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翻了個身,從樹幹上滾了下來。


    她也懶得爬起來,就躺在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土地上,眯著眼睛望著稀疏枝葉外的天空。


    大抵是晴得久了,地上除了枯敗發黑的樹葉,連泥土也揚起了灰塵。


    葉傾雨落地之時,浮灰飛起,在太陽的暖光中緩緩下沉,輕輕覆在她的衣衫上。


    葉傾雨下意識捏了捏衣角,是幹的。


    鳥雀啁啾不休,不遠處有水流之聲,不時能聽見女子浣衣時的嬉笑聲。


    這裏不是靈蝶崖。


    這裏是人間。


    葉傾雨躺在地上迴想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她雖然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但對於醉酒時發生的事,她都還記得。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忘了。


    她記得她爬到崖頂的時候,酒勁上頭,聽著熟悉的樂曲,迴想起在千屏城的時光,一時技癢,飛到雲鏡湖上,踏波而舞。


    也正是因為酒勁上頭,她有些忘乎所以,數日來堵在心口的火氣盡數宣泄,就差拉著那個彈琴的家夥打上一架了。


    葉傾雨太憋屈了。


    明明殺她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卻不能報仇。


    更可笑的是,據說她的死,是為了天下蒼生。


    這麽偉大的事,有誰問過她願不願意?


    在上古之神眼中,她與畫中仙的傀儡有何區別?


    她,難道不算是蒼生中的一個?


    葉傾雨越想越氣,越氣就越想罵人……


    她好像真的罵人了。


    當那一曲終了,葉傾雨仰麵往身後的湖麵倒去。


    漫天星辰閃耀,美得不似人間,這裏確實不是人間。


    她來靈蝶崖了。


    孟奚知曾經問她為何不來靈蝶崖,從那時起,她偶爾便會幻想著靈蝶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如今她來了,仙山閬苑,星月同輝,美得讓人心醉。


    可這麽美的地方,葉傾雨卻無心欣賞。


    她像是累極了,又像是醉得狠了,她撤去了靈力,整副身子墜入湖水之中。


    很快那漫天的星子便開始晃動不止,仿佛隻要一伸手,就能舀起來一捧星光。


    但緊接著,那些星子被緊跟而來的孟奚知攪亂。


    葉傾雨伸出去的手亦被孟奚知握住。


    但孟奚知並沒有將她拉出水麵,兩人往更深的水底沉去。


    就在他們落水後不久,雲鏡湖畔響起嗬斥怒罵之聲。


    是花蔭穀裏的仙家們追上來了。


    湖麵恢複了平靜,不時有紅色的小魚躍水而出。


    葉傾雨並不知道她給孟鶯時惹下了多大的麻煩,她正拖著孟奚知往水底沉去。


    雲鏡湖的水底長著一種銀色的水草,在夜色中發出溫潤的微光,從湖麵往下望,並不能看得真切。


    因為那些紅色的小魚一旦迴到雲鏡湖,便會與湖水同色,雖是同色,卻能擋住水底銀色水草微弱的光芒。


    雲鏡湖中有無數這種魚兒,聽說越往水底,魚便越大。


    孟奚知初來靈蝶崖時,一次心血來潮跳進雲鏡湖中玩水。


    一個猛子紮下去,被一條透明的大魚吞進了腹中。


    孟奚知也懶得出來,就躺在魚腹中睡覺,幾日之後,那條大魚實在受不了了,將他給吐了出來。


    哪怕是吞塊石頭進去,大魚也能給磨圓了不是,但上古之神比石頭還硬,它的老胃吃不消。


    從那之後,孟奚知隻要來雲鏡湖中撒野,不管大魚小魚都繞著他遊。


    今日孟奚知倒是希望來條眼瞎的大魚,將他和葉傾雨一同吞下去,他也好英雄救美一次。


    可惜直到沉入水底的銀色水草中,他們也沒撞上一條魚。


    那些魚顯然是故意繞著他們遊動。


    葉傾雨躺在柔軟的水草間,霜色發帶纏上水草,忽而又被水波衝開。


    朦朧的光暈籠著葉傾雨蒼白的臉,她眸底兩抹紅痕愈加清晰。


    四目相對,孟奚知的眼中映著水草溫潤的光澤。


    葉傾雨恍惚生出種錯覺,他們又迴到了那日墜下鯉魚嘴斷崖的時候。


    ——你是誰?


    ——靈蝶崖孟奚知。


    當時孟奚知就是這樣握著她的手,不過那時他們靠得更近一些。


    葉傾雨記得,孟奚知另一隻手是攬著她的腰的,如今怎地倒生分了?


    如此想著,葉傾雨抬手扯過孟奚知的腰帶,將原本打算側過身子躺在她身邊的孟奚知朝著自己壓了下來。


    孟奚知眸光微動,另一隻手從葉傾雨身下的水草間穿過,擁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霜色發帶隨著水波浮起又垂下,覆上葉傾雨的眼睛。


    水麵仙家們的喝罵之聲愈發響亮,甚至有仙君扒在湖岸邊往水中張望,試圖找出那個口出狂言的女子。


    太吵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葉傾雨的煩躁,孟奚知用微弱的靈力布下了一道結界。


    雖然這道結界對於比他修為高的仙家們而言一點用處沒有,但他在結界上施了點小法術,讓那些擾人的聲音……稍微變小了那麽一丟丟。


    半個月未見,思念在這一刻洶湧澎湃。


    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所有的恩怨情仇好似與他們一起,被埋藏在這幽深的水底。


    無人知曉。


    連他們自己,好似也忘了。


    葉傾雨的眼睛被發帶遮擋,她懶得伸手去拂,她抬手去按孟奚知的腦袋倒是不懶。


    發帶上突然浮起一層幽藍的微光,透過發帶,葉傾雨盯著孟奚知近在咫尺的臉瞧。


    好似清瘦了,眉宇間的疲憊憔悴看著讓人心疼。


    孟奚知的眉眼媚而不妖,微微蹙起時,有一種清雋的風骨。


    葉傾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從這樣一雙眉眼中,認定他是上界的仙君。


    這世上好看的事物,總值得讓人多看一眼,葉傾雨當初就是多看了那一眼,便陷入了孟奚知的陷阱裏,再也逃脫不了。


    半個月未見,這呆子抱也要她主動,親也要她主動,葉傾雨迷迷糊糊間便生了氣,將孟奚知的腦袋又壓下來些許,在他溫熱的唇瓣上一通亂啃。


    湖水是冰冷的,葉傾雨也是冰冷的,唯有孟奚知,哪怕在這冰冷的湖水中,仍是暖的。


    哪怕是鬼,也喜歡往溫暖的地方靠。


    葉傾雨摸到孟奚知束發的簪子,從形狀上能分辨出,是那支虎蛟之骨所雕的發簪。


    如當初在鯉魚嘴斷崖下一樣,葉傾雨拔掉了孟奚知頭上的發簪。


    滿頭墨發在水中沉浮,葉傾雨的眼中,再看不見一絲星光。


    十指相扣,青絲糾纏。


    恍如是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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