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不遵醫囑讓人頭疼,但太遵醫囑了也可能有副作用。


    明明本質上是送東西給自己,包括方法看似惡趣味,細思也是正常得無可挑剔。


    然而真正不正常的是,做這些事情的過程裏,意識卻是把自己剝離在外的。


    留言句句不離自己,行動安排也是相當針對,但中間竟隻激發出了幾乎微弱不計的唿叫。


    這無疑是一種另類心口不一。


    茜茜女士已經學會了享受自己建議的那種知行錯位,甚至是以遊戲的姿態在自我訓練。


    不愧是多年狂想症人員,尋常人還真沒這種靈活的操控力。


    至於剛才麵對茜茜的提問,自己為什麽不點明這一點,而是配合著給出她喜歡聽的答案?


    沒有必要。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自己本來就是個特例,不影響這種思維黑箱操作的實用性。


    “內心世界”這個安全區,還是沒必要急著給她打破。


    “謝謝,隻是無功不受祿,我是不是該做點兒什麽?”


    對於痛失一套房子這種事情,付前看不出絲毫失落之意,甚至主動關注起勞資問題。


    “沒關係,就當做預付了——”


    能看出來付前確實喜歡這個禮物,茜茜對這個發展也是十分滿意,示意不必放在心上。


    “再給我講一下你當年的特殊經曆,有哪些還能迴憶起的細節。”


    不過她的大方卻是被瞬間打斷,目光溫和卻又搜腸刮肚,付前笑眯眯地給出了一個建議。


    ……


    “母親去世前,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們一起生活。”


    明明是對方主動提出的迴報,理論上來說自己完全可以拒絕,但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相關的話想出口竟是如此的艱難。


    “她對我很好,隻是那天睡著前她還沒有迴來,所以我被雷聲驚醒後,就想去看她在不在……”


    最終猶豫了一下後,茜茜竟是直接響應要求,陷入了更久遠的迴憶。


    “然後看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她坐在一起?她們還做了,或者說了什麽嗎?”


    對於重要信息,付前記性一向也是好的。


    “沒有,她們都沒說話……不過,其中坐得更近一些的那個,在我呆住的時候,好像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似乎被迫陷入某個不願麵對的畫麵,茜茜臉上歡快已經徹底消失,聲音低沉。


    當然了,雖然情緒表現力很強,但作為主治醫師,付前卻深知可信度不是那麽高。


    這位在神經病方麵的天賦可謂頗佳,送到靈灰院怕都是個人才。


    而此時此刻,思維黑箱的進化程度無疑在突飛猛進中。


    “但也僅僅是這樣了,我跑走之後,並沒有更多的事情發生,她們既沒有追出來,也沒有來找我……”


    而此時茜茜的詭異還在繼續,並隨著最後一句把複雜的情緒渲染到頂點。


    “很遺憾,可以想象你的心情——描述一下那隻手斧的造型吧。”


    對此付前也不介意捧哏一下,並在說話間瞟了眼茜茜一邊的手腕。


    ……


    “這有什麽意義嗎?”


    手幾乎是下意識地往迴縮,雖然付前的問題頗有跳躍性,但茜茜作為當事人,清楚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同時,對一些東西明顯很敏感。


    那場噩夢般的經曆,最終結束於她用一柄收藏品性質的手斧,狠狠剁下了一隻手。


    甚至真的為此留下了疤痕,證實那不是簡單的一場夢。


    “有啊,你描述得詳細一些,我說不定哪天能把那件丟了的東西幫忙找迴來。”


    付前卻是沒有輕易放過她,繼續描繪美好前景。


    “不算大,很精致……”


    明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理由,直直盯著付前好一會兒後,茜茜看上去竟是選擇了相信,開始緩緩描述。


    “上麵有鏤空的花紋,所以不是很重……”


    很合理,不然一個小朋友就算是再怒從心頭起,也很難想象能操作那種兇器。


    “花紋的形狀還記得嗎?”


    微微點頭,認可合理性的同時,付前繼續確認著細節。


    “記得……”


    而竟真的沒有辜負期望,略一猶豫後,茜茜不僅點頭稱是,甚至徑直走到一邊取過紙筆,隨手描畫。


    付前雖然並不是藝術從業者,但僅從她執筆的手勢和動作,似乎就能體會到某種名為專業的東西。


    從這一點上講,之前這位對譚瀅繪畫水準的認可,含金量似乎還在上升。


    ……


    “畢竟太多年了,我隻能記個大概。”


    並沒有讓付前等太久,很快茜茜就放下筆,把成果遞了過來。


    “確實很精致的樣子。”


    弧刃優雅,紋理清奇。


    接過這張素描簡圖,付前打量著不算繁雜的線條。


    另外這位還是太謙虛了,雖然是隨手描繪,細節卻也稱得上豐富,一眼望去,似乎都可以體會到原物的兇殘氣息。


    這件東西,怕是經常出現在茜茜女士的午夜夢迴裏。


    “所以真的可以找到?”


    曾經傷害自己的兇器被誇獎,明顯是種奇怪的感受,茜茜微微皺眉,下一刻對付前的說法表達了疑慮。


    “不確定,但我會盡量留意,祝我們好運。”


    甚至沒有把圖拿走,付前隨手又遞了迴去。


    然而雖然發言怎麽聽都像空頭支票,但付前絕非隻是說說而已。


    改變茜茜女士人生觀的那個危情三日,目前還不能完全確定具體性質,但有一點應該還是比較明確的,那就是不見的那隻手斧,大概率是被一位前輩拿走的。


    至於她看到的那兩個媽媽,在付前的推測裏,其中一位很可能也是前輩假扮。


    好歹是倉庫培養的精英,就算做不到自己這種捏人熟練度,有能幫助做到類似事情的道具也完全不奇怪。


    所以真按著那張圖去找或許意義不大,但合適的情況下,這說不定可以作為一個辨識前輩蹤跡的標的。


    那種情況下,自己將不僅因此多一個情報優勢,茜茜女士當年的遭遇,說不定也能成功追本溯源。


    對於專業人士來說,病史從來都是相當重要的,尤其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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