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他在煎熬中入睡,睡著後,身子失卻了最後一份抵抗力,終於不敵保寧丹那份霸道的藥性,發起熱來。


    他身上冷得厲害,唿吸卻滾燙,頭仿佛被什麽極為剛硬的東西給箍住,壓榨般的絞痛。


    他以往經歷過許多次病痛,本不將這等小病放在眼裏,可不知為何,一想到她就在鄰房,竟覺得自己病得很重,萬分無助,很需要人照顧。


    他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翻來覆去,越到後頭,越渴望去她身邊。


    到最後,他終於晃晃悠悠起了身,一路出了房,到她窗下,爬窗進去。


    是的,他生病了,若繼續一個人躺在鄰房,多半病死了也無人知曉,而且剛才已經將守在她房外的人支開,無人守護,萬一秦門中有人打壞主意如何是好,所以他爬窗爬得很是理直氣壯。


    奇怪的是,一躺到榻上,聽到兩夜未聽見的輕緩唿吸聲,他便覺得身上那份難受減輕了許多,一閉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可藥性一旦起了頭,不會因為主人心情見好便罷休,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便在他體內越發肆nuè了起來,到最後,他意識模糊,渾身滾燙,喉嚨也幹痛得仿佛吞下了沙礫。


    因著常年的習慣,傅蘭芽一往榻邊走,他便驚醒了過來,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試圖睜開眼,太陽穴便被牽扯出整片跳躍的劇痛。


    後來傅蘭芽輕柔地撫他額頭,他恍惚間隻覺得身上仿佛拂過清涼的微風,原本繃緊的肌肉霎那間鬆懈了不少。


    可等到她過來給他餵茶時,他卻又躁動起來,隻覺每動彈一下,身上如同散架了一般,說不出的酸脹難耐。


    這藥太能摧枯拉朽,他前所未有的燒得厲害,意識和視線同時變得模糊,恍惚間,一股幽暖的甜香不經意鑽入他鼻端,他意識深處的渴望被這味道喚起,心中越發燒得滾燙,睜開眼,便看見她小巧的下巴近在眼前,再往上移,便是她的櫻唇。


    渴望了許久的甘泉就近在眼前,他眼睛仿佛燃起了火苗,嗓子越發幹得冒煙,他為了這份求而不得整日裏倍受煎熬,煎熬到最後,生生熬出了一場病。


    他眸色一暗,一偏頭,便吻了上去,仿佛沙漠中行了許久的旅人,驟然間見到水源,萬分焦渴,再無半點猶豫都無。


    傅蘭芽好不容易給平煜餵了茶進去,見他總算睜開眼睛,正自欣喜,誰知還未等她軟言安慰,平煜便猛的將她攬到跟前,吻了上來。


    他炙熱的唿吸拂到臉上,她徹底驚住,整顆心都靜止在胸膛,一瞬之後,又不受控製的劇烈的砰砰直跳起來。


    這傢夥!


    她呆過之後,怒意上來,啪的一聲,茶碗從她手中滑落,在這寂靜夜裏,發出一聲驚雷般的響動。


    第66章


    伴隨著茶碗墜地的聲音,傅蘭芽神魂都嚇得一顫,僵了一瞬後,想起林嬤嬤可能被這聲音驚醒,忙掙紮起來。


    可平煜卻並沒有半點放開她的打算。


    傅蘭芽對他來說就是解渴的清泉,他渴了這些時日,整個人都要燒得冒煙了,好不容易汲上了泉水,抵死也不鬆手。


    傅蘭芽怎敵得過他的力氣,掙紮了一晌未果,身後已傳來林嬤嬤慌裏慌張找鞋子的聲音,她清楚地知道,等林嬤嬤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一眼便能看到她和平煜在做什麽。


