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缺耳朵的左耳少了半個,缺了的那半個,邊沿如鋸齒,卻又沒有鋸齒那般均勻,就好像被人用牙咬了的。據吳歪脖和馬麻子講,嚴缺耳朵的耳朵,是從娘胎生下來就像被人咬掉半個的。吳歪脖和馬麻子,顧名思義,一個脖子稍歪,一個臉上有麻子。三個家夥見蔣雲鵬沒外號,心裏頗不平衡,要給他取一個,幾個人把蔣雲鵬打量了好久,吳歪脖說:“蔣頭的頭發短,叫……叫,對,他姓蔣,又是咱們的頭,中間跟他加個‘光’字,就叫他‘蔣光頭’吧。”

    奇幻號上,有廚房,有一個主客艙,主客艙裏,有兩張餐桌,一圈沙發,一台大電視;另外有二十間臥艙,特等艙一間,一等艙三間,二等艙六間,普通艙十間。特等艙和一等艙內布置得很豪華,衛生間、空調、高級雙人床、皮沙發、高清電視、dvd等等,應有盡有。二等艙和普通艙裏,也有衛生間和電視。

    四個人吃住就在船上,每個人睡一間普通艙。飯輪流做。船上有電視可以看,條件滿不錯。蔣雲鵬花了1100塊錢淘了一台二手筆記本,每天下班後,晚上在海灘上跑半小時步,然後,除了看書,就在電腦上敲打,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早上,在海裏暢遊半個小時。蔣雲鵬想,如果能出航,最好出他個3年以上,掙滿20萬後,迴到家鄉,用10來萬在農村起一棟二層小樓,邊自耕自足,邊結合自己的經曆,創作寫長篇小說《異事記》,小說擬分“陸上卷”和“海上卷”兩部分。。

    蔣雲鵬、吳歪脖、馬麻子,以及嚴缺耳朵,四個人的年齡,都是二十幾歲,巧得是,幾個人都是光棍漢,歪脖麻子缺耳朵,這三個人的身上,囊括了相當一部分西南人的特點:貪玩、好吃、好打麻將、不求上進、得過且過和好耍小聰明。

    一晃,四個人在紅日號上,已幹滿了一個月,而活兒還有四分之一沒有完成,公司按時給他們發了薪水。紅日號維護完了後,他們四個將從奇幻號上搬過來,然後再對奇幻號進行維護保養。

    在平時的夜晚,歪脖麻子缺耳朵,因蔣雲鵬的不參與,他們打麻將隻能打“缺一方”,也就是三個人打,或者是“紮金花”,或者是“鬥地主”。幹活、吃飯、打小牌、睡覺,基本上是“西南三怪”未發薪水之前的生活方式。發了薪水後,情況就不同了,連續三天,三個人都是夜不歸宿,淩晨才迴來,白天幹活時哈欠連天,蔣雲鵬當然知道他們幹什麽勾當去了。

    這天,王大舟來了,見近幾天的工作進展不大,對幾個人提出警告和要求:“蔣雲鵬,你這個頭是怎麽當的?你們四個人,必需在一周之內,把整個紅日號船體的油漆上完,而且質量還要經得起檢查。否則,你的工資減三分之一,其他人減四分之一!”王大舟說完,拂袖而去。

    蔣雲鵬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對這支隊伍進行整頓!

    當天晚上下班,蔣雲鵬一本正經地把三個手下在海灘上集合起來,進行訓話。蔣雲鵬首先問:“請問各位,中國哪個省的人最聰明?”

    “四川人最聰明!”三個人異口同聲。

    蔣雲鵬問:“憑什麽說四川人比其他省的人聰明?”

    嚴缺耳朵說:“那不明擺著的嗎?很多外省人,特別是這些沿海一帶的,好多人連麻將都不會打,就是會,也都打不精。”

    吳歪脖說:“四川出過好多名人,孔明、劉備、關張趙馬黃五虎將,多得不得了!”

    蔣雲鵬罵道:“你他媽的真是不學無術!連孔明劉備五虎將,沒有一個是四川人都不知道!”

    馬麻子說:“小平同誌是四川人,誰有他哥老倌聰明?”

    蔣雲鵬說:“既然各位這麽聰明,那為什麽你們的家鄉那麽窮?為什麽你們要出來給不聰明的外省人打工?”

    吳歪脖說:“四川人多。”

    嚴缺耳朵說:“四川地少。”

    馬麻子說:“四川山多。”

    蔣雲鵬說:“四川人多?地少?山多?我告訴你們,東倭整個國家都沒有四川麵積大,人卻比四川多,但人家比我們整個國家都有錢!東倭人平均一個人每年掙的錢,比我們中國人平均一個人掙的錢多了十幾倍!如果就我們四個人現在的工資跟東倭人的平均工資相比,人家起碼高出我們三十倍以上!”

