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大漠一戰,已然三月有餘。


    青玄端坐在靈毓北坡的木屋裏,怔怔的出神。


    昨日立冬,霜雪已至。


    原本滿山錦繡的紅葉被霜雪欺壓,紛紛斂去華光,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晦暗。


    緇衣門就好比這滿山的紅葉,曾經如日中天,如今風中烈烈作響的旗幟被攔腰斬斷,殘餘勢力一度被圍剿,曾經的一切都歸於塵土!


    青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場暗無天日的絞殺中。


    亦如當年她以為自己會死在滅門之災中一樣!


    那一次,自己大難不死是容稷救了她;可想不到的是,這一次,自己能僥幸從斑駁血海中掙脫出來也是因為這個男人!


    情緣也好,孽緣也罷,最終她想要逃離的還是被那份看不見的癡纏給勾了迴來,兜兜轉轉又迴到了起點。


    隻是讓人淒苦的是,這是起點,又是終點!


    自己的髒腑已經被三年前的劍毒侵入,眼見半年時光一過,自己的日子過一天當真是少一天了... ...


    “青玄師姐... ...藥好了!趁熱喝吧!”


    筠笙是一個月約莫十二三歲的膚白少年,他在緇衣門的時候就是個藥童,如今大難不死跟隨青玄左右,到真的起了所用。


    每天一副藥,小火慢燉,一熬就得幾個時辰,都是他盡心看著從來不曾偷懶。


    青玄目光從窗外一樹凋零的紅葉上收了迴來,幽幽的點了點頭,櫻唇之上三日前就已經沒了血色。


    捧起了手中粗瓷青花藥碗,青玄吹了吹抿了一口,那種難以隱忍的苦澀從她的喉嚨滑過,橫衝直撞刺入肺腑。


    有時候,青玄覺得這湯藥的苦澀遠比深可見骨的劍傷還要磨人心智。


    它隻會時刻提醒著自己是一個將死之人!


    “藥裏你加了什麽?”


    不過抿了一口,青玄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挑眉看向筠笙。


    草藥喝的多了,這裏麵的每一味藥是什麽青玄了然於心,這大約就是傳言中的久病成醫。


    這草藥之中多了一絲絲微甘的土腥氣,好像沒有之前的時候那麽苦了。


    “什麽都沒有,師父給配的方子我豈能隨便更改... ...”


    “說實話!”


    砰的一聲,藥碗被青玄砸在了木桌上,她原本麵無華色,如今染了點點慍怒看上去更加讓人膽寒。


    怒火一動,牽動真氣,青玄就覺得肺腑之內像是一把刀在不停的絞弄,她隻覺得喉嚨一甜,上湧的血氣已經到了唇邊。


    “噗”的一聲,原色木桌上驀的被淬上了一片血珠!


    而一身素衣的青玄,手臂不支,一下就匍伏在了桌畔。


    “青玄師姐,您別激動!”筠笙慌忙移步上前攙扶了青玄一把,臉上眼裏全都是一片心疼的灼色。


    如今,青玄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現在雖說緇衣門被滅,但是錦衣衛跟東廠的人並沒有絲毫的鬆懈,他們正在逐一搜索,擊破,斬草除根。


    如果青玄出了事,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青玄師姐,您如今這個身子當真是半點氣也受不得了... ...”筠笙說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裏已經蒙上了一層水汽。


    “既然擔心我生氣,緣何又有事情瞞著我?你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欺瞞嗎?”


    青玄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唿吸,蒼白纖細的手指從腰間取了帕子,點去了唇角的血痕。


    “青玄師姐,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是怕你生氣... ...所以才自作主張... ...”


    筠笙靜靜的佇立在青玄身畔,攪弄著手指,眉眼低垂盯著腳尖,一臉委屈。


    “所以呢,你在藥中加了什麽?”


    青玄抬頭盯著眼前的筠笙,她倒是不怕筠笙在自己的湯藥之中下毒,畢竟自己這一句殘軀也不過三五日的薄命,當真是給她來一碗毒藥反倒是解脫。


    她很清楚筠笙沒有這個動機,也不會可能有這副歹毒的心腸!


    她怕隻怕他跟自己一樣小小年紀就把諸事背負在自己心中,不言不語,一個人包攬一切。


    “我... ...我在裏麵加了人參... ...”


    筠笙依舊是低著頭,一句話說完臉上的委屈之色就更濃了,雖是男兒卻泫然欲泣:“雖說我也知道青玄師姐的病已是無力迴天,可我想著這千年的人參總歸是續命吊氣的絕好藥材!我隻盼著這藥能讓您撐過這酷寒隆冬。您說過... ...”


    說著說著,筠笙抬手擦了一把滾滿臉頰的淚痕:“您說過的,你想來年春天再看一眼京城南山下桃花坳裏的十裏桃花... ...”


    “筠笙不想一個人!筠笙想陪著師姐去看桃花... ...”說到這裏,悲從中來的筠笙更是泣不成聲。


    青玄看著淚水滾滾的筠笙,眼眶一熱,兩行清淚滾出眼眶,心頭像是一把刀無聲沒入。


    她伸出纖細的手臂扯過了筠笙是手掌將他攏到了身前,自己的額頭輕輕的抵在了筠笙的額前。


    從前的時候,無論是出生入死於刀山火海,還是在容府忍氣吞聲的三年,她怕過很多東西。


    怕自己緇衣門人身份被拆穿,怕被錦衣衛發現,怕殺不了紀綱,怕報不了仇.... ...


    但是青玄唯獨不怕的就是死!


    如今大仇得到,最大的背負已經放下,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去無留意,就算是蒼天要收她性命她心內之中也會一片坦然。


    可這世上最多的事情大約就是事與願違!


    她不想死了,她以為大仇得報就可以從容赴死,可她發現自己放不下眼前的筠笙,更放不下危難之時會悄然出現在身後的那個男人——容稷!


    “好了,不哭了,師姐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會陪你去看來年的桃花,好不好?”


    青玄抬手用衣袖拭去了他臉上的斑斑淚痕,咬唇勉強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


    筠笙最喜歡的就是青玄的笑容,明眸皓齒,她目光笑容所及之處仿佛都能開出點點桃花,讓人忍不住跟著勾起唇角。


    筠笙不想惹的青玄更傷心慌忙抬手擦了擦眼裏,點頭稱好。


    “對了,筠笙!說到人參,你那裏來的人參?”


    近些日子為了躲避錦衣衛掃尋,她們隻能屈居這人跡罕至的靈毓山上,所服草藥大都是筠笙去附近挖的,這地方可不產人參,更何況是千年的人參!


    “青玄師姐,我若是說了,您千萬可不許生氣... ...”


    筠笙抬頭怯怯的看著青玄,見她點頭答應這才轉身去了門外,一溜煙的功夫將從屋外胡來,手裏還拖著一個精致的盒子:“這人參是容大哥前日送來的!”


    “容稷?”青玄有些難以置信的盯著筠笙:“你是說,他近日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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