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隻覺他氣息拂在耳垂上,熱熱的,癢癢的,心中一盪,唿吸都亂了幾分。


    好不容易明白過來平煜話裏的意思,偏過頭,正要赧然作答,平煜卻已經不容分說拉了她手,快步下了台階,到了院中。


    抬頭望了望星空,難得無雲無雨,當真是好時節,低下頭,將她摟在懷中,道一句:“別怕。”提氣一縱,輕輕往屋簷上掠去。


    傅蘭芽聽得耳旁風聲唿唿,忙緊緊閉上眼,等腳下站穩,剛一動,腳下便傳來咯噔一聲鈍響,果然踩著了瓦片。


    她定了定心神,扶著平煜的胳膊,睜開眼一望,就見兩人正立在高高的屋脊上,頭頂星光熠熠灑下,微風拂動兩人的衣袂,四下裏一片寂靜。


    再一抬目,就見越過東側的重重院牆,不遠處竟是一條繁華街道,館肆鱗次櫛比,燈光瑩亮得堪比夜空繁星,首尾相連,遊龍一般,點亮了整條長街。


    在這火樹銀花照耀下,雖已入夜,街上行人卻絡繹不絕,笑語聲不時隨風飄來,寶帶香風,燈影憧憧,十足盛世景象。


    傅蘭芽久困樊籠,許久不曾見到這等安寧富貴的場麵,隻覺目光所及之處,人間煙火氣息撲麵而來,胸中騰起種激盪之意,默默望著遠處街景,眼圈都有些微微發紅。


    從未有過一刻,她像此刻這般盼望著恢復從前的生活。


    傅家未傾覆,母親未亡故,父母和哥哥都在身旁,她盡享天倫之樂,無需惶惶度日,就像……秦勇或是什麽旁的女子那樣,過著再尋常不過的生活。


    然而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願望,無論對當年的母親還是對於眼下的她來說,都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但至少,今夜是她自父親出事以來,離所謂的“自由自在”的狀態最近的一迴。


    那些鼎沸人聲,仿佛觸手可碰。


    良久,她收迴目光,抬頭看向平煜,他正專注地望著她,眸子跟頭頂夜星一般燦亮。


    喉頭微微有些哽意,她輕聲道:“謝謝。”


    平煜沒料到自己的舉動竟會讓她如此觸動,錯愕了一下,瞬間改變了主意,一點也不想將李瑉的燈籠拿出來了。


    至少今夜不想。


    隻笑問:“還想站得更高麽?”


    傅蘭芽頭一迴見平煜在他麵前展顏,隻覺他眉眼說不出的惑人,剎那間有些失神,啞了片刻,無聲點點頭。


    平煜嘴角弧度加深,將她攬在懷中,輕點瓦片,如飛鷹拂過水麵一般,直往最高處的廡頂奔去,到了頂點處,摟著傅蘭芽,穩穩立住。


    傅蘭芽在他懷中抬起頭,重新將目光投向錦繡之處,果覺視野又開闊了不少。


    正看得出神,忽聽平煜在耳畔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聲音低沉,有些纏綿悱惻之意。


    傅蘭芽心神一震,抬頭望著他。


    他的目光慎重,神情卻柔和。


    良久,她微微一笑,紅著臉,壓著滿腔羞澀,目光盈盈,輕聲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平煜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隻覺她的眸子仿佛盛著漫天星光,一觸上便難以移開,默默看了她一會,再也忍不住心中渴望,低頭吻住她,喃喃道。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的氣息瞬間覆蓋了她,她身子微微一顫,一時間,說不出是悸動還是羞澀,輕嘆一聲,閉上了眼,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份纏綿親昵中。


    第87章


    難得有這等柔情蜜意的時刻, 平煜自是恨不得就這麽一直跟傅蘭芽溫存下去。


    然而理智告訴他, 兩人所處位置頗高, 並不隱匿,府中又防布嚴密,除了府外的許赫等人, 府內另有巡邏的暗衛,若繼續在屋頂延宕, 遲早惹來旁人不說,也怕林嬤嬤在院中呱噪起來。


