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水神社裏,一個立在枯井前,模樣平凡,身穿立領校服的高中少年正在緊閉雙眼祈禱著什麽。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跡!”


    莊嚴古奧的肅穆之聲驀然在心底響起,高中少年嚇了一跳,但隨即睜開眼,強忍住心中的狂喜,深深向枯井鞠了一躬後趕忙轉身跑開。


    “謝謝狐仙大人!”


    既然狐仙大人都這麽說了,那他這次的告白肯定十拿九穩了吧?


    一直等到少年離開半晌,田水神社裏重新恢複寂靜後,一隻小小的身影才從一旁的高大樹木上跳了下來。


    “少年啊,我都用‘奇跡’來形容你這次告白的成功率了,你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嗎?”貪財狐雙手背負,搖頭歎息,明白今晚的東京可能又要增加一個傷心人。


    “願狐仙忽悠……呸,保佑你!”


    人類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根本不會去思考其中的真實含義。


    從平凡高中生的口中貪財狐知道,那個女生是受到所有老師同學喜歡的學園偶像,成績好,長得漂亮,性格開朗,體育萬能,笑起來就像陽光一樣照亮和溫暖所有人。


    而少年動心的原因隻是因為那個女孩對他客氣的笑了一下。


    少年啊,別睡得這麽死,現在睜眼來得及……


    人家不是對你這麽溫柔,人家是對所有人都這麽溫柔,別把自己當成特殊的那一個啊喂!


    “不過,那個校服……我記得是羽生少年的學校吧?”


    一想到那個學校裏的那個可怕的存在,貪財狐身體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趕緊掏出麻袋準備下去撿錢。


    “嘖,這個月的收入感覺少了好多啊,難不成該開拓新業務了?”貪財狐一邊撿錢一邊碎碎念。


    都市傳說這種東西也就一時新奇,時間長了總是會被淘汰的。


    更何況整個東京的妖怪裏幹這一行的簡直數不勝數,簡直卷的離譜,隔壁區最近有個能“托夢”的妖怪,搞了個能讓人類晚上做一些自己想要的美夢的業務,賺錢賺麻了都。


    所以貪財狐思索著自己也該想點新花樣了,要不然怎麽在這個個都是“卷王”的東京賺錢呢?


    “卷,都能卷,遲早卷出事來。”


    貪財狐麻溜的背著麻袋從井底爬出,卻沒想到一道黑影閃過,貪財狐腳下頓時一空,直接被提著後脖頸給提了起來。


    “喂,阿葉,看我發現了什麽?”


    一個嘴裏叼著一根稻草,看上去放蕩不羈的浪人將貪財狐提起,饒有興趣的用冰冷的刀鞘拍了拍貪財狐的臉,側頭對一旁神社不斷摸索的麵具男子喊道。


    “大哥大哥!有事好商量,錢都是你的,我懂規矩,我沒看見你長什麽樣。”


    感受到從浪人男子身上若隱若現的殺機,貪財狐瑟瑟發抖,果斷將麻袋一扔,兩隻粉嘟嘟的爪子捂著眼,大聲唿喊。


    “大哥要覺得錢不夠,讓我打個電話,我把所有積蓄都給你!”


    作為一個跟著雨降僧混,和百靈姐有點關係,還直麵過神代巫女的妖怪,貪財狐自認眼力勁還是足夠的。


    雖然隻是一個照麵,但他卻敏銳的意識到,眼前這兩個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


    眼前這個浪人男子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可握著刀柄的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這種人一旦拔刀,那將會是山崩地裂之勢。


    而另一邊的麵具男更是讓他捉摸不透,就好似第一次見到跟在羽生秀身邊的北白川千石和冬嵐薄暮一樣,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危險”的訊號。


    “這小家夥,嗅覺還挺靈敏的嘛……”岸穀郎愣了一下笑道,貪財狐的這一套熟練的組合拳直接讓岸穀郎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小家夥從哪學的這一套啊?該不會專門練過吧?


    而另一邊的阿葉頭都沒迴,他實在懶得搭理這遊手好閑的家夥。


    明明說好一起找,卻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努力,而岸穀郎這家夥則是走到哪玩到哪,仿佛出門旅遊一樣。


    “它在這的時間應該比你長,地方也比你熟吧?”岸穀郎好心提醒道。


    阿葉動作一頓:有道理吼!


