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


    血沙飛揚彌漫,無邊無際。


    奈河惡水,血盆苦界,腥風撲鼻,陰氣逼人。


    天地間充斥著淒厲無比的鬼哭狼嚎。


    一座巍峨高山,突兀而起。


    陰雲垂地,黑霧迷空。


    山上尖石嶙峋如犬牙交錯,懸掛著不少開膛破肚的活人屍骨。


    那些活人屍骨似乎承受著莫大的痛楚,不斷扭曲著軀殼,拚命掙紮,無聲呐喊。


    一眼望去,猙獰恐怖,令人膽寒不已。


    而酆都大帝的道場,北陰天都宮,便坐落於這座陰山之巔。


    此時。


    酆都大帝正在自家行宮中,批閱著幽冥刑罰之事。


    突然間。


    似乎感應到了什麽。


    抬起頭來,眼望殿外虛空。


    一朵碗口大小的金蓮,從陰山西側,如流星般劃掠而過。


    “咦?”


    酆都大帝微怔。


    旋即,臉上露出些許冷笑。


    “堂堂西方佛祖,靈山世尊,到了本帝的地盤,卻不來拜會,是有什麽見不得人之事麽?”


    想了想,酆都大帝拂袖起身,踱步走向宮殿門外。


    雙手負於背後,立於陰山之巔,低眼俯瞰著陰山北麓腳下。


    陰山背後,便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地獄中。


    諸如拔舌剝皮、抽筋斷骨等種種慘象,全都落入了酆都大帝的眼中。


    一聲聲淒厲恐怖的慘叫,更是源源不斷地從地獄深處傳出。


    然而。


    沉淪於此間地獄者,盡皆生前罪孽之人,死後應受懲罰。


    因此,酆都大帝並無半點憐憫之意。


    他更想知道,如來此番悄悄來到幽冥地府,究竟意欲何為。


    在他的注視之下。


    但見那朵金蓮並未在十八層地獄停留,而是直接向更深處快速飛去。


    目睹如此,酆都大帝恍然大悟:“如來此行的目的地,是黑暗之淵麽?”


    身為幽冥地府的最高執掌者,他當然知道黑暗之淵是什麽地方。


    困頓在黑暗之淵裏的人,無不是縱橫一時的大能。


    包括佛門的緊那羅在內。


    當年,魔羅借助滅世黑蓮之力,與如來一起,從孔雀大明王的身體裏幻化而出。


    燃燈古佛將魔羅收錄門下,改名緊那羅,想要以無邊佛法,點化魔羅。


    隻可惜,天不遂願。


    緊那羅最終還是墮入了魔道,被如來打入黑暗之淵,永世不得翻身。


    而這些年來,如來從沒再來過黑暗之淵。


    更不知這一次突然前往黑暗之淵,而且還這般偷偷摸摸,是為了什麽事情。


    心念未轉。


    但見那朵金蓮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之淵。


    酆都大帝站在原地,沉吟少許,轉身走進宮殿。


    黑暗之淵。


    無盡的黑暗,仿佛無聲的浪潮,吞噬著這方世界的一切。


    一名黑衣修士跏趺坐於巨石之上,正在閉目養神。


    其實,身在黑暗之淵,無所謂閉眼或者睜眼。


    因為在這裏,從來都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沒有半點光明的存在。


    突然間。


    一片璀璨金光撒落而下,映耀在了黑衣修士身前。


    那些隱藏在黑暗之淵中的邪魔,驟然發現光明降臨,如同撲火的飛蛾般,瘋狂地湧了上來。


    然而。


    這道金光之中,蘊藏著無與倫比的佛門偉力。


    諸多邪魔尚未靠近,便已被金光絞殺成了灰燼,神魂俱滅。


    如此一來。


    邪魔再也不敢近前半分,而是遠遠觀望,但眼中仍然折射出嗜血的瘋狂。


    黑衣修士早就發覺了異樣,緩緩睜開眼睛,神情平靜地望著半空中的那朵金蓮。


    “如來,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話音剛落。


    半空中。


    金蓮突然徐徐地綻放開來。


    霎時之間,氤氳遍地,異香彌空。


    天花亂墜,舍利飛舞。


    五色祥雲縈繞,千重瑞光映照。


    黑暗之淵登時響起了如潮水般的梵音佛唱,平和而又宏大。


    看著空中的景象,黑衣修士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嘲弄的冷笑。


    “如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的虛偽!”