    更讓她驚慌失措的是,平煜如同貪心攫取糖果的孩子,在最初的探索後,已不再滿足於僅僅碾吻她的唇瓣,竟還開始笨拙地撬她的牙齒。


    她驚慌得快要暈過去了,電光火石間,再顧不得什麽了,牙關一鬆,狠狠咬了下去。


    平煜吃痛不過,悶哼一聲,箍著她的胳膊隨之一鬆。


    傅蘭芽連忙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慌不擇路地退到桌旁,手撫住胸口,大喘地看著他。


    正在這時,林嬤嬤終於摸到了腳踏旁的火石,抖抖瑟瑟點開燈,屋子裏登時亮堂起來。


    平煜被那亮澄澄的燈光一照,昏沉的意識終於被喚醒,晃了晃依然劇痛的頭,抬頭一顧,就見傅蘭芽站在桌前看他,臉上紅得要滴血,眸子裏卻分明含著怒意。


    在她身後不遠處,林嬤嬤手持著燈,滿臉錯愕,似是不知發生了何事。


    正自驚疑不定,唇上傳來一陣銳痛,伸手一探,沾了滿指的血跡,剛才發生的片段在眼前閃過,心中大驚,連身上的病痛都忘得一幹二淨,連滾帶爬從榻上下來。


    好不容易立定,他窘迫得幾乎無法思考,隻盼剛才不過是一場夢,然而傅蘭芽羞怒的麵容和林嬤嬤閃躲的目光都清楚地告訴他,他剛才分明已可恥地將連日來的心中所想付諸了行動。


    尷尬和羞恥不言而喻,如果這個時候眼前有座懸崖,他估計都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突然,外麵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李瑉在外急聲道:“傅小姐,發生了何事?”


    屋子裏的三人同時嚇了一跳,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抵如此。


    平煜素日的冷靜自持此時早已丟到了爪哇國,林嬤嬤也慌亂得忘了作答,最後還是傅蘭芽最先冷靜下來,極力穩住自己的聲線,揚聲道:“我無事,剛才飲茶時,不小心摔碎了茶盅。”


    李瑉聽傅蘭芽聲音跟平日無異,在門外凝神聽了片刻,見房中又無其他響動,便放了心,自迴了房。


    房裏重新恢復安靜,三個人誰也不說話,氛圍依然處於冰凍的膠著狀態。


    傅蘭芽悶了一會,忍不住瞥平煜一眼,見他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雖仍恨他唐突,心中到底軟了幾分,撇過頭,不肯再理他。


    平煜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腦海裏的記憶越發清晰,她掙紮的動作讓他無地自容,唇上的銳痛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對他的嫌惡。


    他再無任何理由賴在她房中不走,更不敢再看她,狼狽轉過身,沉默地翻窗出去。


    傅蘭芽眼看他走了,怔了一晌,迴到床旁,心亂如麻地躺下。


    林嬤嬤見她雖然極力作出無事的模樣,但臉上紅霞久久未退,嘴唇更是紅得離奇,還帶著些許腫意。


    心裏突突一陣亂跳,壓著聲音,小心翼翼道:“小姐,你告訴嬤嬤,剛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沒有漏看剛才亮燈後第一眼看到平大人時,他黑眸裏那抹一縱而逝的狂亂,也清楚地知道,之前那聲茶盅打碎聲絕對不尋常。


    想來平大人就算再正派,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如今又對小姐有了好感,夜間共宿一屋時,難保不會生出旁的心思。


    傅蘭芽聽到林嬤嬤出口詢問,連忙翻個身,對著床內躺著,默了許久,等喉嚨裏那種哽著的感覺減緩少許,才悶悶道:“無事。我剛才去淨房時,聽平大人似乎有些不舒服,給他送了碗茶,他沒接穩,不小心摔碎了茶盅。”


    林嬤嬤看著傅蘭芽散亂在枕上的烏鴉鴉的秀髮,靜了片刻,不敢接話,小姐雖然竭力克製,但剛才的語氣裏,明顯帶著些委屈之意,也不知剛才平大人究竟唐突到了什麽地步,能讓小姐這般失態。