    “喂,問你點事,老老實實迴答就不殺你。”


    阿葉轉身來到貪財狐麵前。


    “哦豁?還是個帶把的?”岸穀郎一臉好奇的低頭打量了一下貪財狐的某處。


    貪財狐雙手瞬間下移,捂著自己的下體。


    淦,你連雄狐狸都看?還是不是人了?


    “現在看見臉了吧?”岸穀郎笑眯眯用刀鞘再次拍了拍貪財狐的臉,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艸,你個卑鄙的外鄉人敢算計我?”


    貪財狐心裏罵罵咧咧,臉上卻滿臉賠笑:


    “大爺你們問,我在這住了好多年了,閉著眼睛都不會撞到,隻管問,我知無不答!”


    阿葉掃視了一圈神社,在他的記憶裏,他上次來東京的時候這間神社應該沒有這麽破敗才對,他和這裏那隻狐狸甚至還有過一麵之緣。


    “這裏那隻狐仙呢?”


    “狐仙?”


    貪財狐愣住。


    “早沒了呀!本來神社都要被推平的,後來還是作為一個景觀點才保存了下來。”


    聽到貪財狐的話,阿葉頓了一下才明悟過來,因為在他記憶裏的“上次”,已經和現在完全不是一個時代了。


    神明已經神隱消失!


    但即便神明神隱,他要找的東西應該還在才對,或者說正是因為神明神隱,他要找的東西才應該存在。


    “曾經主社裏供奉的那一尊神像呢?”


    阿葉指了指神社裏供奉神體的主社,如今那裏已經是空蕩蕩一片。


    “神像?”


    貪財狐沒想到這倆狠人來這竟然隻是要找一尊破石頭,他不比一塊冰冷冷的破石頭香?


    但狐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貪財狐還是老老實實迴想起來那尊石像的事情。


    “好像是被我收起來了放在什麽地方了……”貪財狐皺著眉頭,凝眉苦思。


    他當初沒地方住,所以跑來老鄉這裏借個地方住,但那尊神像的存在老是讓貪財狐渾身不自在,就好比有人在無形中注視著他一樣。


    他也找雨降僧來看過,但雨降僧也看不出什麽問題,所以貪財狐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的把神像給搬走了。


    什麽你家,現在這是我家!拿來吧你!


    聽到貪財狐的解釋和看著那懵懂無知的純真小眼神,岸穀郎一臉驚奇,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有膽的嘛。


    這個世界上越是強大的人,越是知曉往日的曆史。


    而越是知曉曆史,才會對神明有所敬畏,所以即便是岸穀郎都不會閑著沒事去動神社的神像。


    一旁的阿葉扶額歎息,真就人走茶涼呀。


    “所以神像呢?”阿葉並未追究貪財狐的大膽與僭越,畢竟如今已經不是神代了,神明早已在世界上消失,神明的威嚴,也隻是存乎於心罷了。


    “好久之前的事了,你們這麽提著我,我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呀。”貪財狐一臉無奈的看向浪人。


    就算是對待戰俘也不能這麽沒尊嚴啊,至少讓我先把褲子穿上!


    岸穀郎與阿葉兩人對視一眼,岸穀郎隨手放開了貪財狐。


    隻要在他的居合範圍之內,讓你先跑四十米都不成問題,所以他絲毫不覺得這個弱小的狐狸會翻起多大的浪花。


    劍客多自信!


    “我勸你早點想起來,要不然我會讓你從帶把變成不帶把的。”岸穀郎看著眼前轉來轉去的貪財狐,壞笑著拍了拍刀柄。


    雖然在笑,可那眼神卻明明白白告訴貪財狐,他絕不是在開玩笑。


    貪財狐下體一涼,一把捂住。


    “我想起來了!”貪財狐雙爪一拍。


    人一老,這記憶力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行。


    貪財狐轉身,小跑著跑向了院中的那口枯井,作勢就準備往下跳。


    可惜剛剛彈跳起步,就又被阿葉一把捏住了後脖頸,提在了半空中。


    “又……又怎麽了嘛?那神像被我扔到井底去了,你們要是不放心,你們自己下去咯。”


    貪財狐雖然滿臉生無可戀,仿佛賭氣,但心裏卻打著各種小算盤,他篤定這倆人不迴跳進這髒兮兮的枯井。


    畢竟是狐狸,這裏還是他的主場,他不可能就這麽任對方宰割。


    神像確實在井底不假,但同樣在井底的,還有他的秘密通道。


    狡兔還三窟呢,更別說狐狸了……


    阿葉沉吟了以下,然後右手手心亮起一道奇特的符文,隨手拍在了貪財狐的後背上。


    “這……這是什麽?”