    於是跟傅蘭芽纏綿了一會, 不得不抱著她下來。


    傅蘭芽倚在他懷中,臉如雲霞, 眸子亮晶晶的,一等站穩,便微微扭著身子從他懷中掙出,提裙往台階上走去。


    平煜怔了一下,以為她出於羞澀在他麵前使小性子, 心中一盪,抬步欲追, 忽聽得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凜,又止步,咳了一聲,負手立在院中,鎮定自若地觀看那幾株夜晚顯得黑糊糊的秋ju。


    須臾, 果聽房門打開,林嬤嬤從房內奔出,滿臉倉皇之色。


    一抬眼,看見沿著走廊婷婷走來的傅蘭芽,這才大鬆了口氣,忙迎上前,責怪小姐為何招唿都不打便出來。


    不料一走到近前,發現小姐雖然竭力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但臉頰上透著堪比芙蓉的胭脂色,嘴唇更是嫣紅欲滴,美得讓人不可逼視。


    林嬤嬤心中咯噔一聲,飛快一瞥,就見平大人立在廊前,側頭望著前方,神色也有幾分不自在。


    林嬤嬤頓時明白了幾分,錯愕了一下,忙拉了傅蘭芽近前,悄悄的、隱含責備的看她一眼,本想說些什麽,但想起小姐心性決絕,並不是那等三言兩語便能被唬住的深閨弱質,平大人又素來對小姐珍視,心又安定了稍許。


    最後什麽也沒說,隻看一眼平煜,幹巴巴笑道:“平大人,時辰不早了,大夫交代說小姐宜早眠,奴婢這便服侍小姐睡下。”


    說罷,領著傅蘭芽進了房。


    傅蘭芽唯恐林嬤嬤猜到她和平煜方才做了什麽,本就暗懷鬼胎,見狀,心知瞞不過林嬤嬤,羞意驀地加深了幾分,咬了咬唇,並不看平煜,乖乖任林嬤嬤領進了房。


    平煜何等機敏,見林嬤嬤不如往常自在,頓時有所領悟,隻是他臉皮到底厚些,隻尷尬地咳了一聲,跟在二人身後,不緊不慢進了房。


    其實自那晚以來跟傅蘭芽第一次纏吻以來,他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色令智昏,若有可能,恨不得時時跟傅蘭芽待在一處。


    外頭網已撒下,暫且無事,他打算早些歇下。


    眼見傅蘭芽主僕放下簾幔上了床,屋內重新歸於寂靜,他走到榻前,正要解衣裳,一想到剛才跟她相處時情形,心又熱了起來。


    他定了定神,為避免身上起些不可言說的變化,忙將思緒轉向旁事,畢竟三人同在一屋,他無從紓解,最後免不了變得不可收拾。


    那種硬生生挺著的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他開始全神貫注迴想今日之事。


    剛才李瑉和陳爾升過來時都說了什麽。


    是了,他們說林夫人已到了府外,倒來得比預想中還要快,他沉吟著皺了皺眉,若無意外,明日便可安排她跟林之誠見麵,林之誠見了林夫人,也可守諾繼續吐露坦兒珠之事了。


    一邊想一邊解衣裳,想著想著,動作便緩了下來,心中掠過一絲不安,方才他因急於跟傅蘭芽相會,好像有些不妥之處被他自動忽略了。


    靜了一晌,忽然寒毛一豎,忙將腰帶重新繫上,握著刀,冷著臉快步走到房門前,拉開門出去。


    傅蘭芽在床上聽到動靜,愣了愣,詫異地想,難道外頭出了什麽紕漏?


