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之間,步非雲扶著步紅塵,哭著道:“叔叔,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步紅塵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似乎已經忘記如何做表情了,都說人死之前,會迴顧自己的一生,步紅塵好像也不能例外……


    …………


    北域,始終是一片嚴寒之地,溫暖的日子十分短暫,所以彌足珍貴。


    飄雪城外的一片草原,每年到了這個季節,都會開出美麗的花。


    半山坡上,一個小姑娘正挎著籃子,在摘那些黃色的花。


    一個剛剛學會禦物飛行的少年路過,掀起了一陣狂風,將那些花朵紛紛吹散。


    小姑娘氣壞了,掐著腰道:“你這個壞蛋,把這些花都給弄壞了!”


    少年不以為意,跳下地麵來,走到小姑娘麵前,道:“幾朵花而已,每年都會開,沒了就沒了唄!”


    “明年,明年就不是它們啦!你真是一點都不懂!”


    小姑娘蹲在地上,將那些花瓣撿起來,放到籃子裏去。


    “你撿這做什麽?”


    “一看你就是城裏的公子哥兒,啥都不懂,這叫懷希花,它的花不僅顏色好看,而且還能吃,用它煮粥最好了。”


    少年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因為他很早就開始修煉,已經辟穀,不需要吃這些凡俗的食物。


    小姑娘看少年一臉茫然的樣子,抿嘴一笑,道:“一看你就沒有喝過,下次我帶你去我家,煮給你喝!”


    少年點了點頭:“我一定去!”


    可這似乎隻是兩句客套話,因為兩個人很快就各自離去了,既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沒有約定下一次的見麵。


    就這樣過了幾天,少年再一次來到城外,小姑娘也依舊在山坡上摘花。


    “你還怪我上一次弄亂了花,你將它們都給摘了,不也一樣?”


    小姑娘道:“才不是呢,你弄壞的都是那些還沒有留下種子的花,我摘的都是已經留下了種子的花。”


    “有什麽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啦!留下了種子,就是留下了希望,這樣明年,山坡上又能開滿美麗的花了。”


    小姑娘笑著,少年看著,清風讓花香飄散,浸入心田。


    少年道:“我來幫你吧。”


    “好啊,來,我教你,你看隻要這樣就能分辨出來……”


    夕陽西下,小姑娘抱著一籃子花,滿臉笑意:“你明天還來不來?”


    少年愣了一下,道:“來!”


    “那說好了,明天我們還在這裏見麵,不見不散!”


    “好!”


    兩個人約定好了時間,各自離去。


    到了第二天,少年早早就站到了山坡上,眺望著小姑娘昨天離去的方向,滿是期盼。


    終於,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小姑娘今天的籃子裏還有一個小壇子。


    “說好了,要請你喝粥的,快嚐嚐看!”


    打開來,雪白色的粥米間漂浮著那些金黃色的花瓣,稻香與芳香混合,是一種別樣的美味。


    少年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仿佛可以讓他忘記一切不愉快。


    他笑了,這是小姑娘第一次見他笑:“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後要多笑笑啊!”


    “那你螚多給我吃粥嗎?很好吃,我還想吃。”


    “好啊,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兩個每天都會在這裏碰麵,山坡上的花不見減少,他們之間的話語也漸漸多起來了。


    溫暖的季節很短暫,正如世間的美好,因此而變得可貴。


    很快,天空便落了雪,覆蓋了一切,那些孕育生命的種子隻能蟄伏在厚厚的泥土之中,等待下一個春季的到來。


    自從落了雪,小姑娘就再沒有來過山坡,雖然少年依舊每天都會在這裏駐足觀望。


    修士少有四季的感觸,自然也沒有發現今冬異常的寒冷,仿佛要凍結一切。


    城外的那些農莊都受了災,不管是人還是牲畜,都死去了很多。


    沒有過度的悲傷,這在北域並不算少見。


    即便環境這麽惡劣,他們卻沒有想著離開,這是為什麽呢?


