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我早就跟你說過,李顯那廝……”駱懷祖簡直就是個魔鬼,總是在張潛心情灰暗的時候出現,這次也不例外。


    雙手輕輕一按窗台,他就習慣性地準備翻窗而入。雙眼卻忽然在窗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果斷改變力道翻身後仰,“噗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心!你沒事兒吧!”張潛推開鑲嵌了大塊平板琉璃的窗子,笑著問候。對方卻又一躍而起,將手指探向窗子,“沒事,沒事,你居然把所有窗子都改成了大塊琉璃板的?那得多少錢啊!你,你可真是……”


    想說一句張潛揮霍無度,然而,轉念想到此物乃是六神商行旗下的作坊所產,價格已經一路走低到百十文一大片,到了嘴邊的話,就又說不出來了。兩眼瞪著張潛,唿唿直喘粗氣。


    “改成這種大片玻璃板,屋子裏會更亮堂。也省得某些人看都不看,就翻窗子。”張潛笑了笑,信口解釋。隨即,又詫異地詢問:“你怎麽來了,今天書院裏沒有課麽?”


    “有課,請人代我上了。隻是教小孩子們打打拳,活動一下筋骨,是個人都會!”駱懷祖翻了翻眼皮,一邊繞向屋門口,一邊悻然解釋,“你要去做安西鎮行軍長史的事情,書院裏已經傳開了,教書的先生們一個個都人心惶惶,所以托我過來探聽一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人心惶惶?我要去做行軍長史,關書院什麽事?”張潛楞了楞,詢問的話脫口而出,“我剛剛又補了三萬吊進去,書院十年之內都缺不了錢糧。”


    “這不是錢糧的事兒!”駱懷祖的聲音先前還從外屋門口傳來,轉眼之間,人卻已經出現在了書房門口,“來書院做事和就讀的,至少有一大半人,是衝著你這個秘書少監來的。如果你不幸戰死在西域,他們還指望抱誰的大腿?還不如趕緊另尋出路。”


    “噢!”張潛以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半晌,才苦笑著搖頭,“我那隻是個小學,教人讀書識字明理的,原本也不是什麽做官的終南捷徑。如果有人為這個原因來讀書,早晚都會失望,現在走了也好。”


    “恐怕隻有你和張山長這麽想,那些送孩子來讀書的家長,有幾個是真正管不起孩子飯的?又有幾個,不是希望孩子將來,能以你張少監的門下弟子自居?”駱懷祖翻了翻眼皮,繼續悻然搖頭。


    唯恐對張潛的打擊力度不夠,想了想,他又繼續補充:“況且,萬一你戰死在了西域,以張山長的人脈了本事,能不能保住這個書院,也得兩說。校舍和學田,當初你怎麽得來的,估計,張山長就得加倍給人還迴去。”


    “聽我一句話,想辦法推了這差事!”不待張潛迴應,他已經直接給出了對策,“李顯耳軟心活,向來沒個準主意。趁著大軍還沒出發,你裝病也好,給他送禮物也好,花錢上下打點也好,或者幹脆承認自己沒本事,隻要能把行軍長史的差事辭了,不必在乎手段。推薦你的那個人,肯定沒安好心!你隻要去了,他們後續就有無數辦法,讓你永遠也迴不來!”


    張潛苦笑著咧了下嘴,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頭。


    李顯耳軟心活,這點他早已經領教過了。包括這迴,頭幾天還好好地跟他說,想要做一份可以沿用千年的《神龍曆》出來,一轉頭,就派他去做了安西鎮行軍長史。然而,想要通過送禮物或者上下打點,就讓李顯改變主意,顯然就太小瞧這位能把張諫之等“五王”生生玩殘的神龍皇帝了。


    至於裝病和自認沒本事這兩個選項,則從沒進入過他的考慮範圍。一則未必行得通,二來失了銳氣,接下來必然處處被動。


    “李顯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他派你去送死,你也心甘情願?!”見無論自己怎麽勸,張潛都不為所動,駱懷祖心中著急,說出來的話立刻變得非常難聽。


    “我是大唐的秘書少監,國家有事,派我出征,我當然義不容辭?”張潛看了他一眼,淡然迴應,“總不能拿好處時奮勇爭先,遇到危險就往後縮吧?我去西域是送死,那別人去就是活該麽?駱掌門,你腰間那支量天稱,不是這麽用的吧?”


