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更為清醒深刻地意識到,過去自身在感情裏所有的自私與脆弱。


    他們彼此在一起的三年。


    他所自持著的設計天賦與才華,是靠著她,還有她周圍所被他所厭惡的一切安然渡過的。


    掛掉電話後,他孤身站在巴黎街頭的電話亭裏,全身冷的瑟瑟發抖,眼淚和鼻涕也一直不斷地流著,活脫脫地像個風餐露宿的乞丐。


    往後的那段時間,他強忍著一切,不接聽與迴複yency的任何電話,信息,也暗自痛下決心,在自己沒有成功之前,絕對不再給她造成任何困擾與負擔。


    夜晚連續地設計創作,白天兼職打工,養活自己,也要聯係客戶,包裝推銷自己的作品。在巴黎快要接近第三個年頭的時候,van的服裝設計稿終於接二連三地被幾家大的公司看重。首席服裝設計師,品牌設計主理,他開始在這個圈子裏嶄露頭角,很快變得光芒四溢。


    在準備迴國之前,他在巴黎奢侈品區,為yency精心挑選了很多套她最愛的牌子的衣服,還有幾瓶國內還未來得及上的新款香水,滿心歡喜地寄給她。


    半個月之後。他接到yency如數退還的包裹,衣服和香水都未開封。附帶著寄來的,是這些年,唯一一款她親自動手設計的手表,還附上了一張小卡片,上麵寫著。


    “留作紀念。我很好,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van說,為了忘記yency。他變得極端而執迷,開始嚐試著縱情於很多不同種類的女人之間,感受著那些生理本能釋放出來的短暫激情。也許有些愛的本質,也不過是性與欲的疊加。所以為什麽不好好享受,周圍那些受到物質誘惑,就會口口聲聲說愛的女人,因為雙方在感情裏的目的,直接明確,對彼此反而異常安全。


    然後,在看慣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後。漸漸迷戀上的各種奢侈品,任由它們充斥在自己周圍。他覺得自己需要這些看得到的價值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這樣的方法直接而迅速。


    “可是van,你的內心依然帶著強烈的恨,你並不是快樂的”她注視著他臉上,因為迴憶,而變的顯而易見的痛苦表情。內心最慘烈的傷口,大概即使愈合了,也會留下述目驚心的疤痕。而無法淡忘的痛苦與不加節製的欲望,便也能夠成為一個人,最徹底的矛盾。


    寂廖的夜,襯著沉思的悶,她想迅速打破這種失衡,把他從情緒裏拉扯出來。


    她自然而然地靠近,用手拍拍van的肩膀,希望能讓他感覺好一點。注意到,他左手上的別致手表,有著簡單個性的獨特花紋。


    她對他說,van,這款手表可否給我看看。


    van並沒有拒絕,輕輕摘下手表,遞給了她。


    等她能拿在手上,仔細地打量著這款手表,銀質表鏈透著冰涼,鑲嵌著精美別致的花紋,看起來古老而又高貴背麵已變得光滑鋥亮,。


    皎潔的月光讓一切柔美發亮,表鏈上有一行需要很仔細些才能看得清的英文—vender,她輕聲讀到。


    van說,這是yency親自設計的那款表,剛出國那會,她就告訴我徹底迷上了薰衣草,也十分向往普羅旺斯豐富濃烈的藝術色調。我曾在腦海中計劃過無數次,兩個人最完美的旅行,而現在這一切早已物似人非。


    她低下頭,緩緩地拿出煙,也給van點上了一支。深吸一口,煙霧總能輕易消散,卻可以容納包含,一個人所有複雜而又不可磨滅的情緒。


    隔了好一會,她才悠悠說到:“van,也許你還愛著yency,這樣的愛才是真的持久可怕,隨著時間的流逝,也許仍不會減弱,反而對記憶會有更深的依賴與訴求。因為擁有真情的人,是從來無需再刻意再縱情的,那些你並不愛的女人,每一個,每一次,又何嚐不是對自己感情的侮辱。你們的分開。從來也不是因為物質。或許,你早已明白,隻是害怕承認罷了。所以更該讓這一切,徹底過去。”


    銀色的月光,沉暗的影。在這無盡漫長而柔情的夜裏,懷念,會讓擁有過的迴憶,變得豐富而具有質感。而當下存在著的時光,依舊客觀匆忙。像一雙巨大而有力度的手,因為不沾染感情的溫度。