    總不會是那些樹,那些虎豹豺狼在驅趕他們吧?隻是人而已,人奴役了人,人驅趕了人,人最大的威脅從來都隻是人罷了。


    我們不斷地強調合作,不斷地要求和平,隻是因為這都是很少有過的,彌足珍貴的東西罷了。


    少年在修煉中度過了這個嚴冬,他的修為增長得很快,但他並不快樂。


    家族的培養隻是將他當成了工具,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他每天都在想念小姑娘,和她坐在山坡上聊天時,才真的讓他覺得自己在活著。


    轉眼又是一個春天,冰雪融化的水滋潤了土地,讓這片大地重新煥發生機。


    隻是那剛剛出現的綠色,很快就被饑民啃食幹淨。


    去歲冬天的災害太大,很多人家破人亡,很多人妻離子散,活下來的人也難以為繼。


    少年守著那處山坡,希望懷希花可以早早地開放,吸引來那個朝思暮想的姑娘。


    終於,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少年的眼中,她不再活潑,整個人都十分虛弱,手裏的籃子拖在地上,慢慢地向前走。


    她身上好像多了很多傷痕,那是凍傷和鞭傷。


    小姑娘能夠活下來,不知依靠的是什麽。他們家被大雪壓垮了,家裏的食物要緊著男人們吃,如果她多吃一口,都會被打。


    她穿著較為單薄的衣服,度過了這個冬天。


    看著她的樣子,少年滿是不解:“出什麽事情了?是誰在欺負你,告訴我!”


    小姑娘擠出一絲微笑,道:“花又開了,隻要懷著希望,就好。”


    少年用丹藥為她治療好了傷勢,又給了她很多錢,但她的身體好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小姑娘說:“我這一段時間可能鬥沒辦法來了,你要照看好這些花,讓它們每一年都能這樣旺盛地開放。”


    少年點了點頭:“我一定會的。”


    小姑娘果然沒有再出現,而少年瘸每天都會前來,甚至畫了一個小型的陣法,不讓人隨便靠近。


    終於有一天,幾個小男孩到山坡這裏玩耍,遇見了少年。


    其中一個小男孩指著那片懷希花道:“以前我姐姐經常摘這花去熬粥喝,哈哈哈,一點都不好吃的東西,她還喝得津津有味,真是天生的賤種。”


    少年聞言,一股道力便將那小男孩抓到身前,道:“你姐姐可是那個穿著破衣,經常到這裏采花的那位姑娘?”


    小男孩嚇得尿了褲子,他的夥伴們早就逃之夭夭。


    “迴答我!”


    “是……是她……”


    “她現在在哪兒?”


    “她……她被賣了。”


    “賣了?為什麽被賣了?”


    “爹娘說她是個賠錢貨,家裏去冬招了災,養不起我們一家子,所以把她賣給人家做老婆。”


    “胡說,那天我給了她很多錢,足夠你們家過好一陣子了。”


    “原來是你啊,那錢確實救了我們一家,隻是我那姐姐已經救不活了,爹娘說不如賣了她,省得留在家裏還臭塊地。”


    “混賬!”


    少年手上一用勁,那小男孩頃刻便被掐死。


    少年怒不可遏,就這麽拎著這小男孩的屍體,走到了他們的村子裏。


    村民們早就聽先跑迴來的孩子們說了,紛紛抄起家夥要來救人,隻是這些凡夫俗子哪裏是少年這個修士的對手。


    隻是幾次揮拳,便打得他們站不起身。


    村長是個上了年紀的長者,忙跪下來道:“神仙爺爺,我們要是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明言,小老兒一定想辦法賠罪!”


    少年將小男孩的屍體向地上一扔,冷聲道:“他的家人在何處?”


    雖然不情願,但一對中年夫妻被村民們給推了出來,他們身上穿著剛買不久的新衣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少年道:“還有一個小姑娘,她在哪兒,我要找她。”


    聞聽此言,那婦人還以為是自家女兒招惹的是非,邊哭邊破口大罵道:“那個小賤種,天生就是個惹禍的根苗,我們早就把她賣了!”


    旁邊那中年男人也道:“就是就是,那個小賤種,真是該死,神仙爺爺,她現在跟我們可沒有半點關係啊!”