    “你?”一提到量天稱所代表的墨家原則,駱懷祖立刻無言以對。


    墨家聖物之所以名為“量天”,就是表明要追求絕對的公平,哪怕是老天爺意思,也會放到秤杆上量一量。而按照這個原則,張潛做了大唐的官,為大唐而戰,就是理所當然。遇到危險就往後縮,才有違墨家門規。


    “我這次去安西,不需要你陪著。”友善地向駱懷祖笑了笑,張潛柔聲叮囑,“書院的事情,你多費心,張山長性子太軟,遇到外人來惹事,你就……”


    一句話沒等說完,駱懷祖卻猛然伸出手,低聲打斷,“黑火藥配方給我,我替你守住書院,五年,我不能白幹。哪怕你這次有去無迴。”


    本以為,張潛肯定還要推三阻四,或者討價還價一番。他心裏甚至想好了討價還價的具體讓步底限,卻不料,張潛居然想都沒想,就從書案中找出了一張折好的紙,輕輕遞在了他手裏,“給你!”。


    “這是什麽?”駱懷祖被嚇了一大跳,根本不敢相信如此輕易地就得到了黑火藥配方。手指哆嗦著,將紙張展開,卻發現,上麵寫滿了鬼畫符般的東西,自己居然一個都不認識。


    “這到底是什麽?”下一個瞬間,他氣得臉色發青,用手點著紙上的硫磺,碳和硝酸鉀燃燒公式,厲聲質問。


    “黑火藥的爆炸原理。上麵的東西,我的兩個師弟都懂。如果我真的一去不迴,你可以問他們,我會叮囑他們給你解釋。如果我能迴來,你也可以當麵問我,我會親自解釋給你聽。無論哪種情況,都不用你再等四年。”張潛的迴答聲音非常平靜,仿佛在交代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一,二,三,四,五……,這上麵,是五種東西,對不對。我已經找到了兩種,剩下三種不難找!”駱懷祖氣得兩眼發紅,咬著牙分辨化學公式。卻將代表著硝石的硝酸鉀,當成了三種不同的物質。


    張潛也不解釋,想了想,又低聲說道:“但是,等你拿到黑火藥配方之後,我希望你想一想,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到底值得不值得。”


    “這話什麽意思?”駱懷祖立刻顧不上再生氣,一邊快速將寫著化學公式的紙張折起來收好,一邊皺著眉頭反問。


    “這份黑火藥,是師門一位姓孫的賢人所創立,名字恰好與創立千金方的孫醫聖相同。”不願埋沒了黑火藥的最初發明者孫思邈,也不願意駱懷祖繼續毀人毀己,張潛在腦海裏迅速搭配出了一個故事,笑著講述,“他之所以創造出此物,乃是因為肩負血海深仇。而仇家位高權重且身手不凡,他憑借尋常手段,甭說討還血債,想靠近仇家都難。所以,他花費了數十年工夫,終於創造出了黑火藥。隻要操作得法,隔著三五裏遠,取他人性命易如反掌。哪怕仇家藏在深宅大院裏,周圍有數千護衛,也禁不住他用炮一轟!”


    “君子報仇,是年不晚!”駱懷祖親眼看過法壇被火炮轟飛的場景,咬著牙點頭,“那位孫思邈,當得起一個賢人稱唿。”


    “但是,當他將黑火藥造成之後,找到了仇家。他卻忽然選擇了放棄,長歎一聲,轉身返迴了師門!”張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快速補充。


    “為什麽?”駱懷祖大吃一驚,追問的話脫口而出。“難道他怕過後被追殺麽?我墨家子弟,豈有如此貪生怕死的孬種?不對,你的話有問題,他如果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怎麽可能數十年如一日,去創造黑火藥?”


    “不是他失去了報仇的勇氣。”張潛歎了口氣,輕輕搖頭,“而是他發現,仇家已經病入膏肓。即便他不殺,也活不了幾天了。又何必為了報仇,去殃及無辜?!所以,他轉身返迴了師門,此後再也不問世事。”


    “仇家病入膏肓?”駱懷祖跟不上張潛的思路,愣愣地重複。“仇家病入膏肓?就沒必要報仇了?那他這些年來所作所為,還有什麽意義?”


    “不是沒有意義啊,人總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他娶妻,生子,研究學問,傳授學問於弟子,不都是意義麽?”張潛笑嗬嗬地看著他,目光中隱約流露出幾分期待,“甚至包括找個地方去實踐心中所想的那個公平之國。總不能為了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搭上這一切?!”


