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樹藤扭曲而形成的大船表麵,再次有藤條樹枝,向四麵八方的大海中延伸。


    每一根藤條的尖端,都有一個符印,在隱隱閃動光輝。


    光輝流轉間,大船周圍的海麵上,仿佛也有瑩瑩波光湧動。


    接著,無風起巨浪,海水不停湧動。


    水流響動聲中,就見一道道水幕,從海麵升起,然後聚攏,將大船保護在中央。


    這時,岸邊忽然有一道淩厲劍光飛起,朝著大海中的船隻斬來。


    劍光淩厲雄渾,竟生出如山般沉重的力量。


    尚未徹底落下,隻是靠近海麵,便引得海水震動,隱隱四散下陷。


    但那些保護大船的重重水幕,硬生生抵擋住了雄渾淩厲的劍光。


    劍光散去,現出第九境武道高手,梁地南山派掌門付靜波的身影。


    付靜波同慧舫真人隔著水幕相望,同時點頭。


    這陣法的防禦力,屬實不弱,基本已經可以承受深海遠洋上的絕大多數風浪。


    付靜波沒有繼續出手,而是在一旁靜靜觀察。


    慧舫真人則一邊變幻自己法訣,一邊命令船工開船。


    大船在海浪中披荊斬棘一路向前。


    但慧舫真人與付靜波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他們能很清楚感受到,籠罩大船的水幕,或者說以大船為中心為陣眼的法陣,運轉之間生出波動。


    陣法不穩,漸漸變得徒有其表。


    籠罩大船的水幕,薄弱了許多。


    付靜波有信心自己無需全力,便可以一劍將之斬開。


    慧舫真人同樣神情嚴肅。


    和他一起在船上的陳玉開口說道:“一切隻是剛開始,現在水幕不散,就說明我們已經先成功一半了,餘下隻需慢慢調整便是。”


    “陳小友所言不錯。”慧舫真人微微點頭:“確實心急不得。”


    要不怎麽說孟深幹的是體力活,主要是費時費力,而他這邊還需要許多技巧呢。


    慧舫真人心境平複,當即開始在陳玉配合下,重新揣摩陣法。


    孟深同慧舫真人兩個方向,都紛紛上了正軌,長安城裏大明宮中的張東雲,便不再繼續關注。


    他此刻投影烏雲先生到了天罰殿中。


    天罰殿裏,此刻一排牢房中,分別關押數量不等的人。


    烏雲先生挨個走過去。


    第一間牢房裏,隻有一個相貌儒雅的老者。


    見到烏雲先生進來,這老者深吸一口氣,然後躬身一禮。


    “免禮。”


    烏雲先生神情平淡,上下打量對方一眼:“這些日子來,你表現不錯,做工用心認真,陛下素來寬宏,你可以重獲自由。”


    老者輕聲道:“謝陛下恩典,謝先生關照。”


    “關照什麽的,無須再提。”烏雲先生言道:“不過,你應該已經知曉,朔風書院成為曆史的事情。”


    麵前儒雅老者,正是昔日北齊王朝朔風書院副院長嚴盛。


    他早早就跟齊王第二子高錚等人,一起被長安擒拿。


    之後,成為囚徒的嚴盛老老實實做工,表現良好,如今終於可以重獲自由。


    不過,昔日北齊王朝儒家第一學府朔風書院,如今也確實已經成為曆史。


    書院被拆除,院中大部分師生被擒拿到長安。


    聽到烏雲先生所言,嚴盛微微一歎:“懇請先生允許老朽重建朔風書院,當然,是長安的朔風,而非北齊的朔風。”


    “規矩,你都懂,老夫就不再多言了。”烏雲先生淡然道:“即便是北齊的朔風,也沒什麽。”


    嚴盛聞言,後背隱隱生出一陣寒意。


    對於長安城來說,再來一座昔日北齊的朔風書院,確實算不得什麽。


    無非是將之再毀滅一次罷了。


    “不敢,不敢。”


    嚴盛連忙說道:“先前是老朽等人不識天恩,冒犯長安,違逆大勢,從今往後,再不敢犯同樣錯誤。”


    和他一起結束囚徒生涯,重獲自由的人,還有其他朔風書院學子。


    這些人,都將是嚴盛重建朔風的根基。


    不過,也都跟他一樣,不敢再對長安起違逆之心。


    而那些執意不肯歸順的朔風學子,毫無疑問,自然還是繼續慢慢勞動改造去。


    “看你們表現了。”烏雲先生淡然道。


    “不敢有負陛下和先生厚望。”嚴盛恭聲答道。


    烏雲先生帶著他,一起出了這件囚室,然後隨意的揮揮手,嚴盛當即退下。


    而黑衣老者自己,則走入第二間囚室內。


    在裏麵的人,則是個氣度森嚴,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


    自其身上,仿佛流露出一股極為銳利,如同鋼槍般的氣息。


    修練昔日南梁王室嫡傳絕學伏龍槍的蕭昆,一身武道意境,已經完全融入自身血脈。


    不過此刻,這筆直鋒銳的長槍,似乎漸漸彎曲,以至於銳氣沒有先前那麽強盛。


    “見過烏雲先生。”蕭昆低首,徐徐說道。


    烏雲先生來到他麵前:“多餘的話,老夫就不提了,機會難得,你自己要慎重把握。”


