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詩曰:“


    秋暮橫軍萬裏征,寒歌虜陣動邊城。


    他年題畫淩煙闕,白骨風沙未落名。”


    邊城城門大開,一杆金槍殺透敵陣,策馬狂奔而出。身背後,數十老卒隨行,手中刀槍飽嚐鮮血,猶渴望殺戮。


    秦將軍金色麵具映出日輝,鮮紅披風獵獵作響,胯下寶駒縱躍而起,衝進漢軍重圍之中。


    “殺!”


    周圍軍士悍不畏死,卻難以阻擋秦將軍腳步。身背後屍體橫倒,血流成河,又很快被活人趕上填補。


    一馬當先,背後士卒已經追趕不上,被漢軍團團包圍,衝殺不出。


    叢征砍翻一人,大口喘息。葉淩從他眼神中讀出驚恐,不由得出言撫慰道:“莫要驚慌,隻做尋常。”


    叢征不敢稍有懈怠,他們已經陷入重圍,身邊同伴不斷倒地身死,被砍做肉醬。他們要拖到秦將軍取敵將首級那一刻。


    眼望著隻差幾步之遙,那漢軍主將握緊手中長劍,身前護衛紛紛衝殺上前,卻隻做了槍下之鬼。


    秦將軍破開阻礙,直麵那漢軍主將。不由分說,挺槍便刺。


    那漢軍主將卻冷然一笑,撥馬便走。正在追趕之際,秦將軍馬失前蹄,陷落深坑之內。


    漢軍主將哈哈大笑道:“我早聽聞此城有一金麵小將,可萬軍中取敵將首級,果真名不虛傳啊!隻可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音剛落,他突然心中一顫。自他麵前憑空飛來一柄木劍,使他來不及躲閃,便被刺穿喉嚨,氣絕身亡。


    漢軍陣中,一白衣青年手拿一柄鐵劍,徑自殺透重圍,趕至土坑邊上,出言道:“秦將軍,不知此番又該請我幾壇烈雲燒?”


    一聲戰馬嘶鳴,寶駒帶著秦將軍跳出坑來,立身葉淩之側。


    周圍漢軍皆不敢上前,緩緩後退,閃出一片空地。


    秦將軍高喝道:“爾等主將已亡,還不速速退去,莫待本將將你們趕盡殺絕!”


    此言一出,有漢軍副將咬咬牙,命人帶著主將屍身,傳令撤軍。


    漢軍一退,城牆上大乾軍士高唿萬歲,秦將軍之名響徹雲霄。


    葉淩皺眉問道:“何不乘勝追擊?”


    秦將軍搖頭,指著漢軍軍陣:“大漢丞相諸葛策用兵如神,進退有度,漢軍便是撤退也陣型嚴整,不可追趕。”


    聞此言,葉淩便不再多言,同秦將軍一起迴城。是夜,將士們飽餐痛飲,分外高興。


    叢征酒醉,拉著葉淩道:“若不是陳兄弟,我已然死在城外,沒說的,以後你是我親兄弟,哥哥帶你迴家,見你嫂子!”


    葉淩苦笑,好容易將叢征安頓好,才出離營帳,走上城牆,果然見秦將軍坐在牆頭,肚子飲酒。


    葉淩上前問道:“何不與眾人同樂?”


    “邊城征伐不絕,”秦將軍答道:“今日與你同笑同樂之人,明日或許便陰陽兩隔。我見過太多,痛過太多,已經不願再去觸碰。”


    葉淩聞言不語,坐在秦將軍身側,接過她遞來的酒壇,灌下一口,長出了一口氣道:“若是無有戰爭,這大漠邊陣,倒也別是一番美景。”


    秦將軍卻道:“若如你之言,沒了戰爭,便不會有人慨歎邊城景色。既然得到,便無珍視。人欲所向,才顯美好。正因如此,才會有這征伐不斷,戰爭難絕。”


    “將軍在此地多久了?”


    “十年罷了。”


    “塵世間有幾個十年呢?”


    “正因塵世間命途短暫,每個十年都彌足珍貴。”言到此,秦將軍看向葉淩:“如你一般修士,可曾珍視過十年之期?”


    “也許吧,”葉淩笑道:“我踏入道途尚不足十年,而今重又歸於塵世。大夢一場,不過如此。”


    秦將軍道:“既如此,喝完這壇救,你就離開吧。明日,這座城便要失守,你無需留下陪葬。”


    葉淩心中也猜到這座孤城早該被棄守,大概隻是因為秦將軍,才一直未丟。若不然,大漢兵馬壓境,此刻早該派遣援兵才是。


    但葉淩反而問道:“何不一同離開?”


    秦將軍不答,葉淩便追問:“還有何留戀?”


    秦將軍轉身離開:“我的戰友皆埋骨於此,當年盟誓,與此城共存亡,絕不背信棄義!”


    目送秦將軍離開,葉淩迴過頭,灌下一口酒,無奈一笑:“原來女人也這般執拗,和她一個樣子!”


