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許多日沒有剃頭,江行之頭發亦是長長了許多。


    言蕪用鳳棲寺裏的菜刀幫他將長了的頭發清理成光頭,這才又幫他包紮傷口。


    她聲音心疼地問:“疼嗎?”


    “不疼。”


    “心呢?”言蕪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位置,問:“會疼嗎?會失望嗎?會不會很難過?”


    “不疼,也不難過。”


    世人懵懂無知,也因此,才有他們這些人來弘法傳道。


    江行之不會失望難過,也不會怨憤那些不明事理的眾人,他隻憐惜他們。


    言蕪就用手指戳他的腦袋,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呀。”


    他?怎麽了?


    他等著她說下文。


    但她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而是低頭,親了親他被砸破的額頭處:“我心疼。”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她胸口:“你被他們傷了,我很心疼。”


    “我不疼。”江行之隻得認真的重申:“一點都不疼。”


    比起佛祖以身飼虎,他這根本算不得什麽。


    百廢待興,言蕪也沒想著離開,與官員們一起商議著安置那些災民們的事情。


    也因此,她搬迴了官邸。


    江行之,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見到她。


    他被勒令不得離開鳳棲寺,但還是有人時不時地站在鳳棲寺外哭嚎大罵。


    有在暴風雨中失去家園的人,有在洪水中妻離子散的人,還有在瘟疫中沒了親人的人。


    這些人哭聲淒慘,蓬頭汙麵衣著襤褸,目光更是兇惡,看到江行之,恨不得撲上去將他生吞活剝。


    江行之連院門都不能出了,隻能每日裏在山外那些人的謾罵聲中誦經打坐。


    她,一直在官邸,已經二十天沒有上山。


    她,很忙嗎?


    江行之白日裏剛生了這樣的念頭,傍晚的時候,言蕪上山。


    二十多天,她曬黑了,且似乎,不如從前明媚,就連他經常見到的笑容,也從她臉上消失。


    她盯著他,眉眼憂愁而又沉沉。


    他望著她緊鎖的眉頭,手指動了動,竟有了想去幫她撫平眉頭的荒唐念頭。


    “駙馬。”她說:“他們跪求本宮將你綁了燒掉,好平息上天的怒意。”


    江行之頓時了然,他輕聲念了一聲佛號。


    言蕪問他:“駙馬,你怎麽想?你可願與他們辯駁?可願與他們對峙?”


    江行之又念了一聲佛號。


    他說:“貧僧願聽公主處置。”


    言蕪便喊了人進來。


    那人盤子裏端了一杯酒。


    言蕪將酒杯端過,遞在江行之的麵前,她說:“駙馬,我雖喜歡你,也想護著你,可有心無力,我需為了大局著想,為了這天下百姓著想。”


    她說著說著,聲音哽咽:“對不起。”


    江行之從懷裏掏出了手絹,幫她擦去臉上淚珠


    他說:“別哭。”


    他說:“我願意。”


    他毫不猶豫的端起那酒杯,一飲而盡。


    他這一生,隻喝過兩次酒。


    一次是在與她的新婚夜,她以唇哺酒,他沒嚐出酒的味道,卻嚐出了她唇間甜味。


    而這一次,他依舊沒嚐出酒味,隻,隻嚐到了她淚間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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