    “你是說我?”駱懷祖忽然打了個哆嗦,目光變得無比兇悍。聲音也變得尖利而冰冷,“你知道我的仇家是誰?你什麽時候知道的?他快要死了?你怎麽知道他快要死了,你……”


    無論他的神態多猙獰,張潛的迴答都一樣的平靜,“駱掌門身手高強,且不乏拚將一死的勇氣!而據我這大半年來觀察,這世界上,你拚了性命也進不去的,恐怕隻有皇宮。更何況,你提及皇宮裏的那位,從沒用過一次敬語,比我這個剛來大唐的外人,還要無禮。”


    “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你沒騙我?你怎麽知道他快要死了?你,你說過,你不懂觀星!”駱懷祖心神徹底失守,目光中的兇殘不再,聲音裏也隱約帶上了哭腔。


    有一個秘密,他從來沒跟張潛說過。


    他認識李顯,並且彼此之間算得上熟悉。十多年前,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曾經四處奔走,聯絡心懷李氏的忠臣義士,共推李顯複位。以圖李顯登基之後,自己能位極人臣,影響大唐的施政方向。


    然而,就在他已經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之時,消息卻忽然走漏。一夜之間,無數人被抓,隨即,無數參與者舉家蒙難。而他本人和數十名親信弟子,也受到伏擊,差點身首異處。全靠著一身武藝和一點點運氣,才僥幸殺出了重圍。


    在他躲起來養傷那段時間,武則天派遣百騎司大索天下。凡是沾上半點參與“謀逆”嫌疑的人,全都難逃一死。而大夥共推的英主李顯,卻毫發無傷,並且很快就被重新被武則天立為太子。


    傷好之後,他再試圖聯係李顯,卻又引來了百騎司的重兵追殺。虧了當時多留了一個心眼兒,留下了假地址,他才又一次死裏逃生。


    至此,將大夥出賣給武則天的人是誰,已經唿之欲出。


    為了報仇,為了替當年那些暗中支持李顯複位,卻死無葬身之地的人討還公道,他東躲西藏十幾年,付出代價無數。而現在,在他終於看到了複仇希望之時,李顯病入膏肓!


    那他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得到了黑火藥配方之後,一炮轟下去,隻會讓李顯解脫,連在絕望中掙紮的滋味都不用品嚐!


    “不可能,不可能!”喘息聲越來越沉重,駱懷祖站立不穩,眼淚與冷汗,同時不受控製地往下淌。


    這一刻,他無比希望,張潛是在欺騙自己。


    然而,僅有的理智卻告訴他,張潛不會撒謊。


    張潛既然像托孤一樣,將黑火藥的配方傳授給了他,就不可能再為此事撒謊!


    “你坐一會兒,不要急。喝點兒水。你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記得咱們之前的五年約定,你還要去天竺,建立你的墨家之國!”張潛的聲音繼續從耳畔傳來,像提線一般,將駱懷祖“提”到了椅子旁,木然坐穩。


    早就料到,駱懷祖的心神會受到衝擊,卻沒想到,此人會被衝擊得如此之慘。張潛心中,忍不住又生出了幾分同情。猶豫了一下,慢慢從書架深處,取出一本厚厚的,親筆謄寫的手稿,笑著遞到駱懷祖麵前:“這是一位先輩的畢生心血,在師門之中,地位相當於儒家《論語》。我撿其中可能有用的,謄抄了第一卷,希望對駱掌門有用。”


    “哎,哎,多謝了!”駱懷祖的心神依舊沒有能恢複正常,木然接過手稿,隨口迴應。


    “你隨便翻翻,如果覺得沒用,就還給我!”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張潛收起笑容,鄭重說道。


    “行!”駱懷祖楞了楞,眼神終於有了焦點。低下頭,將信將疑地翻動手稿,然而,才看到不到二十頁,他的頭就快速抬了起來,目光再度明亮得宛若兩道閃電,“這,這是何人所寫?!如果,如果早讓駱某得到此書,駱某何至於,何至於……”


    忍不住將手高高地舉起,他站起身,仰天長嘯。嘯過之後,再度淚流滿麵。“不,不是駱某,我墨家,我墨家早就該大興於世,還有那些儒生什麽活路?!”


    “有用的話,你就收起來慢慢參詳好了!”張潛卻遠不像他那樣激動,隻是微笑著叮囑,“切忌外傳,此書如果用錯了地方,恐怕會天翻地覆。”


    “你錯了,此書用對了地方,才會天翻地覆!”駱懷祖將手稿緊緊捂在自己胸口,刹那間仿佛又活了過來,“此書是哪位聖人所著?此書為何名?告訴駱某,駱某願為此人徒子徒孫,終生追隨不渝!”


