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的時候,老先生果然去了。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在雪開始融化的時候他就去了。

    臨去之前,老先生就不停的咳血,從一開始是帶著血絲的痰,再後來一口一口往外嘔血,攏共隻過了兩三天。

    一切來的是那麽突然,讓這村裏所有人都沒想到,除了阿蠻。

    那天夜談的時候老先生就告訴過他,自己的身子撐不到春天,阿蠻當時不信,如今被他言中,也隻得相信了。

    所以從老先生開始咳血那天,阿蠻就遵照老先生的吩咐收拾包袱。

    老先生的最後一天,就一個背著包袱阿蠻陪著他,其餘的人他都不讓進來。

    床上的老先生已經麵色枯槁,沒了血色,雙眼卻是炯炯有神。

    他正對阿蠻說著話,阿蠻不停地點著頭。

    阿蠻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頭發也束了起來,不但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眉眼之間更是多了一分帥氣。

    老先生說:“真快啊,轉眼就要開春了。”

    阿蠻應了一聲是。

    老先生又說:“你這小子氣色倒好,這一收拾還有幾分人樣。”

    阿蠻點頭稱是。老先生接著說:“說你們未開化也就是因為你們不怎麽愛幹淨,頭發身上總是一股怪味,以後你可得注意這一點。還有件事忘了囑咐你,你以後千萬不要跟別人說起你的身世。”

    “這是為什麽?”

    “為了你好,萬一有人知道了你是‘靈胎之體’,可是有殺身之禍的。”

    阿蠻隻好再點頭稱是。

    “過一會你走的時候別忘了帶著我那把劍。”

    阿蠻從床邊把劍拿了起來,遞給了老先生。老先生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接過寶劍,也不拔出來,而是長歎了一口氣。

    歎完氣,老先生又把劍遞給了阿蠻,說道:“等你見到了我那師兄,記得給我帶句話,就說‘葉已歸根’。”

    阿蠻接過寶劍,問了一句:“‘葉已歸根?’什麽意思?”

    半晌老先生都沒再迴話,再看老先生,已是去了。

    等把老先生葬了以後,阿蠻又逗留了一日才走。來村口送他的隻有悉泥一家。

    阿蠻看著悉泥叔,說道:“阿叔,迴去吧,外麵還冷呢。”

    悉泥說道:“你這孩子那麽急著走幹什麽?”

    阿蠻笑著不迴話。

    悉泥見他去意已決,隻得說道:“一個人在外麵多注意些身體,阿叔這有些銀兩,你用得著。”

    說這話就遞給阿蠻一個布包。

    阿蠻剛想推辭,悉泥開口說道:“你要是推辭,那以後可就別認我這個叔了。”

    阿蠻隻好把布包揣在懷中,說了一句:“多謝阿叔。”

    這時花蔓過來說道:“你這正當長身體的時候,在外麵可別虧著自己,吃喝什麽的都不要太約束,沒錢了就捎個信來,花姨托人給你送去。你看看這才一個冬天,就已經長的和你阿叔一般高了。”

    阿蠻心中一暖,說道:“花姨你就放心吧,以後還請你多保重。”

    花蔓卻是開始掉眼淚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埋怨阿蠻道:“非要去那什麽百花城幹什麽,就安安心心在這村裏多好,等再過兩年花姨給你說門親事……”

    還沒說完,就被悉泥打斷了,悉泥說道:“好了好了,別說這些了,阿蠻這孩子想去外麵闖蕩也是好的,一輩子呆村裏可沒什麽出息。”

    又對著阿蠻說:“行了,你去吧,有空記得迴來看看就行。”

    阿蠻卻是一下跪在地上,對著悉泥和花蔓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說道:“阿叔和姨娘這十四年對阿蠻的養育之恩,阿蠻無以為報,隻有銘記於心,永世不忘,若他日我能所有成就,再迴來報答阿叔和姨娘的養育之恩。”

    說完就站起身,扭頭就踏上了村外的土路。

    鐵頭一直都哭的說不出話,等阿蠻走了一陣,鐵頭才放開喉嚨大吼了一聲:“蠻哥兒!你可別忘了鐵頭!”