    正自胡思亂想,傅蘭芽卻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似的,忽道:“嬤嬤,時辰不早了,再過不多久,就要天亮了,不如再睡一會。”


    林嬤嬤見她分明不想再提起剛才之事,也不知是太過羞澀,還是正對平大人生著悶氣,於是不敢再開口,猶豫了下,伸手輕輕拍撫傅蘭芽,用她長久以來的方式撫慰她,助她心定,哄她入睡。


    傅蘭芽聽著林嬤嬤的輕哄聲,慢慢閉上眼,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紛亂的思緒平穩下來。


    翌日清晨,李瑉等人起來後,不等平煜吩咐,便自動自發到外院練習昨日洪幫主傳授的心法,隻留下兩人看守傅蘭芽主僕。


    一直到晌午,平煜都未見人影,李瑉等人練功迴來,頗覺納悶,忍不住到外頭各處轉了一圈,未見平大人,隻得迴到院中,正議論平大人去了何處,忽然抬頭見平煜緊閉的廂房門,詫異地麵麵相覷,咦,該不會平大人到現在還未起吧?


    念頭一起,李瑉第一個奔到平煜門前,敲門道:“平大人!”


    敲了一會,無人應門,正心急,突然房門洞開,平煜出現在門內,低斥道:“在我門口聚著做什麽,去練功!”


    不等李瑉打量他神色,速速偏過頭,邁過門檻,快步下了台階,避免跟任何人目光相碰,往院外走,


    陳爾升卻最是眼尖,眼睜睜看著平煜低頭擦身而過,詫異莫名道:“平大人,你的嘴怎了?怎麽好端端的豁了個口子?”


    他話一出口,其他人目光齊齊朝平煜掃來。


    平煜身形一僵,拒不作答,往外走了。


    沒走多遠,便聽見李瑉和許赫好奇地問陳爾升道:“你剛才瞧見平大人嘴上有傷?”


    陳爾升渾不知死活,認真道:“我看清楚了,平大人下嘴唇上有個傷口,似乎早前流了血,已結了血痂。”


    眾人奇道:“平大人武功高強,怎麽會傷到嘴上去了?”


    平煜腳步一頓,閉了閉眼,一瞬間對陳爾升的忍耐已到了極點,立在原地忍了許久,才按耐住迴頭讓陳爾升連日滾迴京城的衝動,匆匆邁步往前走了。


    傅蘭芽人雖在房中,卻免不了聽到院中的動靜,聽見李瑉和陳爾升的對話,耳朵都燒了起來,唯恐被他們猜到端倪,懸著心在房裏聽了許久,直到眾人散去,才羞惱地咬了咬唇,迴到桌旁,心神不定地拿著書看了起來,看了半晌,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不耐地將書放下,一偏頭,卻見林嬤嬤正在榻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隻覺林嬤嬤的目光能洞察一切似的,越發侷促起來,然而房間狹小,她無處可逃,索性起了身,走到床旁,自顧自脫了鞋,上床躺下,“昨夜未歇好,我困了,睡一會。”


    說完,見林嬤嬤十分體諒她,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略鬆了口氣,拉著被子至頭頂,用力閉上眼,仿佛隻有這樣,亂了一早上的心方能平靜下來。


    接下來兩日,平煜連個人影都無。


    到第二日傍晚,李瑉便過來通知她,說明日一早便要出發去嶽州。


    傅蘭芽知道嶽州是湖南最後一處落腳處,接下來,便要離開湖南境內,取道荊州,沿著運河北上了。


    便應了,跟林嬤嬤收拾一番,早早歇下。


    翌日,傅蘭芽主僕一早便起來了,到了宅邸前,天還是一種暗沉沉的幽藍色,晨風涼涼拂到身上,帶著秋日特有的蕭瑟。


    林嬤嬤替傅蘭芽緊了緊衣裳,候在門口,隻等著馬車驅過來。


    片刻,秦門及行意宗一幹人等擁著洪幫主出來,陸子謙神色鬱鬱,跟在眾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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