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臉上、身體、手肘,這些地方的外傷已經開始結痂的李承乾被唐河上和一名太醫署的年輕郎中抬入了唐河上布置了一上午的臨時手術室。


    還沒等唐河上穿好衣服,李二陛下就到了,他直接略過了唐河上,認真頂著孫思邈道:“道長,切開人體接上骨頭的做法,朕聞所未聞。道長可否給朕透個底,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陛下!”


    有了此前四人的經曆,老道士坦然受之無比肯定道:“手術,老道有九成把握能成功,若是陛下不信,可以問問袁天罡,他是老道師侄他知道老道從不說謊。”


    “如此,還請道長奮力施為!”


    李二陛下深吸一口氣,鄭重對著老道士行了一禮道:“朕,就在外邊等候道長佳音了!”


    老道士鄭重點頭,轉身走進了房間。


    唐老四和臨時幫忙的太醫署郎中也跟著走了進去。


    走到李承乾身前,唐老四笑著道:“承乾,別怕,我保證你沒事兒,睡一覺起來,我們的手術就結束了,永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下地行走和常人無異!”


    “我不怕!”


    李承乾心裏有些緊張,可他確實不害怕,他深深相信唐山長、唐四郎,他道:“我相信你,隻可惜,母後生產的時候我不能在產房外等候了。”


    “不一定!”


    唐河上笑著寬慰道:“若是恢複得快的話,你可以杵著拐杖去!”


    “真的?”


    “真的!來,把藥喝了,睡一覺就好了!”


    唐河上微笑著遞上一碗麻沸散與米酒的混合液體。


    李承乾也不猶豫,一隻手支撐身體坐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接過一飲而盡。


    再度躺下之後,李承乾沒等多久就和還住在大安坊那四個死囚一樣昏昏沉沉給睡了過去。


    “消毒!”


    下命令的依舊是老道士,執行之人依舊是唐河上。


    唐老四用酒精對李承乾那光滑的小腿進行仔細擦拭,一旁的三個太醫署郎中突然發現自己幫不上任何忙,更不知道下一步需要做些什麽,隻能愣愣地杵在原地。


    “手術刀!”


    老道士伸出了右手,唐河上熟練地從托盤裏抓起一把手術刀將刀柄遞了過去。


    在三個太醫署年輕郎中的目瞪口呆中,孫思邈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手術刀在李承乾的腿部一下子劃了下去。


    獻血一下子從切開的刀口子冒了出來。


    “臥槽!”


    年輕郎中甲一下子沒忍住脫口而出!


    這尼瑪確定不是殺人,而是治療骨傷?為何這和我在師傅哪裏學來的正骨知識完全不一樣?


    “閉嘴!”


    唐河上眉頭一皺,頭也不迴道:“叫你們來是幫忙的!不是叫你亂說話的,要是受不了就滾出去!”


    那說話的郎中甲眼睛睜得大大的,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再說漏一句話。


    老道士沒有理會年輕郎中,而是捏著手術刀一刀一刀慢慢將切口變深。


    “吸血棉!”


    老道士繼續吩咐,三個太醫署郎中依舊沒有任何用途,是唐河上用棉花將血吸走。孫思邈才得以繼續切口。


    “鑷子!”


    “是!”


    唐河上習慣性用鑷子將李承乾的小腿上刀口的兩邊的肉夾住,準備往兩邊拉伸。


    正是此時,李承乾已經切開的小腿突然抖動了一下,好像是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糟糕!


    唐河上心中一個激靈!


    他在給李承乾兌麻沸散的時候,參照著李承乾的年齡減少了麻沸散的量,現在看來肯定是兌少了啊!


    “來兩個人,將這鉗子拿住!”


    唐河上立馬下了決定,他道:“道長,或許是麻沸散的量少了些,現在不知道太子什麽時候迴蘇醒,我現在在給他灌一點麻沸散,但是量不敢太大。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完成手術。”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身後的年輕郎中沒有動,讓唐河上情不自禁皺眉道:“這點眼力勁和膽色都沒有,進太醫署做什麽學徒?還不如老子叫幾個軍醫來試用!趕緊過來兩個人幫忙!”


    “哦,好!”


    在唐河上的第二次要求下,郎中甲和郎中乙終於站了出來,接過了唐老四手裏的鑷子。


    唐河上也終於能夠騰出手來配備些麻沸散。


    可是,還沒等到唐河上將麻沸散配好,一邊老道士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發什麽抖,扒開些!還有你們眼睛看哪裏?”