    花蔓這時已經哭的不行,悉泥也在抹著眼角。

    遠處的阿蠻聽到鐵頭這一聲喊,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就這麽任眼淚在臉上流著。

    這一走就走了一整天,悉泥叔說順著這條路出了南穀,在南穀外有座小城,說是小城,其實就是大一點的村子,村子沒名字,是往來的獵戶和商人自己建的。

    來這的人隻要看見空閑的屋子都是可以進去住的,屋裏有柴有水有床鋪,為的就是方便。走了也不用鎖門,隻要把柴和水再添滿就成。

    阿蠻來的有些遲了,等到這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屋子也沒空的了。正尋思自己晚上沒去處的時候,卻看見一間屋子門口有一個少年正看著自己。

    阿蠻正想詢問自己能不能進屋過

    了今晚再說,那少年已經開口說道:“進屋來吧,隻要你晚上睡覺別打唿就成。”

    等進了屋,迎著光才看清眼前這少年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正盤腿坐在床上,床邊放著一把寶劍,看那樣子絕不是俗品。

    阿蠻站在那手足無措,因為那少年占了床,這屋裏也沒個椅子板凳什麽的,除了那張床就隻剩四個牆角,阿蠻就隻好挑了個牆角坐了下來。

    坐了一會覺得有些餓,就從包袱裏拿了些幹糧吃著,順手把老先生的劍給擺在了麵前。

    這劍一拿出來,那少年的眼刷地睜開了,好似一道劍光。那少年看了看劍,又看了看阿蠻,開口問道:“這劍是你的?”

    阿蠻說了聲是。

    那少年就又閉上了眼,繼續盤膝坐著。

    阿蠻正莫名其妙,那少年又問道:“你也是修道之人?”

    阿蠻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少年又說道:“想來你也不是修道之人,身上一絲靈氣都沒有。”

    阿蠻氣結,雖然不明白什麽是靈氣,但對方這麽說,顯然不是在誇自己。

    那少年接著說:“你別誤會,我隻是覺得那是把好劍,在你身上卻是可惜了。”

    阿蠻心想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會說話,臉一扭幹脆不去理他。

    那少年卻走了過來,伸手想摸老先生的劍,阿蠻一臉警惕,問道:“你想幹嘛?”

    少年縮了縮手,說道:“借我看看。”

    阿蠻卻把劍護在了懷裏,說:“不給,我都不認識你。”

    少年卻笑了,說道:“我叫薑炎,這就算認識了,把劍借我看看。”

    阿蠻看他也不像壞人,而且先前他肯讓自己進屋,算欠他個人情,猶豫著還是把劍遞給了他。

    薑炎接過劍,迫不及待地拔出來,屋內頓時寒光暴漲,薑炎讚了一句:“好劍!”

    阿蠻也是第一次看這劍從劍鞘從拔出,正看的出神,薑炎已經把劍給插了迴去。

    阿蠻還沒緩過神,薑炎已經把劍遞了過來,說道:“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呢。”

    阿蠻接過劍,說:“我叫阿蠻。”

    薑炎顯然不在意他叫什麽,忙著問道:“那劍你是從哪得的?”

    阿蠻握著劍,說道:“這是一個老先生的遺物,他托我帶給他的師兄。”

    薑炎一聽

    這話,眼中熾熱退了大半,說道:“是受人之托,那你可得用心保管。”

    說完這話,就迴床上繼續坐著。

    阿蠻細細撫摸著劍鞘,想起了這一個冬天老先生對自己的教誨,想起了悉泥叔和花姨,還有鐵頭。

    正想著,薑炎又說話了:“那人托你送到什麽地方?”

    阿蠻一想老先生對自己的囑咐,說道:“送去百花城。”

    “百花城?正好我也要去百花城,不如咱倆同行吧?”

    阿蠻開口就想拒絕,可一轉念,去百花城的路還長,這一路多個人也多個照應,就點點頭應允了。

    兩個人就不再說話,一個盤膝坐在床上,一個蜷腿坐在牆角,就這麽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兩人就一同踏上了前往百花城的路。

    轉眼到了中午,兩人正路過一片茂密的林子。

    通過這一上午的交談,阿蠻聽這個名叫薑炎的少年說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修道之人,修行的卻是劍道。

    什麽是劍道,阿蠻不知道,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阿蠻卻並不認為這少年就是老先生口中的那種修道之人,老先生口中的修道之人都是有大手段的神仙,這少年頂多和自己一般年紀,甚至還沒自己大,這能有多少本事?

    說真的,阿蠻覺得薑炎在吹牛,隻是他一臉認真,讓阿蠻忍不住發笑。

    薑炎問道:“你笑什麽?”

    阿蠻說:“你說自己是修道之人,那你能禦劍而飛嗎?”

    聽到這個,薑炎臉上一紅,阿蠻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吹牛。”

    薑炎卻分辯道:“不是我不能,是我這把劍不好。師父這次讓我離了山莊就是為讓我去找能煉成仙劍的靈材,這靈材隻有自己找到的,才能煉製出最適合自己的仙劍。”

    阿蠻不聽他解釋,還在笑著,這下薑炎可惱了,怒道:“你再笑我可生氣了!”

    阿蠻趕忙說:“不笑了不笑了,那行,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適合你的靈材。”

    薑炎卻還是不說話,阿蠻說道:“不是吧,你怎麽那麽小心眼?”

    薑炎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別說話,這林子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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