    貪財狐隻覺得有一道涼氣順著脊椎侵入進了全身,可隨即就像幻覺一樣無影無蹤。


    他慌了,這是在他身體裏種了個啥呀?


    “嘿嘿,你猜?”


    貪財狐想知道,阿葉偏偏不告訴這小狐狸,未知的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他就是想要貪財狐自己去亂想,你想到什麽就是什麽咯。


    “你可以跑,但跑的結果是什麽你自己有勇氣承擔九號。”


    阿葉語氣意味深長,然後就鬆開了貪財狐。


    貪財狐趴在枯井邊神色變幻,最後臉上還是浮現出了訕笑:


    “我怎麽可能跑呢?兩位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把神像撈出來。”


    貪財狐拍了拍胸膛,一臉“你倆信我準沒錯”的表情,矯健的跳進了枯井中。


    眼看小狐狸消失在了京口,岸穀郎才靠近阿葉悄聲問道:“所以那個符文是什麽?”


    “就是一道什麽作用都沒有的涼氣而已,我又不會什麽歹毒的法術,就隻能這麽嚇唬他咯。”阿葉聳聳肩。


    要說法術他確實掌握的不少,但要說暗戳戳陰人的,他還真不怎麽會。


    但好在這小狐狸想的還挺多,隻要讓他陷入自己的思維誤區就好。


    “嘖,果然你們玩法術的心都髒。”岸穀郎遠離阿葉少許,仿佛怕被傳染了一下。


    他可是劍豪,堂堂正正的!


    “?”


    阿葉麵具下的眼神中透露出“你是個什麽品種的奇葩”的意思。


    你又不動手,我動手了還要被你汙蔑。


    而此時蹲在井底的貪財狐從角落裏翻出來一個紅檀木盒子,打開之後盒子裏躺著的是一個足球大小的小小狐狸神像。


    看著這個神像,貪財狐神色糾結。


    畢竟是老鄉,還借了對方的地盤,加上貪財狐天生對寶物的靈敏嗅覺,所以貪財狐隱隱覺得這東西可能有著他還不知曉的價值。


    於是當初搬動神像時貪財狐也是用了最昂貴的實木保藏起來,與當初放進去的時候沒有絲毫改變。


    當初他沒覺得這東西有什麽異常,如今再去看他依舊沒什麽頭緒,可那兩個從東京以外而來的家夥既然想要這個神像,那就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這東西絕對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價值。


    但貪財狐翻來覆去的看都沒找到什麽異常的地方,他怎麽看這就是個平平無奇的神像而已。


    不敢拖得太久,生怕體內那個東西會生出什麽異變,貪財狐隻能抱著神像向井外慢慢爬去。


    “哦,竟然沒搗鬼?”


    岸穀郎看著井口探出來的小腦袋,聽起來還有點小失望。


    “希望你們說話算話。”貪財狐磨磨唧唧的從背後拿出神像。


    “我隻要神像而已。”阿葉伸出手。


    “先把東西幫我解開。”貪財狐縮迴神像。


    他可不傻,萬一對方翻臉不認賬他找誰說理去。


    “也對。”阿葉裝模作樣的又在小狐狸的後背上輕拍了一下,指尖浮現出一縷霧藍的光芒。


    “唔,確實輕鬆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貪財狐感覺身體確實有了點變化。


    一旁的岸穀郎扭過頭,憋笑憋的很辛苦。


    騙傻子很有趣嗎?