    唐老四忍不住轉頭一看,隻見那兩個拿著鑷子的郎中手在發抖,他們的頭紛紛轉了過去,沒看李承乾的傷口。


    “幹什麽呢你們!”


    唐老四不得不再次出言道:“好好看著道長下刀的地方,若是不好動刀了,就扒開些!tmd活人切開傷口怕什麽!手給老子穩住!等我這邊弄完了我來替換!”


    有了唐老四的話打底,郎中甲和朗中乙極力克服著自己的恐懼,用左手壓住了自己發抖的右手,腦袋也勉為其難轉了過去。


    在無影燈的照射之下,兩個年輕郎中慘白的臉色十分明顯。


    還好,孫思邈此時可沒心思關注兩個年輕人的臉色,不然一定會大罵他們:竟然還不如十七歲的娃娃!


    老道士心裏十七歲的娃娃終於配備好了麻沸散,他叫過另外一個站著沒動的年輕郎中,兩人合力將李承乾的嘴給掰開,然後緩緩喂入。


    做完這一切,唐河上的額頭上已經全是汗液,那是因為緊張而流出的冷汗。


    李承乾年齡太小了,如果真的在手術沒有結束眼前醒過來,那樣的疼痛他忍受不了。


    “毛巾!”


    唐河上舒了一口氣,叫了一下身邊幫忙的郎中丙。


    可郎中丙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愣愣的看著那扒開的傷口。


    “看什麽呢?”


    唐河上氣不打一處來,老丈人這是排的什麽人,沒有眼力勁和膽識不說,居然還在手術台邊出神!他一腳踢在郎中丙的小腿上道:“快,拿毛巾給我搽汗!”


    “哦!哦!好!”


    郎中丙終於被喚醒,抓起毛巾胡亂在唐老四身上抹。


    十七歲的少年心中更是不滿,要不是現在正在手術,他正的非得揍人不可!


    一道門之隔,裏麵的唐老四正滿心牢騷,門外的李二陛下卻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迴踱步。李恪和李泰也心裏很急,可看著自家老子的臉色,他們絲毫不敢反應出來。


    “進去多久了?”


    李二陛下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門外轉了多少個來迴,情不自禁對身邊的老太監詢問了時間。


    “陛下莫急!”


    老太監寬慰道:“才兩刻鍾,陛下!您想,唐四郎他們要把腿上的肉切開然後正骨,這花費的時間肯定很長。您得沉住氣,相信唐四郎和孫道長。”


    老太監的話很有道理,可話是這樣說,作為父親,李二陛下能不怎麽能沉得住氣?裏麵正被動手術的是他親兒子,是大唐未來的皇帝!


    一個小意外!


    呸!


    李二陛下暗自呸了一下自己,他在心中默念道:“不可能有意外!壞的不靈,好的靈!”


    然而,有些時候,事情往往不遂人願,好的不靈,壞的靈。


    似乎預示著皇帝的那句話一般,屋內的手術室真的出現了以外。


    正準備撥開血管切下一刀的時候的孫思邈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刀口裏什麽也看不見了!


    這不是老道士的錯覺,也不是老道士的身體出了意外,唐河上同樣有這樣的感覺!


    他急忙抬頭一看,隻見無影燈之上正好有一隻還沒來得及收迴的手。


    “那個,抱歉!”


    還沒來得及將手收迴來的郎中乙一臉愧疚道:“我是看著咱們的手在這燈光下居然沒有影子,突然好奇了,所以碰了一下這燈,結果燈自己就滅了!”


    “我日你仙人!”


    唐河上一下子暴起,一腳就將那郎中乙踹翻在地。


    “孫道長、唐四郎,裏麵發生什麽事兒了?”


    實木製作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李二陛下聽到唐老四的咒罵,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忍不住出聲詢問。


    唐老四正準備開口迴答,卻被老道士搶了先!


    老道士迴答道:“沒事兒!陛下放心,手術正在正常進行!”


    說完這句話,老道士才壓低聲音對唐河上道:“饒他一馬,說出去他就得死!趕緊把燈點上,咱們繼續,大局為重!”


    “唿!”


    唐老四深深吐出一口氣,他瞪了一眼那還在地上躺著的郎中乙低聲道了句:“便宜你了!”


