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這才放了心,鬆開傅蘭芽的手,領著她,一前一後往外走。


    到了林外,平煜左右一顧,就見月華殿旁邊的小徑上來來往往全是人,地上零零落落躺著好些屍體,有的屍體上還插著刀,一眼望去,怕有二三十人,不是昭月教的教徒便是萬梅山莊的下人,間或也有武林人士。


    打了一晌,見火光蔓延,又齊齊往甬道盡頭湧去。


    屍體流出的鮮血被雜亂的腳印踩出去老遠,一片狼籍,空氣裏的焦灼味道夾雜了淡淡血腥氣。


    平煜見場麵越發亂得不像話,沉著臉,立在原地,屈指成環唿哨一聲。


    少頃,就見李瑉、陳爾升等人從悄無聲息從四麵八方湧來。


    到了跟前,李瑉和陳爾升顧不上多看傅蘭芽,隻倉皇看著平煜道:“平大人!”


    他們先前親眼看到金如歸糾纏平煜,唯恐平煜吃虧,四處找尋平煜,誰知找了許久都未見人影,正心急得不行,誰知平煜冷不丁冒了出來。


    幾人都是未成親的愣頭青,心又粗,一點也沒發覺平煜和傅蘭芽的神情有什麽不對。


    平煜先問李瑉:“我大哥和李攸呢?”


    李瑉忙道:“世子和我二哥正跟洪幫主他們對付金如歸呢。”


    平煜聽他二人無事,放了心,故作不經意看一眼傅蘭芽,見她安靜地立在一旁,臉色平靜,站姿也極穩,分明是在強撐。


    知她斷不肯讓旁人看出端倪,一陣心疼,咳了一聲,盡力放緩腳步,往先前那個樹林入口處走,道:“一會見到金如歸,我會想辦法將金如歸引開,到那時,你知會你二哥一聲,由你二哥帶著你們護住傅小姐,防著鄧安宜和王世釗。”


    李瑉和陳爾升納悶地對視一眼,平大人為什麽要單獨將金如歸引開?難道合眾人之力,一道對付這魔頭不好嗎?


    平煜耳根微燙,怎敢讓他們知道金宵丸之事,隻往前走道:“你們誰身上帶著漆粉?”


    “漆粉?”李瑉茫然地眨眨眼睛,漆粉可使人嘴巴麻痹,中毒者舌頭髮木,一個字都說不出,本朝文官當道,禦史素以直言不諱為榮,連皇帝的日常起居都能滔滔不絕數落個不停,即便到了詔獄中,也絕不善罷甘休,依舊呱噪得厲害。


    故而錦衣衛夜值時,為免遇到這等上刑時仍不閉嘴的犯官,時常會備著此物,半包漆粉下去,保管叫這些人安靜下來。


    可是,平大人這時候要漆粉做什麽。


    李瑉還未接話,陳爾升悶聲不響地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呈給平煜。


    “平大人是想讓誰閉嘴麽?”他一本正經道。


    平煜本就心虛,聽見此話,連脖子都紅了,盯著陳爾升,半天未接過那藥粉。


    陳爾升納悶地抬頭看向平煜,不知死活提醒他道:“平大人,您要的漆粉。”


    第110章


    傅蘭芽雖然不知漆粉是何物, 但聽到平煜跟陳爾升幾個的對話,大致也能猜出這東西是做什麽用的。


    她心裏一陣發虛,唯恐叫陳爾升他們想到旁的上去。


    可是,她顯然高估了陳爾升和李瑉幾個的心勁, 別說他們沒那麽精於世故,就算心細如髮, 又怎能想到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 平大人還能逮著機會胡天胡地……


    所以平煜冷著臉接過漆粉後, 陳爾升便悶聲退到一旁, 李瑉也未多想, 隻跟在平煜身後道:“著火後,我們到了梅林旁找尋平大人,見鄧安宜也被永安侯府的護衛擁著撤到了梅林旁, 但卻遲遲沒有離去的打算, 看樣子, 是打定主意要混水摸魚了。”


