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知沉思片刻,又問道:“那位真神,是男是女?”


    “真神沒有露麵,隻是將這些事灌入我的神識之中。”


    孟奚知掃了一眼說書人,“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說書人抬起頭來,他眼下兩團青黑,看上去十分憔悴,他歎道:“幾百年沒有睡覺,如今解了惑,我也該好好睡一覺了。”


    孟奚知哼笑,“你也是不容易。”


    這便是說書人躲避夢神的法子,隻要他不睡覺,便不會做夢,如此自然不會被夢神找到。


    也多虧了夢神當年教了說書人一些法術,又助他避開生死簿的約束,否則他天天不睡覺,沒多久就得一命嗚唿。


    如今他終於明白當年夢神話裏的意思,也該去會一會夢神了。


    “冒昧請問神君,您可曾見過鬼?您可有想過,世人皆言鬼,卻有幾人見過真的鬼?”


    葉傾雨死了,可她肉身不腐,行走於世與常人無異,算不得是鬼;暮影死了,死後沉眠暮子河千年, 因有帝星仙修護體, 蘇醒後化靈,亦算不得是鬼。


    即便是被畫中仙操控的暮子河沉屍、鶴山牽頭人手下的換頭人, 都算不得是鬼。


    誰見過真正的鬼?


    誰去過無間地獄?


    世人皆言鬼,卻無人真的見過鬼。


    這本不是一件值得去鑽研的事,自然也就無人放在心上。


    可如今說書人有此一問,這事細細想來, 竟是十分古怪。


    說書人不能告訴孟奚知他探尋多年的秘密, 但他這話裏的深意,卻讓孟奚知心下凜然。


    見孟奚知不語,說書人對他躬身行了一禮,拱手道:“煙西穀得神君庇佑, 此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今日別過,相逢無期,下民贈一言愚見, 神君莫要見笑。”


    孟奚知抬了抬手,示意他說下去。


    “神君曆萬古之期,眼中所見應是日月星辰,然芸芸眾生尚在苦海,神君亦不得解脫,此間萬物皆有其命數,神君不妨將蒼生放下,低頭看一看塵世的沙礫雨露, 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說書人言盡於此, 轉身往翠竹後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迴廊之上。


    孟奚知坐在溫泉邊的石頭上, 卻是久久沒有離去。


    ……


    慶福樓客房裏, 門窗緊閉,連一絲寒風都吹不進來。


    葉傾雨站在門邊上, 背脊繃得筆直, 看著坐在床沿上的默娘。


    自前年夏天默娘隨韋小姐南下之後, 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麵。


    默娘臉上蒙了一層黑色的麵紗, 即便看不到臉,但那雙眼睛, 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是葉傾雨熟悉的樣子。


    兩人都沉默著。


    就像在石塘城時,葉傾雨每次偷偷去後院看默娘時那樣, 默娘就是這般冷漠的看著她,好似在看一塊石頭,一根野草。


    以往每次,都是葉傾雨先開口,她會小心翼翼地喊一聲“娘親”,但今日,她卻是開不了這個口了。


    她什麽都知道了,她不過就是一個替代品,她替紅英到石塘城受了十年的苦, 最後又替紅英死在了暮子河裏。


    如果去年去北地,帶路的不是她葉傾雨, 而是紅英,那塊血玉,自然也是被放進紅英的胸腔, 由她帶去暮子河。


    最後死在暮子河的,不會是葉傾雨,而是紅英。


    她, 不就是替紅英去死了麽!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默娘,她冷淡道:“你來了。”


    沒有一丁點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激動,仿佛來的是一個陌生人。


    葉傾雨的聲音亦冷,“北地的地靈族,如今隻剩你們母女了。”


    這話可太紮心了,默娘冷漠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痛楚。


    “你滿意了?”


    葉傾雨冷笑,“地靈族被滅,與我何幹?”


    在她心裏,葉傾雨不過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地靈族遭此慘禍,葉傾雨必然會躲在背後看笑話。


    “我知道你心裏怨我。”


    “我不該怨你嗎?”


    默娘終於將目光落在葉傾雨身上,“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這麽做。”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如果說以前的默娘對葉傾雨是視而不見,那如今重逢, 就是刻薄了。


    但葉傾雨也已不是以前那個逆來順受的葉傾雨。


    “如果你在此等我隻是為了告訴我這些,我恐怕沒那麽多時間聽你往下說了, 畢竟你如何選擇, 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如果沒見到默娘之前,葉傾雨對她還存在一絲幻想,那此刻,葉傾雨已經對這個女人,徹底失望了。


    默娘在此等她,和往常在石塘城一樣,隻是為了在她身上尋找一種扭曲的安慰。


    葉傾雨在將軍府過得越慘,默娘就越覺得自己將紅英和她掉包是正確的選擇。


    否則葉傾雨所受的苦,都將落在紅英身上。


    果然,默娘開口道:“聽說你已經死了。”


    “那你滿意嗎?”


    默娘又轉頭去看緊閉的窗戶,好似能透過絹布看到外麵的白雪,“你的死活,我並不在乎。”


    她向來如此,葉傾雨此刻心下雖已釋然,卻仍有一絲難言的苦澀。


    在石塘城那些年,每次葉傾雨挨打,默娘從來都是冷漠置之,哪怕是因為偷偷去看她而被罰跪在冰冷的雨夜,默娘仍舊能蒙頭睡得踏實。


    這若是她的女兒紅英,她還睡得著嗎?


    左右不過是一個她不在乎的人罷了。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如果想見到你的女兒,便好好待在煙西穀,她很快就要來此了。”


    葉傾雨甚至都懶得替她們母女布夢,有老板娘看著,默娘想離開煙西穀,隻怕也沒有那個本事。


    這一願她倒是又不著急了。


    提起紅英,默娘眼中的神色又變了,就像是一潭死水中突然生了漣漪。


    “她……她當真會來嗎?”


    “她的娘親在這裏,她自然會來。”


    葉傾雨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欲望,這個房間,她一刻也不想再待。


    幾乎是逃一般,葉傾雨快速跑出了客房,跑過走廊,跑下樓梯,跑出慶福樓的大堂,直到站在冰天雪地中,她才終於將那些束縛在她身上的“親情”給徹徹底底地撕碎了。


    拋棄了。


    直到最後,葉傾雨也沒有將她成親之事告訴默娘。


    這已經不重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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