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颯,滿地黃葉隨之漫卷,曆經了秋霜洗禮,終究脫離了主幹,身不由己的四散離去。


    踏著滿地落葉,葉淩的步伐卻越來越沉重。目的的堅定與身體的抗拒不斷做著鬥爭,折磨身體的心靈。


    他望向前方,早不見了第一次來時的好風光,層層雲霧阻隔,似乎要掩蓋當初發生過的一切。


    落依舊蜿蜒向前,不見盡頭。葉淩默默的走著,眼睛裏浮現的卻是記憶裏的種種。


    他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夢裏,重新踏上這條路,可此時的真實卻遠比夢中的虛幻,更加的令人難以相信。秋風冷冷佛過麵頰,卻依舊喚不醒執意沉浸在迴憶中的癡人。


    在他背後,寧長歌攬著半雪,身後跟著妖熊小小,浮於半空之上。


    小小問道:“葉大哥要去哪兒?怎麽感覺還有好遠的路,他為何要如此緩慢的步行?”


    寧長歌不答,他並不知道發生在葉淩身上的事,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前去打擾。


    翻過一個又一個山嶺,路上卻死一般的沉寂。這裏鳥獸散巢,魚蟲匿跡,仿佛一塊死地,見不到半個生靈。


    半雪隻覺得寒意越來越盛,不自覺的往寧長歌懷裏靠了靠。她現在已經進入了先天鏡,很快便會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


    雲霧漸漸向兩邊退散,葉淩立於一處山崖邊上,舉目看去,這裏竟然是一個巨穀深坑,靈氣全無,草木不生,深不見底。


    還記得當初銜月閣一戰,最後毀滅之力爆炸開來,將此地靈脈徹底毀壞,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寒風凜冽刺骨,衣袍漫卷。葉淩看向這番景像,目光中多了幾分深邃。


    寧長歌三人在他身後落下,小小驚道:“好大的一處死地,任何生靈都無法生存。”


    寧長歌不答,看向葉淩。


    良久之後,葉淩頭也不迴的道:“我……要去見一個故人,你們就留在這裏,不要跟來。”


    言罷,葉淩木劍飛起,浮於身前,葉淩起身踏上劍身,隨之飛向穀內。


    半雪與小小看向寧長歌,寧長歌道:“葉子心中有事,我們就隨他去吧,在這裏等著就好。”


    ……


    萬丈深坑,放佛一片地獄般的黑暗。葉淩緩緩落於地麵,地麵上黃土堆積,巨石亂滾,早不是當初的樣貌。


    葉淩漫無目的的在地上走著,這裏的一切都熟悉而陌生,充滿了壓抑。


    過了許久許久,他突然見到了不遠處的一塊木牌,他急急忙忙趕過去,見到了一處墳墓。


    木牌上的字,不停戳痛葉淩的心:“亡者,銜月閣陸離”。


    “啊哈哈哈哈——”


    淚如泉湧,悲似山崩。葉淩跪在墳墓前放聲大哭,聲嘶力竭,似乎這麽長時間堵塞在胸中的鬱結之氣,要一起發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淩如脫力一般倒在地上,陸離的身影就這麽一直浮現在他眼前,久久不曾散去。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葉淩不斷重複這句道歉,卻再也沒機會彌補。


    他慢慢爬起來,再次看向這塊木牌。他還認得這上麵的字。這字是大哥徐崢的筆跡,他的一切事情,終究沒有逃過大哥的看護。


    葉淩站起身,用手輕輕的將木牌拔出來,又一捧一捧的將墳墓的土扒開,裏頭放著的,是一件褪色的嫁衣。這嫁衣是當初陸離被安排嫁給夜輕寒時穿的,現在反倒做了這衣冠塚。


    葉淩輕輕的將那嫁衣捧起來,貼在胸前,小聲的說道:“這裏暗無天日,孤孤單單的,你肯定不願意待。我帶你出去,找一個好看的地方。”


    說著話,葉淩踏空而起,不斷攀升飛出了深穀,然後一路朝北而去。


    山崖上小小看到葉淩的身影,急忙招唿寧長歌,但寧長歌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搖了搖頭,隨後繼續閉目打坐。


    小小見了,也不敢去追,重新坐下。


    葉淩一路北行,終於尋到一處滿是花草的山坡,香飄數裏,景色絕倫。


    葉淩緩緩落地,找尋了一個心儀的地方,蹲下身,開始用手輕輕的扒土,挖出了墓穴。緊接著,他又小心翼翼的將陸離的衣服放進去,輕輕的將土蓋好,做成了墳墓。


    站起身來,葉淩轉身去到山頂,砍到一棵大樹,以木劍削出了一塊木牌,用手指引動劍氣,在木牌上刻好了字,立於陸離的墳前。


    花香叢中,隻見那木牌上寫著:“亡妻陸離之墓,夫君葉淩丁辰年深秋立。”


    葉淩坐在墳墓前,開始自說自話的與“陸離”聊起來:“你知道嗎,自從那一天以後,我就誤打誤撞的去了太嶽城……”


    葉淩便如同一個出遠門的丈夫,迴家來向妻子描述著自己的經曆與見聞。隻可惜這個妻子隻會一隻微笑的看著自己的丈夫,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你,”葉淩紅著眼睛:“有人告訴我這世上真的有地府,有六道輪迴。既然如此,你一定要等著我,不許自己先去投胎轉世。我要去找你,我要去見你。我不要下輩子,我隻要這輩子!”


