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謙搖頭道:“李伯雲當時不過略一提及,並未深究這話裏的真假。但他見鎮摩教對坦兒珠如此執著,本已經心灰意冷,卻因著一份不甘,在聽到那兩名教徒的談話後,也跟著離開了雲南,趕往京城。


    “到了京城後,他易了容貌,用剩餘的積蓄在京中西平侯府附近開了一家酒肆,為求恢復功力,每日契而不舍習練心法。


    平煜聽得西平侯府四個字,不易察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茶盅,好不容易才按耐住自己打斷陸子謙的衝動。


    “一年過後,李伯雲內力有了恢復的跡象,無事時,便時常拿著那塊坦兒珠揣摩,時日久了,他發現那上頭所雕刻的東西似是一幅地圖,於是便搜羅來京城所能搜羅到的地圖,攤開畫卷,整日裏對燈研讀。可惜的是,他直將手中地圖一一比對完畢,始終未有頭緒。


    “無奈之下,他想起當年鎮摩教一戰時,曾聽左護法痛罵那位潛入教中的叛徒,稱此人為布日古德,罵此人是韃子。他心中一動,索性打算找些北元境內的地圖來看。


    “因當時朝中大開馬市,時有北元人率馬隊到我朝,販售馬匹的同時,換些布料和瓦器迴去。李伯雲便從一位北元商人手中高價買下一幅北元境內的地圖,又借著跟馬隊中隨從攀談,打探北元可有什麽起死復活的傳說。


    “那人倒是說起了一座山名,說那山下有座廟,被當地人奉為神祗,據說月圓時分,廟中神明或會顯靈,若帶著供品進廟,誠心許下願望,沒準能感動神明,達成所願。


    “可惜的是,那山雖不難找,廟卻因有神明護佑,少有人見過,傳說中,隻有有緣之人才能有幸尋到廟的所在之處。聽說百年前,有一位北元王爺無意中勘破了廟外的機關,費盡千辛萬苦求得了神明的垂憐,喚迴了他本已咽氣的母親。”


    平煜自是不相信所謂起死迴生的鬼話,然而聽了這番話,卻免不了想起當年流放時曾在北元境內見過的異象,尤其是那座一夜之間消失的古廟,最為古怪。


    便問:“那座山是不是叫托托木兒山,就位於旋翰河附近?“


    陸子謙啞然,看了看平煜,點頭:“正是。“


    平煜眸中起了波瀾,難道此廟果真跟坦兒珠有關?


    陸子謙卻又道:“知曉此事後,李伯雲索性又贈了些銀兩給那名北元人,托他畫些托托木兒山的地貌給他,沒料到的是,此人極重諾,一年後,不但再次隨商隊前來我朝交易,同時還將一幅托托木兒山的詳細地形圖交予了李伯雲。


    “李伯雲喜出望外,比對了手中那塊坦兒珠上雕刻的痕跡,越發肯定上頭所畫的是座山,至於是不是就是托托木兒山,因他手中隻有殘餘的坦兒珠,暫且無法下定論。


    “隻是,他越發覺得五塊坦兒珠若拚湊在一起,很有可能是一把開啟某處大門的鑰匙,而那座時常神秘消失的古廟,沒準藏有北元什麽罕寶,隻要找到托托木兒山,加上有坦兒珠做匙,不難找到那座古廟。


    “他認為,如果當年鎮摩教教主所言為真,啟動坦兒珠時需滴落藥引的心頭血到坦兒珠之上,方能讓五塊坦兒珠上頭的痕跡顯形,那麽在他看來,這所謂用心頭血顯露出來的東西,也許恰好便是進入那座古廟的路線圖。


    平煜怒極反笑,什麽東西非得用心頭血方能顯形?無稽之談!