    說話間。


    金蓮化作七寶蓮台。


    一尊丈六金身,端坐其上,目含悲憫地望著下方的黑衣修士。


    “緊那羅,好久不見了!”


    如來麵噙微笑,開口說道。


    “緊那羅?”


    黑衣修士又是一聲冷笑,嗤之以鼻,“緊那羅已經死了,你自己幹的事,難道這麽快就忘了嗎?佛祖!”


    最後一句“佛祖”,充滿了譏諷的意味。


    不過。


    麵對黑衣修士的譏諷,如來渾不在意,微微一笑。


    “既然緊那羅已死,那你又是何人?”


    黑衣修士瞥視了如來一眼。


    頓了頓。


    這才緩緩說道:“自開天辟地以來,呈清濁二氣,輕而清者為天,沉而濁者為地,因此,天不是天,乃氣也!”


    “我,無天!”


    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如擲地有聲,透出一股蔑視天地的氣勢。


    聽了無天的這番話。


    如來不由莞爾,“無天?”


    “如來,你笑什麽?”


    無天怒道。


    “笑天下可笑之人!”


    “你……”


    “四百年前,我將你貶斥於此,讓你靜思己過,沒想到這麽年過去了,你心中魔障不但沒能消除,反而愈加狂妄,如此看來,再無出頭之日了!”


    如來搖搖頭道。


    “靜思己過?如來,你為什麽自己不靜思己過,卻總是讓別人靜思己過,難道你自己就沒有過錯嗎?”


    無天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說話時的嗓門聲音也不禁提高了許多,“四百年前,我奉古佛之命,前往南贍部洲傳教布道,你心中妒忌,擔心我若功成,這佛門大興於南贍部洲的無量功德便沒了你的份兒,今後南贍部洲沒了你的信眾香火,因此暗中勾結道門中人,設局害我……”


    “難道你敢做就不敢當嗎?”


    雙眼緊緊盯視著如來,無天氣場全開,試圖從氣勢上壓倒如來。


    然而。


    如來是何等人物,心境早已如古井般波瀾不驚。


    任憑無天如何逼迫,他始終都是那副微笑模樣,似乎寵辱不驚。


    等到無天把話說完。


    如來方才道:“心中有佛者,視萬物眾生皆為佛陀,似你這般心有魔障者,即便是佛陀,在你眼中,亦如妖魔!”


    “真不愧是佛祖,果然巧言善辯!”


    無天又是一聲冷笑。


    言訖,收斂起了周身的氣勢,仿佛古井不波。


    “你是佛,我是魔,佛祖何必自降身份,來此見我,還跟我講這一番臭不可聞的廢話,請迴吧!”


    無天再次閉上了眼睛,不再理睬如來。


    然而。


    如來並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


    “無天,你此言差矣!”


    對於無天的無禮,如來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也不管無天聽與不聽,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佛與魔本是一體兩麵,倘若世間無魔,眾生又何必信佛?”


    一聽這話。


    無天果然睜開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如來。


    “如來,你可是西方佛祖,靈山世尊,竟也說得出這種話來?”


    如來微笑道:“莫非我說錯了麽?”


    “沒錯,沒錯!”


    無天話鋒陡然一轉,“如來,你放著那麽多信眾不去保佑,偏偏跑來找我,究竟有何目的,直說吧!”


    “我此次前來,隻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哦?什麽機會?”


    “我以慧眼,遍觀諸天,三百年後,恰逢亂世,乃是天降劫難!”


    “然後呢?”


    “你不是想要成為靈山世尊做佛祖嗎?我今日與你種下因果,待得三百年後,便能讓你如願以償,做個三十三天的佛祖,如何?”


    無天怒極反笑,“做個三十三天的佛祖?”


    “山中一天,地上一年,你若把握住這個機會,未必不能翻身!”


    聽了如來的這一席話,無天不由得沉默下來。


    倘若真能像如來說的這樣,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話又說迴來了。


    這個機會,如來必定不會白給,其中肯定是另有打算。


    想到這裏。


    無天冷冷地道:“能讓你許下一件這麽大的因果,看來絕非小事!”


    “絕非小事,但也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我身為佛祖世尊,不便親自出手,否則的話,易如反掌!”


    聞言,無天麵露冷笑,“我現在終於明白,所謂的佛魔之間一體兩麵,原來不過如此——好事都是你們這些佛爺享受,壞事全都由我們這些魔頭來做,是吧?”


    如來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說說看吧,我倒想聽聽,能讓你如來這般畏首畏尾的,到底是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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