    “至於王同知, 倒是時不時跟著秦當家幾個跟金如歸比劃比劃,架勢擺得頗足。但過不幾招,便瞅準機會抽身出來, 四處張望,幾迴想往梅林深處走。隻是,那梅林裏頭似乎布置了什麽機關,王同知在那條小溪旁轉了好幾迴,始終未得門而入。”


    平煜心中冷笑, 王世釗大字都不識幾個,能找到進林的路就怪了。


    鄧安宜麽……


    他臉色陰了幾分,剛才鄧安宜跟金如歸交手那幾招,武功之高,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印象中,永安侯府歷代軍勛,雖歷來注重子弟的培養,但更重視兵書、騎she乃至沙場校閱等方麵的素養,並不一意讓子弟苦練偏門功夫,故而鄧家幾兄弟武功雖歷來不差,卻無一個像鄧安宜這般出挑。


    更別提鄧安宜出招還那般古怪。


    也不知這五年,鄧安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長老和秦勇似是從鄧安宜的招式裏看出了些端倪,一會定要仔細問問。


    思忖著走了一段,聽到前方傳來唿喝聲,停步,借著路旁燈籠的掩映往前一看,果見林間人影飛縱不斷,正鬥得激烈。


    從人數上看,怕有數十人,除了洪震霆幾個,連少林、峨眉的幾個掌門人似乎也在。


    他收迴目光,迴頭往傅蘭芽看了看,見她正緩緩跟在他們身後,神態安靜從容,光從外表來說,看不出半點不對勁。


    她越是如此堅忍,越叫他心疼。


    他斂眉想了想,將她交給旁人斷不放心,李瑉和陳爾升幾個又少了歷練和機變,需得先將李攸引出來才行。


    便拔刀出鞘,握在手中,仍向剛才那樣屈指成環,三長一短唿哨了幾聲。


    他跟李攸素有默契,這哨聲一出,李攸自然知道他來了。


    少頃,果見李攸從林中縱了出來,滿頭大汗,喘著粗氣,顯見到未在金如歸手底下討到好。


    四處張望一番,見到平煜,李攸眼睛一亮,幾步掠到他跟前,拭了拭汗,罵道:“剛才你跑哪去了!”


    忽一眼瞥見平煜衣領有些歪,怔了下。


    傅蘭芽人雖在眾人身後,卻時刻留意這邊的動靜,抬眼見李攸盯著平煜的衣領瞧,背上便是一涼,緊張地想,難道……剛才平煜衣裳未係好麽?


    所幸的是,李攸眼下實在沒功夫多想,平煜也根本未給他機會亂問,未等他開口,平煜便道:“有些話當著洪幫主等人的麵不大方便,我需單獨審問金如歸,我打算一會先將他引出來再說,傅小姐就交給你了。”


    這話滴水不漏,哪怕精明如李攸,也未往旁處想,錯愕了一下,道:“金如歸剛才已挨了洪幫主一掌,內力有了折損,不像先前那麽難對付,不過他從剛才起,便一直在找你,狂躁得很,你悠著點。”


    平煜聽了這話,哪還立得住,生恐金如歸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不等李攸說完,意隨心動,一提氣,隻覺丹田間有用不完的真氣,輕輕一縱,便躍至了樹梢。


