水裏堆起層層疊疊的嶙峋假山,墨色山體或高或低沒入水中,遠遠看著竟如潑墨山水畫一般。

    哇的一聲,玉華忍不住從心底讚歎了出來,李濟民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由一扯,幾人立在池塘這邊又賞玩了一陣,阿直偷偷對元娘使了個眼色,元娘便對李濟民說道:“啟稟太子殿下,元娘姐妹幾個出來久了,該迴去了,您可也要往娘娘那裏去嗎?”。

    太子每次進宮是必要去給崔澤芳請安的,便也與她們一同往迴走,等到了偏殿梢間門外,已聽到裏麵小童清脆的說笑聲,元娘衝太子一笑問道:“四皇子今日不用去學裏嗎?”,四皇子李德昌才四歲,本不到入學的年齡,但他天資極高又一心好學,如今已經與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在國子監讀書了,不過聖上心疼他人小體弱,便不許他每日都去。

    而顧氏此時已經侯在門外等著她們,與太子一番見禮後便領著幾個小娘子告退出來了,李濟民也未在含涼殿逗留太久,北疆局勢日漸緊張,李紀如今幾乎都住在軍營裏,今日卻約了他出來喝酒。

    等兩人一見麵,李濟民打量了李紀一番,笑著說道:“怎麽黑成這樣了,越發像個黑塔。”,李紀隻當沒聽到一樣給太子斟酒,兩人喝了幾盅,太子又說道:“聽說他們都不願意與你上場考校了,說你的拳腳忒沒有章法,倒像是街頭混混鬥毆一般。”

    李紀一挑眉毛,疤臉上的嘲諷之意更盛了幾分,“別人輸了,難道還不許人家找補兩句麽?”

    李濟民嗤的一笑,也不怪李紀說的刻薄,他是去校場看過的,李紀與人相搏時便一心隻求一個勝字,出招間往往出其不意,他見過李紀與一猛校衛相持時,竟突然一擺頭撞在別人太陽穴上,把那人砸暈了,說他是混混鬥毆倒也不冤枉他,可連番考校下來,一個天家少年在營中竟然有點無敵手的意思,這就讓不少人臉上掛不住了。

    等李濟民樂夠了,李紀才說道:“今日我是來讓三哥交差的,我一直不願意迴永興坊,並不是對王妃有任何疑慮,而是怕我如今迴去了,弄的大家尷尬。”

    “尬尷?”,李濟民看著李紀反問道。

    “三哥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現在迴府去了,該

    住進哪個院子呢?下人們該如何稱唿我呢?王妃與李綸又該如何對待我?皇伯父又將會如何的兩頭為難呢?”

    李濟民知道他說的這些倒都是實話,李紀現在一旦迴府,這世子位交還之事肯定會被有心人上表,以父皇對李紀的心意,重封李紀為世子自然是情理之中,可在李紀失蹤後這麽多年來,父皇對卓王府也一直照拂有加,而卓王繼王妃顧氏不但與母後及崔府交好,且於長安城內口碑極佳,常年為卓王父子茹素禮佛,行事低調,可賑災濟貧卻從不落於人後,父皇也常常稱讚有加的。

    李濟民思忖再三,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你...難道一點都不疑心他們......”。

    李紀並不迴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三哥這陣子明著暗著費了不少心力去查,可找到什麽線索沒有?”

    李濟民聽了這話頓時為之氣結。自從收了劉臘,他便重又徹查起當年的事來,特別是葛丘山幾乎被他翻了個遍,那瘸五的祖宗八代也都查過了,卻絲毫也沒線索,想來也是,這種事本來就要做的極為隱秘的,現在又時隔六年,哪裏還會留下什麽有用的線索,就連是否是胡人的報複,他也不敢排除。

    既然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李紀又憑什麽去懷疑別人呢?

    李濟民仔細打量著李紀的神色,又問道:“那你預備怎麽辦?現在怕大家為難便不迴去了,難不成你就永遠不迴永興坊了?”