    …………


    朝霞漫天,待秦將軍重新走上城牆時,卻見葉淩依舊坐在那裏。


    “今日當見分曉了,”葉淩頭也不迴的指著城外道:“殺氣布滿了整個天空,城破隻在旦夕之間。憑你如何英武,此番也無可奈何了。”


    秦將軍不以為意走上前道:“昨日本該城破身死,隻是因你之故,多活一日。今日捐軀,無可傷悲。”


    “或許我會傷悲,”葉淩歎息道:“我見過友人就在麵前亡故而無能為力,你難道想讓我再償那錐心之痛嗎?”


    秦將軍微微一愣,旋又冷聲道:“相識不過數日,你我算不得友人。”


    “相識數日,我已救你兩迴,你現在的命不該有我的份?”


    “你自救我,非我之願,”秦將軍語氣冰冷:“我問心無愧,並無虧欠!”


    言罷,不等葉淩多言,她便高喝揮手,城下士卒紛紛各司其職,準備迎敵。


    葉淩看向城外,漢軍軍陣嚴整,殺氣凜然,比之昨日更為勇武。


    城內巨石、箭羽等物近乎耗盡,根本無可固守,等候這些兵將的,隻有死路一條。


    秦將軍目視城外軍陣,轉身對張將軍道:“今日一戰,有死無生。若有貪生怕死者,盡可離去!”


    張將軍單膝跪地,拱手道:“我等追隨將軍,雖死不退!”


    “雖死不退!”


    眾士卒高聲附和,視死如歸。


    “好!”秦將軍率領眾人走下城池,翻身上馬,喝道:“隨我最後一次衝陣!”


    漢軍帥旗下,停有一輛馬車,上頭高坐一青年人,錦衣玉帶,竟不似領兵之將。麵前有溫酒香茶,在這兩軍陣前,卻也悠然自得。


    眼見得城門大開,數百大乾兵士雖秦將軍出得城來,列陣遙對。


    漢軍一將領來在馬車前,拱手道:“將軍請看,大乾守軍要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青年人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早聽聞此城有一金麵金槍秦將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傳令,務必將那敵將活捉,其餘兵卒,一個不留!”


    “得令!”


    戰鼓擂動,號角齊鳴。兩軍對壘,雖實力懸殊,氣勢卻也互不相讓。


    葉淩站在叢征身側,叢征釋然一笑道:“陳兄弟,你快走吧,幫我到露州風海城外雅河鎮去找你嫂子,告訴她我迴不去了讓她尋個好人家改嫁吧。若是有來生,我再去見她,做個長久夫妻!”


    葉淩拍拍叢征肩膀:“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生死!”


    “衝!”


    秦將軍一馬當先,身後張將軍緊隨,大乾兵馬率先發動進攻。


    漢軍自是優勢所在,大軍掩殺而至,瞬間便將大乾兵馬淹沒其間。


    秦將軍長槍揮舞,金光耀眼,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但因為將帥有令,隻許活捉,令漢軍束手束腳,無可奈何。


    那漢軍副將見了,撥馬來在帥車前,拱手道:“將軍,那敵將十分了得,尋常將士,恐怕戰之不下!”


    青年人頓時來了興致,舉目觀望一番,立時起身道:“待我拿她!”


    話音剛落,但見他走出華蓋,踏空而去,轉眼便來在秦將軍麵前,笑道:“將軍勇武,不如為我大漢效力,我當讓位以待!”


    秦將軍不答,長槍反手便刺,但被青年人輕鬆躲開。


    青年人無奈道:“一介女流之輩,卻被棄之孤城,大乾之人,竟然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實在令我氣憤。”


    此言一出,秦將軍槍法似有慌亂,青年人大笑道:“看來將軍麾下將士尚且不知將軍乃女兒之身呀!”


    秦將軍麵具遮麵,看不出表情,但槍法越來越快,竟是招招要至青年人於死地。


    “果真有趣,不過本將軍令在身,實在不可戀戰,不如秦將軍束手就擒,咱們再好好聊聊!”


    話音剛落,這青年人拂袖一揮,一股道勢衝霄而起,自袖中射出一支袖箭,直取秦將軍。


    秦將軍將長槍刺去,卻被袖箭的道韻震開,躲閃不及,便要受誅。


    正這時候,葉淩閃身擋在秦將軍身前,木劍鋒芒畢露,破開袖箭道韻。葉淩直起身子,任憑那袖箭刺入肩頭,血水噴濺。


    葉淩倒在秦將軍身前,微微一笑道:“你的命……我已經替你……留在了這座城……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陳風!”


    秦將軍大喝一聲,突然將葉淩攬在身前,撥轉馬頭道:“全軍撤退!”


    言罷,隻見她兩腿用力,跨下神駒縱躍而起,跳出數丈遠,來在大乾將士中間。


    秦將軍道:“我自開路,張將軍斷後,一同衝出去!”


    話音未落,秦將軍長槍揮舞,殺開一條血路。身後將士歡欣鼓舞,緊隨其後,突出重圍。


    叢征看向倒在秦將軍馬上的葉淩,不由得心中感概:“陳兄弟,你說的對,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生死!”


    直待大乾僅剩了數十人逃出重圍,青年人也未下令追趕,隻是目送他們離開,微笑著自語道:“還真是有趣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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