    掏出火折子,唐河上將熄滅的那盞燈點亮。手術繼續進行,唐河上的心思也一下子撲到了手術本生。


    緊張進行的手術,讓唐河上和在場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個從地上爬起來的年輕郎中,所有人都沒看到年輕郎中的臉上閃過一道恨意。


    “毛巾!”


    “吸血棉!”


    “鑷子......”


    老道士的聲音不斷響起,唐河上不斷給老道士服務,一直拿著鑷子將傷口牽引開的兩個年輕郎中也略微適應了一下手術,手也終於不再抖。


    四個人的通力合作,讓孫思邈切開的時間減少了不少,即便是中途出現幾個小意外也迅速被化解。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交給唐河上處理,他將鋼板鑲在了李承乾的腿骨上,然後開始分批打洞。


    先是將靠近膝蓋的主骨斷口進行連接處理,然後是主骨的第二個斷裂處。


    生長期年輕人的骨骼強度很大,僅僅是小心將兩處斷裂接好,並且固定就讓唐老四的手鑽螺紋釘鑽得手軟。


    然後是腓骨斷裂處的處理,這一點更考驗技術也更需要時間。


    腓骨比小腿主骨小很多,若是釘中間一些,一不小心就會釘到骨髓,若是釘得邊緣些,很容易釘得不牢靠。


    雖然腿骨上的骨髓不同於脊柱,可骨髓依舊是不可缺失的。


    再加上,李承乾隻是孩子,骨骼的粗細程度比成年人要小,唐老四得格外細心。


    一來二去,在腓骨處,唐河上花去了差不多兩刻鍾的時間才弄好。


    門外的李二陛下已經是第五次像老太監詢問時間,而且詢問的間隔明顯在變短。


    老太監感覺得出來,皇帝下一次耐心丟失的時候,或許不會再問自己時間,而是會直接衝進去。


    “大概一個半時辰了!”


    老太監皺著眉頭迴答了一句話,臉上寫滿了憂慮。他不是憂慮李承乾,而是憂慮屋內的手術能不能在皇帝再次忍不住之前完成。


    李恪和李泰的小臉上已經堆滿了焦急和擔憂。


    屋內,手術依舊緊張進行著。


    操作之人還是唐河上,老道士自認為縫合的技術確實比不過眼前這個寫作“唐河上”讀作“唐小子”的年輕人。


    站在唐河上左右的年輕郎中依舊不再震驚。


    是的,見過了將人肉切開露出骨頭,然後在骨頭上釘釘子鐵板之後,像縫衣服一樣縫合傷口,似乎已經可以免疫了吧?


    當然,他們二人依舊認真盯著唐河上的一舉一動,仿佛想把整個縫合流程刻錄在自己的腦子裏。


    說白了,就是在偷師!


    三兩步遠,躲在角落裏的年輕人臉上的狠厲更重了!


    他心道:給骨頭釘釘子,然後像縫衣服一樣縫刀口,你們真是膽大啊!不過正好,你們的膽子越大......嗬嗬!


    一刻鍾,就這麽過去!


    唐河上的縫合終於到了收尾的階段,隻需要再縫合兩針,然後將線打結,這台手術基本上就算圓滿完成。


    就在此時,屋外的皇帝終於忍不住了,他沉著臉一言不發就要往屋裏走去。


    “哎!”


    老太監暗自歎了口氣,一咬牙搶在皇帝的麵前將李二陛下擋住了:“陛下,再等等吧!”


    “等?”


    李二陛下冷冷道:“這麽久了!還不出來,你叫朕怎麽等?”


    “讓開!”


    李二陛下冷冷對著老太監道。


    老太監卻不為所動。


    “反了你!”


    心急的皇帝一下子揪住了老太監的衣服,準備武力將老太監掀開。


    “嘎吱!”


    正是此時,臨時手術室的門一下子打開了!


    孫思邈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道長,怎麽樣?”


    李二陛下一臉忐忑問到。


    孫思邈微笑著答道:“手術很成功,太子馬上就出來了!”


    “成、成功了?”


    李二陛下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掛滿了欣喜,他結巴道:“好!好、好啊!成功了好!成功了好!感謝道長,感謝道長!”


    李恪、李泰的臉上原本的焦慮也一下子被喜悅代替!


    “我就說一定能成功嘛!”


    “就是就是!”


    兄弟二人一下子擁抱在了一起,一邊跳躍一邊歡唿:“太好了,太好了!大兄沒事兒了!”


    看著這一切,老太監蒼老的臉色擠出了溝壑,誰說天家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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