    李紀聽了這話,突然展顏一笑,他相貌本來生的極為英氣,那疤痕橫貫臉頰,卻讓人覺得他神情總帶著有幾分陰沉與不善,此時難得笑的豪爽,不但一掃麵上陰霾,更可說是神采飛揚、英氣逼人,他朗聲說道:“三哥,我父王才是卓王,這卓王府自然是留給他妻兒居住,至於臣弟,將來自然會有自己的府邸,若我能有父親一半的本事,還怕三哥不給我雙倍的照拂?”

    李紀這話說的不單單是直白與狂妄了,甚至可算是肆無忌憚,可李濟民聽了並未著惱,反是被他同激起了一股豪氣,他作為太子,雖也已開始參政議政,可文有安國郡公崔澤厚上下把持,武有衛老將軍一力支撐,後宮又有母後坐鎮,連父皇如今都隻作個逍遙皇上,每日裏投入製琴的時間遠比朝政之事要多的多。李濟民現在也無意爭權,可既為太子,與那至尊寶座隻差一步之遙,又怎會沒有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激昂時候呢?

    他猛一拍李紀的肩頭,大笑道:“好,不愧是我天家男兒,我就等著你殺敵建功,到時候封王開府自有你三

    哥替你做主。”,兩人相視一笑,自是痛飲了一個不醉不歸。

    李紀這番不迴府的解說傳到永嘉坊內院的時候,他本人已是隨大軍開拔北疆了,聖上不但沒有阻攔,還親自替他披甲,據說那身銀甲還是當年隆慶之亂時卓王穿戴過的,當時殺成了血人的卓王李華連盔甲都已無力去卸下,是聖上流著眼淚親自幫他卸甲梳洗的。

    顧氏得了這個消息,自是喜不自勝,自從那日從宮裏迴來,娘娘的吩咐便如一座山般的壓在她心上,她娘家顧氏早就沒落,這堂妹顧慧茹作為卓王繼妃,幾乎是顧氏在娘家唯一的依靠。

    解了這心頭大患,顧氏終有心思慢慢料理其他事情,她如今對玉華是越發看重了,時不時會單獨派軟兜接了她到正院去,而這日正好是小娘子們到正院請安的日子,幾人施禮問安後,顧氏便將玉華攬到了身旁,細細打量著,見她氣色比剛進府時越發好了,言行舉止間也舒展大方了許多,便又是一通憐愛誇讚。

    六娘腿傷未好,芸娘還在禁足,都沒能來,而四娘、琪娘兩個站在一旁看著,俱是神態平和,尤其是琪娘,她臉上笑盈盈的,仿佛是極為樂意見到眼前的場景一般。顧氏不動聲色的瞟了她一眼,想著這個倒也是個可造之材。

    待崔玉林又拿出兩套樟木製的西洋套娃娃,說是太子幫七娘淘換玩意兒的時候,想到上次見過的兩個妹妹年紀也還小,便多做了兩套送給四娘五娘時,琪娘還是仍不住抬眼略有些愕然的瞟了元娘一下,見她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不快時,臉上不由露出些困惑之色。

    而饒嬤嬤此時上前,拿了一摞紙張出來,呈給了顧氏,迴稟道:“夫人,這是芸娘這些天在房裏反省時抄錄的佛經,說是她因為自己讓母親操心生氣而痛悔不已,每日裏都要抄上十份佛經,以日日替夫人與姐妹們祈福。”

    顧氏大略瞟了一眼,便輕歎道:“芸娘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你去傳我的話,讓她隻管安心呆著,也莫要過於懊悔,她們年紀還小,犯錯也是難免的,我並未真正怪罪與她,切莫思慮過度,要是傷了身子,我反倒要怪她了。”

    說完,顧氏突然看了琪娘一眼,問道:“琪娘,我記得你娘從前就是個極為虔誠慈悲的,你往日裏在家的時候,是否也常常幫她抄錄佛經呢?”

    琪娘先是愣了愣,待慢慢反應過來,背上不由冒出些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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