    此招一出,不光李攸等人看傻了眼,連平煜自己都是一驚,因單就輕功來看,平煜已經不在林之誠金如歸之下。


    李攸這幾日從白長老處聽說了赤雲丹的效用,隻當平煜在赤雲丹的滋養下,功力又有了進益。


    平煜自己卻知道除了赤雲丹之外,這其中恐怕還有金宵丸的助力。


    到了林中,他立於樹頂往下一看,果見金如歸被大哥和洪震霆幾個纏鬥得正歡。


    白長老及峨眉派劉玉子等人則率領徒弟對付那幾名奉召和眾昭月教的教徒。


    梅林另一角,可見鄧安宜被永安侯府的護衛護在當中,護衛正忙於對付不時殺到一旁的昭月教的人,鄧安宜自己卻坐在一方石桌旁,臉上淡淡,旁觀眾人打鬥。


    陸子謙則被八卦門的幾位高手所環繞,臉上心不在焉,不時四處張望。


    平煜扯扯嘴角,迴眸看向金如歸,見金如歸的招式不如之前淩厲,已有了些滯緩的跡象,若是再一味強撐下去,遲早會落敗。


    在那之前,需得防他將金宵丸的事喧嚷出來。


    這時,洪震霆一掌劈向金如歸的後背,秦勇和秦晏殊則一左一右揮劍刺向金如歸的肋間,金如歸運出內力籠住全身,以金鍾罩功夫與眾人相抵。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平煜看準時機,從樹梢上一躍而下,俯衝到金如歸頭頂,作勢要垂直刺向金如歸的頸椎骨,口裏道:“金如歸,拿命來。”


    金如歸本以為平煜早已毒發身亡,正覺無趣,聽得平煜的聲音,臉上便是一喜,可下一刻,聽得平煜聲音清澈沉穩,哪還有半點被慾念操控的模樣,眸光又陡然暴起。


    難道平煜竟用旁人解了毒?


    他心裏騰的冒起一陣無名火,金宵丸藥材極貴,價值萬金,整個昭月教才藏有不到十粒,本想用來降服平煜,沒想到竟白忙一場。


    知道平煜來勢洶洶,他避無可避,忙又催動一股真氣沿著脊椎,堪堪頂至頭頂,隻等硬挺著接他這一招。


    誰知眼看平煜刀風已掠到頭頂,卻忽然變了方向,一個筋鬥從他臉前翻身躍下,手中捏著不知何物,對著他的臉,揚手便是一灑。


    金如歸一貫機變極快,豈肯讓這等毒粉暗算自己,忙緊閉雙眼,斂了唿吸。


    誰知那粉末竟仿佛有粘性,不奔著他的眼鼻而去,反牢牢粘在他唇上。


    他隻覺嘴上一麻,忙啐一口,試圖將那粉末啐開。


    誰知還未啐幾口,那麻木感已沿著整個口腔蔓延開來。


    很快,不止嘴唇,他連舌頭都麻得如同木頭一般,張嘴也變得極困難。


    他心知著了平煜的道,臉色陰的要滴水,惡狠狠地盯著平煜,想要厲聲斥罵,卻發現連這個功能都被平煜給算計了去。


    當真是氣得要死。


    平煜冷冷一笑,躍到一旁,托賴金宵丸催動了赤雲丹的藥性,他的內力又暴漲了許多,出招極快,一擊得中。


    漆粉時效可持續一天一夜,既已成功種下,倒不必再費盡心思將金如歸引至旁處。


    金如歸自從前殺掉前任教主繼位,二十年來,還是頭一迴被人用這種法子給暗算,胸膛裏燃氣熊熊怒火,額上青筋直跳,一怒之下,真氣暴漲,竟將身邊幾人彈開。


    隨後便屈爪成鉤,如彈出的箭一般,直朝平煜殺去。


    平煜掉轉刀柄,橫刀一擋,將金如歸的攻勢擋在半路。


    他自覺身上一股暖融真氣四處亂竄,無論內力還是速度都比從前迅猛了許多,應對起金如歸來,再不像從前那般吃力。


    洪震霆及少林寺方丈難得遇到金如歸這種絕頂高手,打得正興起,見狀,豈肯半路作罷,紛紛長嘯一聲,加入戰局。


    平焃不肯讓弟弟一個人對付金如歸,長劍一揮,刺向金如歸的後背。


    秦勇立在一旁喘了一會,見平煜和弟弟應付自如,倒也不再勉強加入戰局,轉頭無意中一望,就見傅蘭芽不知何時也進到了林中。


    身旁圍著李攸等人,她自己則如鄧安宜一般走到坐在林邊的桌旁,坐於春凳上,步態略有些遲緩別扭,看得出十分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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