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退到山腳下,那女子早已不見蹤影,而鎮摩教旋即啟動機關,封了進山之路,我等進退兩難,隻好暫且盤守在山腳下。因崖頂一戰,諸人多少都受了傷,雖然一刻都未放棄從旁人手中奪取坦兒珠的打算,但因功力尚未恢復,都不敢輕舉妄動。


    “調息一晌,我等忽想起布日古德墜崖時,手中也有一塊坦兒珠,忙又起身去往崖底,試圖找到布日古德的殘軀,誰知找了許久,最後隻找到了布日古德的外裳,根本未見到那塊坦兒珠。


    “在找尋的整個過程中,我和其他武林頭目為了怕對方突然發難,始終處於全神戒備的狀態,從崖底出來後,我等本欲再度攻打鎮摩教,誰知當時因薊州戰事告急,西平侯爺奉旨率軍迴薊州,碰巧路過大岷山——”


    他說著,看平煜一眼。


    平煜驚訝地揚了揚眉,他隻知道二十年前鎮夷一戰時,祖父曾在雲南盤桓過一月,沒想到祖父竟也參與了當年鎮摩教的這場廝殺,心中忽然騰起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老侯爺聽說鎮摩教作惡多端,在雲南當地惡名昭彰,而昨夜大岷山中更是剛剛經歷一場血戰,一夜之間死傷無數,將大岷山周圍攪得烏煙瘴氣,老侯爺聽得火起,明明已過了山腳,又殺了個迴馬槍,率軍朝山腳挺進,預備趁此機會一舉剿滅魔教教徒。”


    “我等身為江湖人士,本不欲與朝廷惹上瓜葛,然而西平侯夜行軍素來雷厲風行,不等諸人退去,便殺進了穀中。


    “軍隊作風又與江湖門派不同,來勢洶洶,難以抵擋,頃刻間便將山腳下圍了個水泄不通,片刻功夫,山腳下的江湖門派便被衝散得七零八落。我見事態越發棘手,再也顧不上打坦兒珠的主意,匆忙中突圍而出,一路奔到鎮中,將守在鎮上等候消息的南星派一眾子弟集結在一處,即刻往曲靖而去。


    “誰知彼時曲靖仍在圍城,因城外不少守軍所傷,軍營中一時放不下這麽多傷兵,不得不轉至他處,故而曲靖城周圍的十數家客棧全都已人滿為患。


    “我等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下榻,剛歇下,不料無意中聽得鄰房兩名軍士說守城的傅冰大人守城時,因誓與眾將士共進退,傅冰不慎被鎮摩教的毒蛇咬傷,如今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也不知能否活過明日。


    “我因在崖頂領教過右護法的引蛇術,聽了此話,心知傅冰多半活不過今夜。翌日,曲靖周圍戰事又起,客棧被夷民圍住,我等不便久留,便啟程離開曲靖。


    “路上,我始終在找尋那名做藥引的女子,又派了教中子弟四處留意,誰知找尋了一路,那女子似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覓不到蹤影。而那晚跟我一同搶奪坦兒珠的幾位高手,更是有意隱藏了行蹤,直到出了雲南,我都未能碰到一個疑似那晚參與過奪珠之戰的武林頭目。


    “不料我剛迴嶽州,便聽傅冰因鎮夷有功,被朝廷授予高職,連升三級。我這才得知傅冰竟未毒發身亡,一時驚訝莫名,也不知誰能有起死迴生的本事,竟能解引蛇術那樣的劇毒。如今想來,多半是當年傅夫人從大岷山逃出,混入了曲靖城中,因她手中持有什麽靈藥,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傅冰一命,故而傅冰才會安然無恙。也因這個原因,兩人得以結為了夫妻。”


    平煜不語。聽林之誠的描述,傅夫人手中所謂靈藥恐怕就是留給傅蘭芽的那包解毒丸了。


    也難怪以傅冰的精明強幹,竟會娶一名來歷不明的女子,兩人不但在雲南完婚,傅冰還分外慎重地請穆王爺做了保媒。在迴京後,傅冰更是想方設法為傅夫人打點身份。


    以上種種,除了傅冰本身對傅夫人傾心外,想來也與傅夫人當時救了傅冰一命脫不了幹係。


    “數月後,我內力得以恢復,因不甘心坦兒珠和藥引就此沒了消息,便再次迴到雲南,可惜的是,我在雲南境內慢慢找尋了小半年功夫,都未能打聽到半點關於藥引和其他坦兒珠的消息。而鎮摩教也因那次混戰受了重創,將進山之路死死封住,近一年未曾重開。


    “奇怪的是,崖底下不知何時豎起了一塊布日古德的墓碑,我見墓碑上落款似是夷人名字,疑心這墓碑是左護法所立,以為她終於找到了布日古德的殘骸,念著舊情,特給布日古德下了葬。可等我打開墓穴一看,這才發現墓穴的棺材中空空如也,也不知是一開始便是座假塚,還是中途出了什麽變故。


    “我疑心布日古德未死,便離了大岷山,在雲南境內輾轉打聽,幾經周折,好不容易從一位客棧夥計處打聽到數月前有位身受重傷的年輕男子被一位軍士所救,兩人似是一道去往了京城。我聽夥計描述那人的相貌跟布日古德有些相似,便連夜離開雲南,迴到嶽州清點教中事務,隨後即刻進京找尋布日古德的下落。


    “誰知這一找,便是十一年,直到五年前,我無意中在城門口看到太子一行出城去京郊狩獵,在太子隨從中看見布日古德,這才得知此子已化名王令,搖身一變成為了太子身邊最得用的司禮太監。