    “如此一邊揣摩坦兒珠的秘密,一邊暗中找尋右護法,不知不覺間,李伯雲在京中蹉跎了三年,原本僵凍的內力逐漸有了化開奔湧之勢,在此期間,西平侯府始終未有不妥。他心知鎮摩教之人均擅長易容,右護法更是箇中翹楚,既到了京中,說不定早已改易容貌、扮作他人,可惜茫茫人海,他就算有心找出右護法,一時也難有頭緒。”


    平煜聽了此話,心底那份隱含不詳的預感再起湧起,死死盯著陸子謙,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清楚地知道,右護法二十年前便已潛入永安侯府,五年前,更害死真正的鄧安宜,取代鄧安宜成為了永安侯府的二公子。


    倘若這位假扮鄧安宜的右護法認定祖父手中有塊坦兒珠,在找尋藥引的同時,難保不會將主意打到西平侯府頭上。


    巧的是,恰是在五年前,平家突遭大難……


    他心底突然變得一片冰涼。


    ……五年前那一場覆頂之災,始作俑者難道另有他人?


    第122章


    因這消息太叫人震撼, 平煜腦仁裏混亂得仿佛有什麽重物在鈍鈍地敲。


    陸子謙的聲音近在耳旁, 每一個字他都聽得真真切切,偏偏無法領會出話裏的含義。


    李攸見平煜神色有些不對勁, 皺了皺眉,喚道:“平煜。”


    平煜抬頭,見李攸目露憂色,想起陸子謙接下來要吐露的消息極為重要, 胡亂地將思緒理了理。


    於是陸子謙的話語仿佛穿透厚重迷霧,重又清晰了起來。


    “李伯雲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幾番想前往北元旋翰河附近一探究竟,終究因路途遙遠, 北元屢犯我邊境, 始終未能成行。然而自本朝開國以來,不止太祖皇帝八征北元,先皇也曾五迴攻打蒙古,到第四迴 時,北元總算被北征之軍打壓住,邊境因而博得了片刻安寧,李伯雲聽得這個消息, 喜出望外,自覺前往北元的機會終於來了。


    “這幾年他為了琢磨坦兒珠的秘密,不但時常研學韃靼語,更有意接觸京城中的北元人,因當年元順帝北逃, 不少北元子民滯留我朝,為了能活命,這些人大多選擇了歸順,李伯雲沒費多少功夫,便在京中找了幾名已改換了姓名的北元老者,他以銀錢和烈酒作餌,讓這幾位潦倒老者用韃靼語跟他講習家鄉風俗或是北元異聞。


    “兩年下來,他一口韃靼話學得不賴,北元人的習俗更是已爛熟於心。為了能順利成行,他又花了數月功夫準備馬匹和幹糧,終於在不久後瓦剌人的馬隊再次來我朝交易時,扮作在中原滯留許久的北元商人,跟隨馬隊去了蒙古。


    “一路艱辛自不必說,還因為偶然的懈怠,路上有好幾迴險些露了陷。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摸到了旋翰河,他本以為便可順理成章找到那座古廟,可惜的是,他在河邊宿居了半月之久,日也找、夜也找,根本未能找到那座傳聞中的古廟。


    “有一晚,正是月圓時分,他盤坐於帳篷邊,仰望一輪銀月,想起這自己些年他為了一塊坦兒珠無端蹉跎掉多少歲月,不由得勾起了思鄉之情。當年夷疆搶奪坦兒珠之事早已過去多年,因著歲月的沖刷,他心中那份對當年死在鎮摩教的門下子弟的愧疚早已減淡了不少,加之被眼前蒼涼景象所觸動,於是暗下決心,明日便打道迴府,再不過這等不人不鬼的生活。


    “不料他剛迴帳篷宿下,便聽到地底傳來悶雷般的震動。他雖然內力不比從前,但經過這些年的休養,勉強恢復了七八成,一聽這動靜,便知附近多半有什麽巨物在移動,且從這聲音的響動和引起的共鳴來看,極有可能是一座大得出奇的地底暗道。