    肆意揉搓出的,是滄桑深沉的容顏,不斷變換的物質形狀,還有那顆隱藏於內裏的心。


    暮光而至的美感,是如約而來的煥然與新生。


    他們重新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


    昨夜留著未說完的故事,並不用再說。


    於是帶上了這個地方特有的場景。行走。離去。


    如若人的記憶期限隻有一天,等到第二天就是全新。


    會不會更加輕鬆與自由。


    晨曦中的他們,急速行走著。飽滿著情緒,也帶著特有的向往。


    當逐漸密集而熱切的光線,沾染上淡紫的溫度,放肆覆蓋每一處的抵達。柔和而又盡情漫卷於空氣中的微塵,試圖以決然的態勢深入,不留任何缺口與餘地。


    他們的旅途,也走向了既定的到達。


    眼前的景象。陽光下,普羅旺斯的花田,閃著不可泯滅的光芒。


    山坡上呈現出大片大片淡紫色的薰衣草,凝合著所有恬淡適意的舒雅與昂然。這種感覺,像極了晨光裏送來的第一個安和的吻。至愛的力量,能讓人以心底的盛放為起點,使得靈魂開始浮現出半透明的真實。


    每一朵小花的開合,類比於身體中擁擠著細胞的重合,呈現出不知疲倦的勃勃生機。一簇簇的洶湧與澎湃,起伏著最原始的情欲動蕩。


    這些目不暇接的花束,在微風中搖曳作態。也像在歸期裏的優雅愛人,柔情而又不缺乏耐性地等待,渴望用愛情裏最溫暖的姿勢,迎人入懷。


    van在旁邊拿出照相機,頻繁地按下快門。鏡頭中的花海,無論從任何角度拍攝,都是絕美的風景照,根本無需加以選擇。


    這也是她,記憶深棲的色澤與明媚。


    她默默地在一旁欣賞著,並不企圖用相機保存這些美感。在她眼裏,太過於完美的畫麵,裝不下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愫。


    所以靈魂的涅槃,有時會以泯滅美好為代價,用這樣的方式,來獲得重生,才能讓自己徹底得綻放。


    需要殘缺著的,去追求完美。


    對於一個人最大的勇敢,莫過於敢於對生命探求底線發出的質疑與挑戰。


    而一個人最大的怯弱,應是對靈魂和身體無節製地消磨與損耗,以此證明無所畏懼的勇敢。


    她的頭又開始習慣性地陣痛,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極不自然的神態。van對她表露的關切示意,並沒力氣做太多迴應。昨晚未完成的交談,他們之間,原本多了幾絲默契與親切,此時又被的她冷漠地阻隔。


    沉默。無聲無息。這樣的抵抗才是最為徹底的堅決。


    在琪年的世界裏,此時此刻,是絕不需索任何人的。


    她望著眼前的花海,固執地向前走去。陽光之下用微睜著的眼,斜成一道狹長的縫隙,想要看得更清更明,瞳孔中閃現出的淡紫,已是最接近幸福的真實色調。


    裸露的腳踝,有著病態骨感的蒼白。產生出隔閡的鞋,被她脫下隨手扔在一邊,腳底觸著大地最柔軟詳實的部分。這種親近,讓人自覺身輕愉盈。


    貪婪地唿吸,一絲絲沁入心肺的香氣。漸漸,累出咄咄逼人的霸道,變成想要挖掘出內心迴憶的引子。


    當生命裏特定的人和事,無法自控,總是不斷毫無征兆地被拉扯出記憶。它們自動並列著,引爆出的情緒,匯聚拍打成腦海中鋪天蓋地的浪。必然是來勢洶洶的,會全然覆蓋住,她內心最後殘存著的理性。


    此時此刻,她猶如幸福的溺水者,無法克製地陷入其中。所臆想出的大量苦澀海水,充斥浮動,偱灌著可以鑽進的一切。身體那些細小敏感的肺泡,在持續到極限後,會開始發出撕裂的聲音。在最後的窒息裏。當望到的彼岸,是注定無法到達的解脫。她便選擇放棄掙紮,開始安心地深入,深入。沉浸,是無需終點的渴求。


    站在花海裏,薰衣草的芬芳愈濃愈烈。在她成長中曾經真心期盼過的最純真的邂逅,最真誠的情愫,最後也不過成為生命中的淺淡幽明。


    不盼迴頭,也無法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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