    葉淩的每一句話都在刺痛自己的心,直到他哽咽著說不下去。


    鬥轉星移,這墓前一坐便是七天七夜,葉淩不知道與“陸離”說了多少話,既是對“陸離”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終於,他還是站起身來,望了望頭頂的天空:“修道不為長生,隻為今生能夠再見你一麵!”


    言罷,一陣清風掠過,滿山坡的花草輕輕搖擺,似乎在道別……


    …………


    山崖之上,小小看著越來越近的身影,跳著腳喊道:“葉大哥迴來啦!葉大哥迴來啦!”


    寧長歌與半雪也站起身,目迎葉淩趕迴來。這幾日他們自是擔心不已,見葉淩平安,這口氣總算是鬆了下來。


    葉淩立於三人麵前,也不多言,隻是道:“我還要迴太嶽城尋我大哥,還有不見的三弟。這朝廷兇險,你們還是不要跟著去了。”


    “葉子這叫什麽話,”寧長歌皺眉道:“難不成我還怕了。為朋友,我寧長歌肯定不會後退半步!”


    葉淩卻搖了搖頭,道:“非是我怕拖累你們,隻是修道之人,本就該遠避紅塵,此番我找到三弟,也會盡早離開太嶽城。到時就去尋你們。”


    寧長歌聞此言,還要堅持跟去,卻被半雪搶先問道:“葉大哥,我們到時候去何處匯合?”


    葉淩想了想,說道:“我有東西在南園耕農田下事手上,他讓我去南園尋他。我們也在南園相聚吧!”


    寧長歌自是聽過田下事的名號,當即點頭道:“一言為定!”


    葉淩又看向小小,道:“小小,現在我們還不能幫你找到族人,你就先跟著長歌與半雪,等我們把事情做完,就幫你去找族人。”


    小小很依戀葉淩,但他不願多給葉淩填麻煩,隻好點了點頭,走到寧長歌身旁,臉上掛著失落。


    “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別過,日後再見!”


    “葉子,千萬保重,我等著再與你把酒言歡!”


    “一言為定!”


    說完,四個人便分頭離開,心中期待著日後的相聚……


    …………


    太嶽城氣勢恢宏,幅員遼闊。


    東門以外,旗幟招展,守城士卒分列左右,嚴整肅穆。


    城門口,左相周擎,亞相左逢源等官員靜靜等候。


    不多時,遠處一隻巨鱷嘶吼,上柱國梁晨領著兵馬返京而來。周擎等官員出城相迎,好大排場。


    來在近前,梁晨翻身落地,衝百官一禮:“煩勞百官相迎,本將謝過!”


    周擎笑著上前,出言道:“將軍勞苦功高,理當如此,快請進城,陛下正等著接見將軍呢。”


    梁晨點了點頭,與周擎並肩而行,梁晨沉聲道:“長兄被王錦帶迴京城一事,父親可知曉了?”


    周擎道:“朝廷之事皆逃不過恩師的耳目,隻是現在還不知道梁源被關在何處。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先去見過了陛下再說。”


    梁晨點了點頭,率領兵馬與百官一同入城。


    亞相左逢源看向一眾官員,又望了望城外,大柱國徐崢還沒有出現,這眾人便都盡數離開,如此看來,又是周擎搞的鬼。


    未多時,但見城中浩浩蕩蕩走出來一群人,最前邊的人身著儒服,年輕氣盛,竟是國子監的數千學子。這之後,一些著官衣,白麵長須,儒雅謙和之人,乃翰林院數百學士。兩旁邊著藍色官衣,手持笏板的,是禦史台的言官禦史。


    左逢源見了,立叫不好,站在他們身前喝止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還不退迴去!”


    國子監為首的,正是顧亭嵐之子顧書辭。顧書辭衝左逢源抱拳一禮,道:“亞相大人,學生有禮了,不過今日我等不是為亞相而來,而是為了那屍餐祿位,目無王法的徐崢而來!”


    “胡鬧!”左逢源喝道:“大柱國之名,豈是你們可以汙蔑的!”


    旁邊一禦史言道:“徐崢擁兵自重,養虎為患,全無人臣之禮,我們要參他,絕不許他踏進太嶽城半步!”


    左逢源麵對一眾清流之士,正不知如何是好。卻不想幾個士兵衝過來,架起他來,將他帶上了城樓。


    城樓之上,輔國老將軍衛北辰道:“左閣老,莫要怪罪。”


    “衛將軍,你有守城之責,就看著他們如此胡鬧不成?”


    衛北辰道:“內閣沒有批文,皇上不曾降旨,末將無可處置。隻能自作主張,先救左閣老遠離是非之地。左閣老若是想懲治他們,悉聽尊便。不過我這手下的兵將,可不能去打人!”


    左逢源擺擺手,叫來一個兵卒,一一吩咐道:“你,立刻去將此事通知內閣;你,去告訴三皇子;你,去通知禦史台三位掌院;你,去通知吏部尚書顧亭嵐。趕緊去!”


    “是!”


    幾個士卒前腳剛走,衛北辰看著城外,沉聲道:“來了!”


    左逢源尋聲看去,隻見大道上,一輛普通的馬車慢悠悠的朝著城門駛來,裏頭坐著的,正是大柱國徐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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