    “可以給我了吧?”阿葉再次伸出手。


    貪財狐無奈,隻能雙手舉起神像,緩緩遞給眼前的麵具男子。


    而當阿葉的指尖觸碰到神像的那一瞬間,一圈青色的波紋自阿葉指尖湧現,瞬間掃過神像全身。


    狐狸神像那一直暗淡的雙眼仿佛被畫龍點睛一般亮起,玄奧莫名的氣息從狐狸神像上浮出,無形的氣勢席卷整個神社,掀起陣陣狂風。


    “這這這……”


    貪財狐一臉震驚,他完全沒想到神像竟然會發生這種異變。


    他猜的沒錯,這個神像絕對有問題,隻是他無法觸發而已!


    神像異變的根源,在眼前這個麵具男!


    “看來沒錯!”


    阿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欣喜,雖然要收集的東西有些多,但好在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能製作出“櫻祓之羽”,而這個櫻祓之羽,就是他對付冬嵐薄暮的底牌!


    可當阿葉準備抽手將神像拿過來時卻遇到了阻力!


    “嗯?”


    阿葉抬頭看向貪財狐。


    剛剛神色還唯唯諾諾的貪財狐此時卻滿臉囂張:


    “哼,欺負你狐狸爺爺?也不看看我跟的是誰!老雨,揍他們!”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手中錫杖直指阿葉,出手便是殺招!


    “嘿!寶藏院的槍術!”


    察覺到天上的身影,在一旁劃水的岸穀郎終於站直了身體,吐出口中稻草,右手握緊刀柄,身體低伏,神色認真起來,雙目似有火炬燃燒。


    隨後,拔刀!


    如同狂龍脫閘,似有千虎咆哮!


    如月的刀光在半空中劃出一輪彎月,明明隻有一米長的大般若長光刀身,卻直接斬出了十米長的清冷刀光!


    刀光所過之處,一切都無聲碎裂!可刀鋒劃過空氣的清音,卻響徹整個田水神社!


    世間極速,居合斬!


    可麵對這一刀,雨降僧卻沒有絲毫懼意,雙目古井無波,如同沉水一般。


    隻是雨降僧也久違的認真了起來,右手緊握古銅色錫杖,以錫杖作槍,寶藏院槍術被他淋漓盡致的施展出來。


    無槍鋒,便無殺生!


    但金剛怒目,卻勢不可擋!錫杖將空氣層層重疊壓縮,如同怒象壓頂,碾碎一切!


    如今世間再無此等剛猛的槍術!


    “來!來!來!”


    岸穀郎神色肆意暢快,朝天怒吼。


    他一生渴望的,隻有強大的對手!


    “你這小狐狸,還挺狡猾的!”


    看到雨降僧的出現,阿葉瞬間想明白了一切,想必在他們出現的瞬間,這小狐狸就用他們不知道的方法向雨降僧通風報信了。


    之後磨磨蹭蹭,用各種話語拖延時間,一直等到了雨降僧的出現。


    “怕了?怕了就趕緊鬆手,沒人能從你貪財狐爺爺手裏搶走一個鋼鏰!”貪財狐眼看援軍殺到,瞬間有了底氣,麵對阿葉都不帶慫的。


    “嗬嗬,確實沒人搶走,畢竟你送的太快了一點。”即便是雨降僧趕到,阿葉依舊不緊不慢的暗戳戳諷刺了一下貪財狐。


    畢竟這家夥最開始瞬間滑跪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呢,就是因為跪的太快,所以都不用搶了。


    “big膽!”貪財狐惱羞成怒,那叫戰略性拖延時間懂不懂啊!你懂不懂戰術呀!


    “閃一邊去吧,沒想不殺你,但也別想著阻止我。”


    阿葉伸出食指,對準貪財狐的腦門就是一下。


    明明沒感覺到多大的力氣,可貪財狐的身體卻是絲毫不受控製的向後倒飛出去。


    神像落在了阿葉手中。


    “喂,東西拿到了,準備跑路!”阿葉遠遠的朝正在激戰的兩方喊了一聲。


    打架不是目的,神像才是。


    但此時的岸穀郎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已經好久沒遇到過這樣像樣對手了。


    他很興奮!他想要發泄!他想要揮刀!


    “嘖,真是莽夫一個啊。”看到這個場景,阿葉無奈扶額歎息,這叫什麽事啊。


    岸穀郎手中刀光如暴雨般傾瀉,隻不過這暴雨竟是逆伐蒼天!


    而對麵的雨降僧眉目不動,身形沉穩,每一步踏出好似大山落地般紮根,手中揮動的錫杖不動如山卻又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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