    “西南三怪”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吳歪脖嘟喃道:“他媽的,小鬼子怎麽那麽富?我們窮,又怪不得我們!”

    蔣雲鵬猛喝一聲:“住口!不怪我們怪誰!”

    幾個家夥的身子明顯地抖了抖。

    蔣雲鵬語氣放緩,說:“不跟你們胡扯了!我們窮,歸根結底,是窮在精神!窮在素質!從現在起,你們不準出去胡混了,晚上吃了飯後,休息會兒,跟著我鍛煉身體,完了洗澡,洗完澡看書,或看看電視,然後睡覺,不準再給我打麻將!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在海灘上跑30分鍾步,然後吃飯,幹活!難道你們想一輩子給人打工?難道你們想自已的家鄉一輩子受窮?”

    嚴缺耳朵反對道:“那是你的愛好!憑什麽強加在我們頭上?你每天又是跑步又是遊泳,又是看書又是玩電腦的,還不是在外麵給人打工?”

    蔣雲鵬一時被噎住了,愣了片刻,才說:“打工隻是我的權宜之計!就算是打工,我也比你們強啊。”

    吳歪脖揄揶道:“不就是比我們多一天10塊錢嗎?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業餘時間怎麽過,你管不著!”

    馬麻子倒還比較配合,說:“鍛煉身體,是有好處。缺耳朵、歪哥,咱們就按蔣光頭,不,蔣班長的要求做來看看吧。”

    蔣雲鵬說:“好!從現在起,一切行動聽我指揮!吃完晚飯……”

    “滴滴滴……”蔣雲鵬的手機響了,一看,是王大舟打來的,叫蔣雲鵬馬上去陪他喝酒。

    對蔣雲鵬來說,喝酒可是件討厭的事兒,幾口酒一下去,頭一暈,一晚上的時間就算浪費了。可領導有令,不得不去。

    走時,蔣雲鵬跟“西南三怪”說:“今天晚上,你們隻許看電視,不許打牌!如有誰不聽招唿,我就向王經理建議,炒他魷魚!”說罷,蔣雲鵬沿著海灘一溜小跑,向王大舟的住處跑去——跑著去,一是鍛煉了身體,二是節約了時間。

    好不容易陪王大舟喝完酒,王大舟又要蔣雲鵬陪他去城裏娛樂娛樂,蔣雲鵬知道他所說的娛樂是什麽意思,就推說明天還要上班,今天就不去了。王大舟沒說什麽,隻是臉是微微露出失望之色。

    天上有暗淡的星光,蔣雲鵬深一腳淺一腳向船上走去。

    蔣雲鵬走近奇幻號,聽見船上有“嘩啦嘩啦”聲傳出,中間還夾有女子的嘻笑聲。他想,難道這般家夥把女人弄到船上來了?蔣雲鵬沿著弦梯,走上甲板,進入船內客廳。

    一張麻將桌,三張椅子。三張椅子上,坐著六個人。吳歪脖、嚴缺耳朵和馬麻子,每個人的懷裏,都坐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正在打“缺一方”。麻將其實是三個女的在打,她們的手,在桌上一刻也沒閑著;三個男人的手,在各自懷裏女人的身上,揉揉搓搓,也一刻沒閑著。三個女的,不時發出聲聲浪笑。見蔣雲鵬進去,“嗨,帥哥!”有兩個女的同時向蔣雲鵬打招唿。嚴缺耳朵和吳歪脖隻看了蔣雲鵬一眼,又做著他們的動作,隻有馬麻子暫停了一下,麻臉衝蔣雲鵬笑了笑,說:“喲,咱們的蔣委員長迴來了?”

    蔣雲鵬深深歎了口氣,進入臥艙,脫衣服躺下了。海浪輕拍船體的“劈啪”聲,主客艙麻將的“嘩嘩”聲,幾個狗男女浪蕩的嘻笑聲,不絕於耳,哪裏又睡得著?

    蔣雲鵬披衣起床,站在窗戶前,向海空間眺望。海天之間,星雲密布,一輪如鉤新月,點綴其中。

    窗戶對著東北方,蔣雲鵬忽然覺得,那輪彎勾似的月亮,在慢慢變圓、變大,蔣雲鵬忙揉揉眼,再一看,可不是,那輪月亮已完全變圓了,不,那東西好像已不是月亮,而是一輪紫色的太陽。

    紫色的太陽中,似乎有個黑點在移動。黑點,在繼續移動,漸漸大了,大得遮住了太陽,再大,蔣雲鵬看出了黑點的大致輪廓,像是一條船。

    是一條至東北方向駛來的木帆船。

    近了,已看得清船上的人。甲板上,幾十個身穿寬大細花衣、頭上綰個獨髻兒、個子不高的人,每人腰挎一柄狹長彎刀,在船上迎風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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