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揚塵,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向北而馳。馬車頂上,葉淩閉目盤坐,金行靈氣環繞周身,比之劍道鋒芒更加純粹。


    這金行靈脈是葉淩在聖靈教中拚了性命才得到,直到此刻,他才開始著手煉化。修士以靈脈衍化道骨,方可破天象,達至明微。隻因那天象晉升明微的天劫過於恐怖,若無道骨強橫,則肉身經不住大道錘煉,終難成大器。


    金行靈氣不斷被吸納入體,葉淩隻感到周身骨頭被拆毀一般痛苦。這是必經的過程,除凡骨而成道骨,便如那剔骨敲髓再重塑一般。若受不得這等痛苦,便難以窺測大道。


    約莫半日之後,葉淩方才緩緩睜開眼,周身靈氣散去,他也終於成功換成了第一塊道骨。神識內視,隻見那道骨潔白如玉,散著淡淡光輝,似乎含有道力。


    馬車停在一處城池以外,趕車老者將馬牽出來送上水草,休息一會兒。


    他們此番的目的地是傾安城,接百裏長空返迴太嶽城。隻因徐崢擔憂百裏長空路上會有危險,便請了長公主百裏皓月,還有葉淩前往護送。


    林閱微也同樣擔心百裏長空,便也跟著一起。秦笑則是因為好玩,硬要跟來。


    馬車後邊,秦笑伸著兩條手臂,枕在腦後,嘴裏叼著草葉,無聊的看著天上雲氣,自語道:“趕路什麽的最是無聊,既然城中皆有傳送陣法,如何不用?”


    車頂的葉淩答道:“等會兒進了城,便要去用傳送陣了。”


    在太嶽城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方才駕著馬車離開,並未利用轉送陣法。


    待得休息了片刻,趕車老者便重新套上馬,甩鞭進了城。


    城中心有傳送陣法,不過不能直抵傾安城,還要中轉兩次,方才到達了偏北的傾安城。


    這傾安城原本為大漢王朝故都,隻因數千年前漢統衰落,大乾,大衍等朝瓜分了大漢之地,後昭烈帝立業於西州,而成今日偏安一隅之勢,但好歹漢統猶在。漢丞相諸葛策興師北伐,便是要奪迴舊都傾安城。


    這傾安城早在大秦王朝之時,便已經存在,後為大漢國都,已有數萬年之久。


    葉淩立於馬車之上,入目但見城闊街寬,宮殿樓閣皆在掩映之間。高陽灑落,綠瓦紅牆光輝閃耀。突兀橫出的飛簷,藏躲在商鋪飄搖的旗幟之後。街市之上車馬粼粼,人流不息。眺遠而望,亭樓古樸,城牆滄桑,隨處可見的廢棄道紋,當年卻是保衛大漢皇都的絕世大陣。行走其間,便覺那萬載歲月,曆曆在目,當日繁華,延續至今。


    正是:“


    篷門幾度舞歌聲,古道徘徊萬世風。


    若問興衰存廢事,請君盡看傾安城。”


    馬車內,林閱微一襲雪衣,躍下馬車,微風吹過,衣袂飄搖,竟不似塵間之人。


    她尋了個方向,伸手朝虛空勾畫,一個疾字顯現,隨即化作浩然之氣灌入兩腳。接著,林閱微每走一步,便有縮地成寸之效,轉眼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葉淩與秦笑也先後跳下來,秦笑問道:“林姑娘去哪兒了?”


    葉淩不知,馬車裏小丫鬟出言道:“林姑娘是去找太子殿下了。我家姑娘要去拜會逍遙王,你們兩個就自便吧,到時候來王府找我們就行了。”


    言罷,趕車老人一甩馬鞭,馬車緩緩駛向遠處。


    各自分散,秦笑揉著肚子對葉淩道:“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你們神仙都是鐵打的身子,可我還得先填飽肚子再說。”


    葉淩笑著點點頭,二人並肩朝前,尋了個街邊攤,一人要了一碗麵。


    葉淩拿著筷子道:“我自宗門第一次下山時,吃的就是這街邊的清湯麵。現在想想已經過去四五年了吧。”


    秦笑也不聽,狼吞虎咽的把碗吃個幹淨,迴身又要了一碗。


    正吃著麵,葉淩突然神色一凜,猛然抬頭看向大街的來往人群,注視良久,卻並未見什麽異常:“難道是我多慮了?”