    少年轉頭看向村長,問道:“他們是那小姑娘的親生父母?”


    村長點點頭,少年又問:“他們為何要賣自己的孩子?”


    村長也怕少年追究到他們村子身上,便道:“那個賤貨,怎麽能養活,早賣了早好,要依著我,就該除掉她這個禍根。”


    村民們都以為是小姑娘招惹了這位神仙,紛紛附和,對小姑娘破口大罵。


    少年麵色更冷,問道:“你可知道她被賣到了哪裏?”


    “知道,就在五十裏以外的長門村,那裏有個開煤窯的叫徐卓,就是賣給他了。”


    “我知道了。”


    少年踏空離去,村民們都鬆了一口氣,那婦人趴在兒子屍體上大哭,男人在一旁繼續罵自己的女兒。


    殊不知少年一頭斬出一刀,刀氣好似大山一般粗壯,將整個村子淹沒,夷為平地,無一幸免。


    “或許太便宜你們了。”


    少年喃喃自語,隨後來到了五十裏外的長門村,隻是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徐卓的所在。


    不過他並不在家,家裏也沒有小姑娘的身影。


    他來到了一處賭錢的場子,那徐卓正在給邊上人抱怨:“這幾天真他麽晦氣!”


    “你不是前兩天買了個媳婦兒嗎?”


    “別他麽提了,老子讓人給騙了,那個賤貨,瘦得跟麻杆一樣,摸著硌手,老子玩過幾迴就膩了,正好有人牙子,就給賣了,換迴來幾個錢還都輸給你們這幫王八蛋了。”


    “哈哈哈,是不是你那家夥事太大了,小丫頭受不住啊?”


    “得了吧,我可知道他的毛病,根本就起不來,隻會拿著木棍子亂捅,怕不是讓你給捅壞了吧?”


    “滾滾滾!讓你老婆來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老婆在家中偷漢子呢,沒工夫伺候你哈哈哈哈!”


    忽然門被踹開,眾人停止了說笑,少年走進來,一刀便斬殺了數人,刀抵在徐卓的腦袋上,冷聲道:“那姑娘在哪兒?”


    徐卓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道:“賣……賣了。”


    “賣給誰了?”


    “梅老婆子,她專幹這個。”


    “人在哪兒?”


    “你放開我,我帶你去。”


    一刀落下,徐卓的手被剁掉,痛得他發出殺豬般的叫喊聲。


    “說!”


    “村東頭,門口有一顆紅楓。”


    又是一隻手被剁下,徐卓徹底沒有了力氣叫喊,但少年的刀並沒有停下,幾乎是將他剁碎了,才起身離開。


    活下來的其他人看著一地的碎肉,估計再也不想吃餃子了。


    梅老婆子是遠近聞名的人牙子,可就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受到什麽製裁。


    少年找到她的時候,她很淡然,道:“那姑娘原本打算賣到窯子去,可是被姓徐的玩壞了,下邊不能用了,所以賣給一個獵戶了。”


    “獵戶買她幹什麽?”


    “吃唄,那家什麽都吃,人肉也買,要是山裏遇見落單的,他也殺。”


    少年聽罷,殺了梅老婆子,去找那獵戶。


    去到獵戶家的時候,屋子裏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抱著一隻人手在啃,旁邊的房梁上掛著半張人皮。


    獵戶摟著老婆在炕上,滿頭大汗。


    少年認出了那隻手和那張人皮,他的心很刺痛,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殺了獵戶一家,他也沒有釋懷,他記得他又出去殺了很多人,殺了很多的壞人,那些本不應該活著卻活得無比滋潤的壞人。


    漸漸地,他的刀變得血紅,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的血染紅的,那就是絕情刀。


    他的心死了,再也沒有一絲一毫人該有的那種情感,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理會自己的族人,除了那個一直對他很照顧的兄長。


    直到他在抗天城報仇時,遇見的那個少年,他似乎和他當年有著一樣的眼神,他願意舍棄一切,隻想著報仇。


    於是,少年成了他的徒弟,向他學習絕情刀法。


    少年去報仇了,但他沒有成功,直到他似乎又找到了他失去的東西,原本絕情的心又有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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