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n談到在巴黎工作時。她走了走神,想到巴黎,也應是她這段徒步旅行的日子之後,迫切需要的停靠站。國內那些仍對她抱有信任,心懷期盼的導演,製片,編劇。也對這次公司名義上,安排她前往法國進修自身表演和歌舞,做出了更為精細苛刻的標準與要求。


    迴想在國內最為昏暗的那段時間。風口浪尖上,媒體大多對她口誅筆伐,幾乎都是大篇大段的集中負麵報道。她所在的經紀公司,那段時間每天所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四處疏通各種關係,不斷忙著為她各種澄清,辟謠。到後來各類節目,通告邀請不減反多,價格更是一路抬升。他們準備的問題越來越尖銳,她也如期配合表現的愈來愈激烈。讓很多不知名的節目,點擊驟增,甚至一炮而紅。


    她是蘇琪年,過去被媒體連續不斷捧到太高太美過,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新星。


    她甚至也有些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就開始迅速地走向這墜落的。像是站在深淵邊上地縱身一跳,動作赤裸而直接的,甚至能聽到空氣唿嘯而過帶來的刺音,還有體內出現的持續耳鳴聲。道也不算畏懼,甚至有些貪婪放縱地享受著自己的負麵與落敗。


    輿論像點燃的大火不斷綿延,即使從紅色透成越發顯眼的黑色,她也仍是唯一的焦點。


    直到那次毫無征兆地自殺。她在和m嬉笑打趣地用過午餐後,倉促開始的過程,自然而然地發生,普通的就像一次飯後散步,代價是整整兩天兩夜的重症病房急救。


    公司和經紀人終於看不下去,決定立刻停止她所有的行程,安排去國外進修。也一向熟稔於炒作借勢的這種手法和過程,與媒體聯合起來成功地掩蓋了她內心的異常。


    最後,讓她帶著半正半負的噓頭與不斷發酵話題來到法國,仍像一個優雅的迷。而內心所有的無邊的荒涼與落敗感,大概也是自咽自知的事。


    她開始進一步想象著麵前這個叫van的男人平日西裝革履的模樣,這個渾身被昂貴的奢侈品包裹著的男人,舉手投足間,卻透露著一種少見的輕鬆詼諧的幽默感,相比自己曾在國內遇到的趾高氣揚的男人,在某些方麵,仍保持著一份低調與真誠。


    距離如此之近,甚至開始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pradaman的清香。


    她很熟悉,她見過那種色澤明亮的半透明的液體,是微微潮潤的,像戀人之間的一場激烈後,留在空氣裏愛的味道。像狂熱後的餘溫,溫和淡雅,甜而不膩。它不像某些品牌香水的氣味,總是散發出強烈霸道的香氣。


    van端著酒杯,耐心溫和地等待對她發出邀請後。她的迴複。


    她也就直直注視著他棕褐色的眼睛,用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神,就這樣看著,深入人心地,仿佛能將他所有的一切都全部看穿。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彼此對視著。


    一分鍾之後,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微笑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看著他片刻就流露出來愉悅的神情,祝願這是一場美妙的邂逅。


    兩支高腳杯心領神會地輕碰在一起,聽著它在陽光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是否可以界定為兩種人生的交互碰撞,又或者也能歸結為同一種寂寥。


    用餐過後,他們約定休整一天。隔天的午休時段,再一起出發。


    就地居住在葡萄園莊的旅店中。打開房間的窗簾,能看到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脊,葡萄架的點裝讓山體顯現出更優美的弧線。


    她依舊是光著腳,踩在柔順的軟皮木椅凳上,坐在窗邊,點燃一根煙,緩緩地吸了幾口後,看著它直到耗盡熄滅。


    夜晚總會讓人的思緒變得緩慢,冗長。記憶也會成為慢鏡頭的播放,定格重複著,再添加上些許主觀的臆想,開始自我經營出些許矛盾與浪漫。每個人都是這世界上唯一的主角,人始終最愛其自身的本質,說到底,在大多情況下是不會改變的。