    蕭昆言道:“請先生放心,在下明白。”


    當初長安城主親自出手,隻有他和林英兩人得以保命。


    彼時同行的唐王李玄心等人,盡皆死無葬身之地。


    那場麵,永恆鐫刻在蕭昆心頭,片刻不敢有忘。


    這段日子以來,甚至成為夢魘般的存在,讓他生不出半點反叛的心思。


    “你打算迴故梁之地?”烏雲先生問道。


    蕭昆輕輕搖頭:“請先生允許在下,到其他地方定居,並為長安效力。”


    烏雲先生不在意的說道:“可以。”


    蕭昆倒是跟先前蕭照原的兒子蕭暉做出相同的選擇。


    某種意義上來說,作為蕭柯野時代的人,他返迴梁地,會比蕭暉還要更加惹眼。


    畢竟,他是第八境的武道高手。


    而且故梁宗室傳承伏龍槍精妙強悍。


    同境界下,梁地其他人還真未必能敵得過他。


    屆時,眾人肯定會一同聯起手來針對他,使得他寸步難行。


    與其這樣,倒不如去別的地方打拚。


    如果有機會突破到第九境,那時再迴梁地無妨。


    蕭昆自然沒有複辟南梁王朝的心思,但如果他修成第九境,便可以不用擔心故梁之地其他人的聯手打壓針對了。


    張東雲自然對此不甚在意,他投影的烏雲先生當即允許了蕭昆的請求。


    蕭昆早已考慮好去處,隻等烏雲先生點頭。


    現在烏雲先生既然允許,他便第一時間前往晉地,投奔衛氏家族家主魏衝。


    早年間,他離開南梁王朝遊曆時,曾經同魏氏家族家主魏衝有不錯交情。


    魏家因為投靠長安最早,眼下在晉地風生水起。


    有魏衝和魏家照應,蕭昆也不用擔心自己一個外來者突然跑到晉地,以至於惹來當地其他人的不滿。


    如果真是那樣,蕭昆便和留在梁地一樣了。


    而現在,他可以高枕無憂。


    蕭昆離開,烏雲先生接著來到第三間囚室。


    這次囚室內,有兩個人。


    一個老年,一個中年,二者都一身大儒氣息。


    前者是昔日東唐王朝程氏家族族老程靜遠,後者則是同為程氏一族的程洛。


    烏雲先生進來後,兩人一起行禮:“見過烏雲先生。”


    “你們二人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老夫都看在眼裏,不過……”


    烏雲先生的視線落在程洛身上:“你,可以恢複自由之身。”


    他視線再轉到程靜遠身上:“但你不行。”


    程洛為難的看向自家族叔。


    程靜遠本人蒼老的麵孔上,神情倒是平靜許多,似乎有所預料。


    程洛,自當初在長安被俘之後,便一直被囚禁,做苦力贖罪。


    而他程靜遠,中途曾經被東唐王朝贖迴去。


    他向東唐王朝稟報了一些長安城相關事宜,結果後來東唐王朝覆滅之際,程家也跟著遭殃。


    程靜遠二進宮,重新成了長安俘虜。


    如此一來,他相當於是兩次三番同長安作對,罪加一等。


    現在程洛等人贖清罪過,受過懲罰,蒙長安開恩,可以重獲自由之身,他程靜遠卻未必有這麽好運了。


    “老朽願意繼續作為囚徒贖罪,隻希望長安能寬恕其他程家子弟,他們隻是聽從老朽等人之命。”程靜遠再行一禮。


    “一切自有安排,無需你多操心。”


    烏雲先生語氣不鹹不淡:“對於你來說,還是專注於自身,誠心悔過吧。”


    程靜遠恭聲道:“老朽明白,一定謹記先生教誨。”


    程氏家族,曾經跟東唐王室李家走得很近,於是東唐王朝破滅之際,自然遭到清算。


    包括家主程清在內的不少人,更是隕落長安屠刀之下。


    要說程家人剛一開始一點恨意都沒有,顯然不可能。


    但被囚禁之後的苦力生涯,不斷消磨他們的憤恨與傲氣。


    有些人兀自不肯屈服。


    可是有些人,漸漸開始低下自己的頭顱。


    他們不得不考慮家族存續的問題。


    因此,包括程靜遠、程洛在內,不少程家族人,開始誠心向長安城低頭。


    即便現在自身仍然被卡住不得自由,程靜遠也心無怨言,安然承受。


    程洛則向烏雲先生請示道:“先生,晚輩如果能爭取立下些許功勳,可否換得叔父早日自由?”


    “既要看你的表現……”烏雲先生淡然道:“也要看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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