    “更可恨的是,這十一年來,因他重拾五毒術,功力早已今非昔比。我找到他後,幾次欲取他性命,卻因太子府守衛森嚴,布日古德武功一流,幾番出手,始終未能得手。我隻得繼續蟄伏,靜待時機。


    “然而就在兩月前,不知何人傳出消息,說可做藥引之人再次在雲南出現,與二十年前不同,因著血脈相傳,如今的藥引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名女子,而是獲了罪的前任首輔傅冰的女兒。我聽得此消息,心知當年搶奪坦兒珠的其他門派勢必會有所動作,便迴到嶽州,召集了教中子弟,往雲南趕來。”


    他說完,久久沉默,顯見得已將自己所知道的悉數說了出來。而後頭的事,不必他說,平煜也已知曉。


    平煜靜靜等了一晌,見林之誠再不開口,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空白供狀,令林之誠畫了押,這才道:“若想起什麽旁的,立刻令我手下通知我。“


    說罷,起身,立了一晌,轉身出了屋。


    到了鄰房,見傅蘭芽正怔怔地坐在桌旁,臉色變幻莫測,顯見得方才林之誠的供詞太過叫她震撼,她一時間未迴過神。


    見平煜進來,傅蘭芽抬頭望向他,木著臉道:“他剛才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雖是提問,卻是陳述的語氣,多半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林之誠為了保住妻子的性命,斷不至於扯謊。


    平煜走到傅蘭芽身邊,見她臉色委實難看,忍不住將她摟住,沉聲道:“林之誠的供詞,我稍後會細細與你一道剖析,我先送你迴內院,你歇息一會,莫要胡思亂想,傍晚時我再去找你。”


    傅蘭芽心中雖然仍驚濤駭浪,半晌不能平靜,但聽得此話,心知平煜恐怕還有別的安排,便貼著平煜的腰身點了點頭。


    平煜此時實在無暇心猿意馬,便拉了傅蘭芽起身,替她戴好幃帽,走到門口,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許赫和林惟安見二人出來,忙跟在二人身後,仍像來時那樣“押送”傅蘭芽迴內院。


    路上,兩人都在細細迴想及揣摩林之誠的話,誰知剛走到外書房院外,遠遠聽到有人說話,似是有人剛進府。


    稍後,府中管事含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公子正在府中審問犯人,世子可要小的去通報公子?”


    “不必。”有名闊朗的男子聲音道,“是他自己找我來的,我這邊也正有急事要找他。”


    傅蘭芽訝然,轉頭一望,就見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龍行虎步走來,生得長眉鳳目,英俊迫人,行走時脊背挺直,氣勢隱隱。


    從這人麵目上來看,跟平煜生得有些相似,隻臉部線條稍粗獷些,麵皮也稍黑,不如平煜招眼,但兩人一望而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負手疾走了幾步,那人抬眸一看,看見了傅蘭芽,不由一怔,腳步頓住,迅速上下打量她一番,少頃,肅容沖她微微點了點頭,便轉頭朝平煜看去。


    傅蘭芽這時已猜到這男子是平煜的大哥,忙屈膝迴以一禮。


    平煜眼睛看著那人,嘴裏卻低聲對許赫道:“速將傅小姐送迴內院。”


    說罷,便朝平焃迎去,口中道:“大哥。”


    第97章


    傅蘭芽見兩人顯然有要事要商議, 不便再留在原地,跟在許赫和林惟安身後進了內院。


    林嬤嬤見傅蘭芽迴來,忙迎著她進房,覷了一迴她的臉色, 也不敢貿貿然挑起話頭,隻道:“外頭這秋風吹得人嗓子都幹了, 小姐累了, 先坐下飲杯茶潤潤嗓子再說。”


    傅蘭芽此時除了推敲林之誠的供詞, 更好奇平煜大哥來找他做甚。


    坐下後, 令林嬤嬤將平煜給她的紙筆找出來, 飲了口茶,攤開紙。


    可真對上雪白的紙箋,她卻千頭萬緒, 半晌都無法落筆。


    在聽完林之誠的那番話後, 她直到現在情緒都未平復, 隻要一想起當年母親曾有過那番遭遇, 心中就一陣酸楚,直想落淚。


    好不容易提起筆,還未落墨, 眼淚已經猝不及防滴落在紙上,在毫端氤氳開一團濕漉漉的痕跡。


    她忙定住神,抬手拭了拭淚,等心緒稍稍鎮定些,提起筆, 一邊迴想,一邊將林之誠話中的要點一一列出。


    林之誠的供詞中,最讓她震驚的,不是當年王令曾在鎮摩教中蟄伏過數年,而是西平老侯爺竟也參與過大岷山腳下江湖門派圍攻鎮摩教之事。


    也不知當時老侯爺在率領麾下軍士對付那幫江湖門派時,那兩塊本被匿名江湖人士奪走的坦兒珠,是否在混戰中重新易了主?


    若真如此,其中一塊,有沒有可能落在老侯爺或是其他軍士手裏。


    此事已過去二十年,當時林之誠又撤離及時,對後頭的事並未親睹,因此根本無從考究。


    但此事可以算得上是推算最後一塊坦兒珠下落的關鍵點。


    要知道事到如今,五塊坦兒珠的下落,其中有四塊幾乎已經可以下定論。


    除了王令、林之誠和鎮摩教之外,鄧安宜手中可能也有一塊。


    這推測並非空穴來風。


    不說鄧安宜有權有勢,又對坦兒珠之事極為關注,單說他手中如果沒有本錢,怎能誘得鎮摩教和東蛟龍幫跟他合作。


    更無法解釋他會調動這麽多人力物力來奪取坦兒珠了。


    也就是說,五塊坦兒珠,很有可能僅剩最後一塊未能確定下落。


    而照當年之事看,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她和平煜當初料想的是江湖人士,而是西平老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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