    討厭睡覺和休息,因為那個時候人無法再繼續進行強有力的自我控製。理性的喪失,會讓人在潛意識不斷暴露出最不堪和脆弱的本意,自身再用以不斷感受。


    她害怕麵對,卻也分外討厭怯弱。


    有時會靜靜地看著天空從黑暗開始逐漸發白,泛藍,變得透亮。抬頭仰望著普羅旺斯的天空,來到法國,自從離開m和隨行的團隊,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叫過她的名字。


    連續獨行的日子裏,她通常稱唿自己為ra。


    不知不覺已到了和van約定的這天。早安的晨色和繚繞的煙霧,把整個房間染成了朦朧的色調。還有散落了一地的煙灰。


    無人迴應的寂寞,才最寂寞。


    低頭開始收拾行李。床底下,沙發縫,櫃子旁,已經習慣從房間各個隱蔽的角落,搜尋出屬於自己的東西,每一樣伴隨自身已有多年。


    淩亂的都是舊物,可能因為跟久了這樣的主人,也變得沒有安全感,想要躲藏起來。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似乎很滿意自己這樣的解釋。


    收拾完後,她吃了點東西,返迴到床上睡了一會。


    等到下午的時刻,她換上了她最舒適的裝束,淺色牛仔褲,白色t恤,白色的帆布鞋。對著鏡子安靜地將頭發紮高,顯得更加幹淨利索。


    鏡中的自己,有些過於憔悴的神情,讓原本精致的五官所散出的明媚也淡了些。


    想著m曾對她說過“琪年,你的氣質優雅而深邃,散發著自己特質內裏的光,這種明亮與暗淡,沒有人可以複製,它是天生適合於聚焦在鏡頭與鎂光燈下的。”


    那是他最初見到她時,他對她說的。


    那個時候她還隻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藝人。想到這些話,她心中不禁暗自開始發笑。像m這樣的人,的確是天生適合做經紀人的,也一直頗為看重她的天分和特質,盡管自己早期出道時的不成熟和叛逆惹下過不少麻煩。可畢竟在他手下簽約不到兩年,她就徹底的紅了起來。


    某層意義上,m加深了對她的束縛,卻也給了她想要的自由。


    順手戴上一對在阿爾勒小鎮集市上淘迴的舊耳釘,是詭異辛辣的藍色花紋,上麵雕刻著藤蔓植物。


    最後出門時,她在左手手腕上,套上一隻純白色的運動護腕。手上的疤痕是可以瞬間被隱藏的,哪怕始終在心裏熠熠生輝著。


    走出旅店,就看到了van,他換了一身米色的運動裝。坐在他們曾坐過的餐桌位置,表情輕鬆地四處觀望,顯得格外休閑帥氣。看到她後,就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走了過來。此時此刻,她望著他,恰好也是迎著燦爛強烈光線的角度,琪年就這樣抬著頭,半睜著眼微笑地與他對視著。


    隨後,他們一同出發,一起找尋普羅旺斯最美的花海,這應是漫長的人生中值得被紀念的一刻。


    旅途中。她和van一路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能恰到好處地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水味。依舊是pradaman的清新。


    午後的山穀是熱鬧而豐富的,沿途的鳥啼嘽鳴聲此起彼伏著,見到的路人卻並不多。她凡是看到別具一格的居民建築,都會忍不住想要拍照記錄下來。van開始也會試著給些建議,但很快發現她對藝術的敏銳異常,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捕捉到這些建築物最佳的獨特角度。


    後來幹脆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耐心地等她的對光。調焦。定格。隨後繼續前行。


    等到陽光散發灼熱,讓行走帶上了幾絲沉寂與粘重,開始洋溢出汗水的味道。


    她似乎從不主動要求休息,一直默默地與他並肩而行著,也不試圖做過多的交流,氣氛有時會顯得太過生悶。


    偶爾,當van問她需不需要停下來休息,她卻也不拒絕。順勢拉過他一同,就地坐在柔軟的草叢中。他總能找到些風趣幽默的話題,講到格外精彩的部分,兩個人也都會哈哈大笑起來。她很快便樂在其中,自身卻並沒有太多的傾訴欲望,更多的是觀察與聆聽,再不時調侃幾句。


    她的確是不懂得主動,也不懂得拒絕的人。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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