    “他頓時來了精神,使出輕功縱出帳篷,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找了出去,誰知那聲音未持續多久,突然被什麽打斷似的,再次歸於啞默,李伯雲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河邊有了異動,說不定正跟坦兒珠有關,他可不想就此斷了線索。於是狂奔出一段路,正要停下細辨方向,沒想到眼前竟出現一幅叫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當晚正是月圓時分,目所能及之處,全都被月光照得雪亮。大約十丈之外,原本的平地上,本是空無一物,眼前竟憑空出現了一座古廟。詭異的是,這古廟出現之處,他早前明明已來過不下十迴,從未見過這古廟,也不知這座古廟究竟從何處冒出來的。“


    平煜眼皮突突跳了幾下,五年前,他所在的軍營出征攻打坦布,路過旋翰河時,因夜降大雨,一幹人為了避雨,無心中闖入一座古廟,從李伯雲的描述來看,他當年所見到的那座古廟,很有可能跟李伯雲見到的是同一座。


    在他的印象中,那古廟甚大,處處透著陰暗蒼肅之感,從剝落的牆漆和殿柱來看,年代應在百年以上。


    那古廟構造的確費了些心思,除了地上那一層,下麵很有可能還另有幹坤。


    可惜當時眾人都疲乏不已,根本無心打量那廟裏的結構,為了解乏,眾人紛紛在大殿內席地而眠,很快便睡了過去。


    古怪的是,一月後,他們因行軍再路過同一個地方,那座古廟憑空消失了,那夜所見的仿佛不過是一場夢。


    陸子謙又道:“李伯雲見踏破鐵鞋無覓處,狂喜之下,便要悄悄到古廟前一探究竟,怎料還未近前,那陣熟悉的悶雷響動再次響起,那座古廟下麵仿佛突然生出了泥淖,竟就此消失在眼前。


    “他大駭,擔心左右埋伏了強人,也不敢露了蹤跡,在原地蟄伏了許久才敢上前查看,就見那地方平滑如昔,不但沒有古廟的痕跡,連人影也不見一個。


    “李伯雲雖然是江湖中人,卻也懂得些奇門遁甲的皮毛,見這古廟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心知這地方定是被人設下了機關。剛才古廟之所以月下突現,沒準正是有人成功破了陣,古廟失去了機關的屏障,這才顯露了出來,就是不知啟動機關那人是已全身而退,還是仍被困在廟中。“


    平煜眸色越發陰鶩了些。在六安那所客棧住宿時,傅蘭芽曾跟他說過,京中有座流杯苑,裏頭暗含機關,跟六安這座客棧的格局幾乎一樣,問他是否認識客棧主人,因為在她看來,六安客棧的主人跟建造流杯苑之人極有可能是同一人,恰是個不折不扣的玩弄奇門遁甲術的瘋子。


    當時聽完傅蘭芽的推論後,他因著種種顧慮——更多的是對她的不滿,不屑於告訴她這兩處的主人都是王令。


    這決定不知是好是壞,因為就在不久後的竹城,通過林之誠的供詞,傅蘭芽得知正是因自己跟哥哥去流杯苑聽戲,不小心在苑外撞見了王令,這才給母親惹來了大禍。


    想到此處,他眼前閃過傅蘭芽那張哀戚絕望的臉,心出其不意的絞痛了一下,臉色更差了幾分,腦中卻暗忖,不論如何,從這件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王令似乎深諳奇門遁甲之道。就是不知,王令精通此術跟北元那座古廟有無關聯。


    “李伯雲怔忪了一會,眼見找不見古廟,越發的灰心喪氣。他早料到破解坦兒珠的秘密不會簡單,但沒想到會如此不易,不但需收齊五塊坦兒珠,還需精通奇門遁甲術。好不容易進了廟,還需能應付那座古怪的廟裏有可能出現的種種埋伏。若是一時不慎,很有可能會將命交代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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