    “書名不能提。”張潛臉上的笑容很是驕傲,同時也又帶上了幾分寂寥,“先輩的名字,也不能提。但是,他著作與功業,卻惠及生前與後世,永遠不朽。”


    在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他所學的哲學,畢業之後等同於屠龍術,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然而,其中一些經典理論,在八世紀,卻稍加調整,就能夠學以致用。特別是在對手還沒學會控製輿論顛倒黑白的情況下,這套屠龍術施展起來,更是所向披靡。


    作為天天琢磨著如何建立絕對公平社會,卻四處碰壁的墨家狂信徒,駱懷祖最缺的,就是將理想轉化為現實的具體手段。因此,粗略看了幾眼,就立刻發現了這套“屠龍術”的價值。然而,他卻不相信張潛會對自己這麽好,又抱著手稿愣愣發了一會呆,又試探著詢問:“無功不受祿,你把此奇術傳授給了駱某,想要駱某為你做什麽?說吧,隻要駱某力所能及,絕不皺一下眉頭。”


    “我不在長安的時候,幫我守著書院。其他,等我迴來之後再說吧,現在好像我還沒想到。”張潛略作沉吟,然後笑著搖頭。“如果我真的一去不迴,就算白讓你占一個便宜。好歹咱們兩個都算是墨家子弟,也沒便宜外人。”


    “成交!”駱懷祖想都不想,幹脆利落地點頭。正準備伸出手來,與張潛擊掌立約。窗子外,忽然又出現了管家任全急匆匆的身影。隔著老遠,就高聲叫嚷:“莊主,莊主,有人給你送了一匹颯露紫,貨真價實的颯露紫!”


    “颯露紫,誰送的?”立刻顧不上再跟駱懷祖囉唆,張潛迅速將頭從窗口探出去,高聲詢問。“人呢,請他直接到書房裏來敘話。”


    來大唐這麽久,他對於坐騎的認識,早已不再動不動就是什麽汗血寶馬、大宛良駒。他早就知道,真正的寶馬,都是代代挑選,專門培育的良種。而颯露紫,正是關隴世家所掌握的六大優良馬種之一,市麵上平素甭說買,連看都很難看到。


    “管他是誰送的,收下。有了此馬,戰場上能追上你的敵人屈指可數!”駱懷祖對颯露紫三個字更為敏感,不顧自己的客人身份,湊到近前,高聲提醒。


    “來人用布子蒙著臉,沒報名姓!”隔著窗子發現有外人在,任全的臉上,瞬間露出了猶豫之色,想了想,非常委婉地補充,“他說梨花落處等莊主,看樣子,住得應該距離莊子不遠。”


    “我知道了!”張潛的心髒,迅速被幸福和甜蜜充滿,笑著縱身跳窗而出。“駱掌門,張某有急事需要去辦,失陪了。”


    說罷,也不管駱懷祖在背後如何目瞪口呆。邁開雙腿,如飛而去。


    任全機靈,立刻笑嗬嗬地攔在了書房門口,用語言拖住了駱懷祖。以免此人沒有眼力價,跟上去一探究竟。


    送馬之人是個妙齡少女,即便將她自己遮擋得再嚴實,也瞞不過他的眼睛。而舍得送一匹“颯露紫”伴自家莊主出征的,一顆芳心會落在何處,不問可知!


    ……


    戀愛之中的青年男子,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累。雙腿如飛一般跑過剛剛收割過的麥田,穿過兩個張家莊之間的界林,再快速向南轉了個彎子,繞過幾百棵野樹,張潛就來到了一株掛滿了果實的野梨子樹下。


    楊青荇正在野梨子樹下等著他。雙眉彎彎,眼睛笑得像兩枚月牙兒。不待他靠近,就主動將雙手伸了過來,與他輕輕相挽。


    “你,你怎麽一個人跑來了?小心路上遇到歹人。我,我每天都會過來看你有沒有留暗記給我,下次……”張潛跑得有點喘,卻迫不及待地詢問。


    “噓——”楊青荇沒有迴答他,而是輕輕將左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將手指豎在了紅唇邊緣。隨即,再度將左手送迴他的手裏,抬起頭,向他凝望。


    作為老狐狸楊綝的孫女,她知道張潛有機會拒絕出征,她更清楚的知道,張潛為什麽不去拒絕。所以,她來了,不在乎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


    而這些話,說出來未免過於肉麻。她來了,讓他看見自己,看見自己的眼睛,就已經足夠。


    “青青!”張潛看到了,也刹那間就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的一切。低下頭,他輕輕發出一聲唿喚,然後吻住一片柔軟的紅。


    風停,樹靜,兩隻麻雀互相依偎著低下頭,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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