    …………


    傾安城不知名的一處小巷子,幽靜地近乎死寂。小巷狹窄,唯有頭頂一條湛藍的天空,布著殘雲,席卷了傾安城整日的喧囂。兩旁的牆壁上遍布著青苔,更有不少爬山虎鋪陳著。日光斜照,牆壁遮擋出的陰影撒下一片陰涼。


    一陣微風拂過,一道白衣身影掠過,於空中留下半縷芳香。


    巷子盡頭的宅子大門緊閉,裏頭竟不時傳來陣陣咳嗽之聲。


    饒是如此,那終年於夢中迴蕩的熟悉音色,仍然令白衣姑娘渾身顫抖,難掩激動的心思。


    玉手輕推,那大門分向左右,但隻見這小院裏滿是雜草,便是那生機盎然的荒涼。


    軒窗半開,那佝僂著身子的青年伏案奮筆,本就消瘦單薄的身子隨著劇烈咳嗽而顫動,似乎隨時便會散架。


    察覺到有人走進來,他微微轉頭,看向那道白衣身影,可臉色似乎滿是窘迫,竟不願被眼前之人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林閱微含淚微笑,曾經為這次重逢的許多練習,也終究沒有用上。見麵時的一顰一笑,總是勝過了千言萬語。隻要再見到你,便對了。


    百裏長空此時麵色蒼白,身子瘦了一圈,竟然是那日薄西山,病入膏肓之像。


    林閱微急忙跑進門,將自己送入了心上人的懷中,低語細言:“你不來找我,所以我便來看你了。”


    淚落無聲,百裏長空用著力氣,緊緊攬著林閱微:“對不起,對不起。”


    若得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便得兩心歡喜,一段佳話。


    …………


    逍遙王府,便在那傾安城北,原來的漢宮舊址。占地之廣,堪比太嶽皇城。


    葉淩與秦笑自正門而入,一路上宮殿林立,遊廊相連,氣象廣大,恢宏萬千。


    秦笑眼睛不夠用的四處張望,道:“好家夥,原來戲文裏唱的都是真的,這皇王家裏真這麽氣派啊!”


    葉淩笑了笑,道:“若是哪日有機會進了太嶽皇城,你就知道天外更是有天了。”


    秦笑搖了搖頭,道:“這東西也就是給別人看的,皇帝再厲害,不也就睡一張床嘛,建這麽多房子,哪輩子能住的完。”


    二人朝前走,登上數百級台階,方才來到正殿門口,經通報走了進去。


    隻見這殿內雕梁畫棟,燈火輝煌,迎麵王座上是一頭戴紫金冠,身著袞龍裘的中年人,不消說便是逍遙王百裏千山,奉旨鎮守傾安城。


    下手坐著螓首蛾眉,華衣珠佩的大乾長公主,百裏皓月。


    葉淩帶著秦笑上前一禮,百裏千山笑著道:“你義兄與我也是舊相識了,無須多禮,都坐吧!”


    眾人落座,秦笑四下尋覓一番,卻不見林閱微和太子百裏長空,便脫口道:“怎麽不見林姑娘和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百裏千山眉頭緊鎖,二目凝神。百裏皓月神色凝重,低頭不語。


    葉淩心知有異,開口問道:“莫非是長空太子,有什麽不便?”


    百裏千山歎息一聲,給葉淩解釋。卻原來百裏長空不知何時,竟然被人下了毒,自被廢離開太嶽城後,毒性才慢慢發作。可此時,毒藥已經入了道體,即便是百裏千山請來藥王穀的醫道聖手,竟也難以祛除此毒,隻能以丹藥減緩毒發的速度。


    聽罷百裏千山之言,葉淩追問道:“此是什麽毒,何人所下,王爺可有眉目?”


    百裏千山道:“據藥王穀的前輩說,此毒名為誤戀紅塵,乃是毒榜上排名前五的天下奇毒,毒藥需分七七四十九日依次服下,初時並無察覺,直到身削體弱,修為減退之時,才能知曉,而藥王穀也難以配置解藥。至於這下毒之人麽……”


    百裏千山頓了頓,沉聲道:“此毒隻有冥府才有,因此無從知曉是誰人下的毒。”


    葉淩聞言,心中一驚,他還記得那冥府的殺手,莫尋。當初他在太嶽城時,也曾遭到莫尋的追殺,幸好有花信風身邊的風雷二老相救,才幸免於難。


    得知此事又是冥府所為,葉淩陷入了沉思,難道大乾朝廷的爭鬥背後,還有冥府再插手不成?


    …………


    床榻上,百裏長空半躺著,靠在林閱微身上,語氣有些弱,言道:“自從來了傾安城,這心中倒是安靜了許多。這些日子,我將先師的文稿都做了整理,並寫了傳,你幫我將它帶走,留給後人吧。先師雖然在文壇上耕耘不多,但怹留下的幾筆,不該被忘記。”


    林閱微點了點頭,柔聲道:“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便不要再操心別人的事了。告訴我,是誰給你下的毒,你心中肯定知道這個人是誰,對不對?”


    百裏長空微微轉頭,看向窗外:“知道是誰又如何?人終有一死不是麽?更何況他也隻是一個可憐人,如果我的死能讓他有所釋懷的話,倒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你總是替別人著想,為何不替自己想想?”


    “我麽,”百裏長空默然片刻,慢慢閉上眼睛道:“我隻是對不起你,我答應過你的事,現在沒有辦法兌現了,讓你等了那麽久,倒頭來卻讓你看到我這幅樣子。”


    林閱微輕輕將臉貼在百裏長空的額頭上:“傻瓜,隻要有你在,我便滿足了,你答應我的,現在不是做到了嗎?”


    百裏長空輕輕歎息,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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