    平煜到了門外,微風迎麵吹來,透著秋夜特有的涼意,讓他思緒變得越發清晰。


    他飛快下了台階,等出了院落,一提氣,施展輕功,躍上一棵大樹,輕點樹梢,屈指成環,唿哨一聲,隨後,沉著臉從樹上一躍而下,用最快速度往外院奔去。


    剛行到一半,便聽四麵八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知道屬下已應召而來,停下腳步。


    “平大人,出了何事?”許赫等人滿臉戒備,從暗中奔來。


    平煜快速掃一眼,來人共八個,個個臉上有些初醒之意。


    這八名屬下,是應他安排留在府中應急的後備,因著此刻暫且無事,多半已歇下。


    未見李瑉和陳爾升,他心一沉,越過他們疾步往前走,口中問:“看守林之誠夫人的是何人?”


    許赫等人忙跟上,道:“本是屬下和林惟安,因下午陳爾升和李瑉輪休,剛才時辰一到,便過來跟屬下等換了班。”


    平煜臉色微變,冷聲道:“你去通知府外諸人,府內多半混入了內jian,立刻加強防守,絕不能讓那人逃出,剩下幾個,跟我一道去西跨院。”


    說話間已經拔出刀,片刻不耽誤,往前疾行而去。


    眾人見平煜隱有風雨欲來的架勢,一驚,不敢多言,忙遵照囑咐行事。


    剛到西跨院,秦勇等人似是剛從府外迴來,見情形不對,快步走來,道:“平大人!”


    平煜見院中廂房燈光亮著,心知李瑉和陳爾升都在房中,心突突直跳,顧不上迴答秦勇的話,隻陰著臉低喝道:“圍住西跨院,莫讓那人逃了。”


    說罷,握著刀,斂聲屏息到了房前,一腳踹開房門。


    裏頭卻死一般的寂靜。


    他一腳進去,看清屋中情形,怔在門口。


    就見屋子當中站著一名美婦人,白膚明眸,艷麗至極,身著烏黑紗裙裳,滿頭烏髮如雲,鬢邊卻斜斜插著朵不該是這個季節出現的艷紅牡丹,全身上下有種詭異和明媚交織的美。


    在她腳下不遠處,地上有張軟軟的人皮麵具,顯然因做了易容,這才混過了先前許赫等人的排查。


    那婦人見平煜進來,並不迴頭看過來,隻一邊一個將李瑉和陳爾升舉得更高些。


    她滿臉媚笑,看著似乎再輕鬆不過,然而李瑉和陳爾升渾身仿佛被看不見的繩索緊緊捆住,滿臉紫脹,全無掙紮的力氣。


    若是他來得再晚片刻,李陳二人活活會被這婦人掐死。


    情勢危急,平煜眯了眯眼,二話不說便假意揮刀朝那婦人喉間刺去。


    若未認錯,此人正是昭月教如今的尊主金如歸,一身密不透風的內家功夫,唯有下腹三寸是其軟肋。


    金如歸餘光瞥見,轉頭朝平煜看來,這迴離得近,將他相貌看得仔仔細細,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之色,可眼見他直朝自己喉頭刺來,又鄙薄調笑道:“聽說你不到二十便當上了錦衣衛都指揮使,又能跟王令分庭抗禮,原以為你有些本事,沒想到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他話還未說完,平煜一笑,手中繡春刀來勢不變,另一隻手腕中卻忽然變出一柄匕首,不動聲色朝金如歸下腹刺去。


    此招怪異無比,且與江湖作派大有不同,幾乎可以稱得上暗算。


    連行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金如歸都詫異非常,因平煜將刺的是他的要害,顧不上多想,整個人如靈蛇般一動,向一旁縱去。


    因這一閃一避的功夫,他注意力轉移,手上力氣微鬆,李瑉和陳爾升總算得以大喘了兩口氣,緩過勁來。


    平煜卻根本不給金如歸鬆懈的功夫,一腳踩住他的裙角,橫刀擋住他去勢,左手匕首依然毫不留情刺向他下腹,嘴裏嗤笑道:“金尊主,外麵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若是識相,趁早放開我的屬下,要不然的話,今日你怕是別想走出這房中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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