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將近晌午,雷森和安什莉騎上了摩托車,車上裝滿了大包小包的物資,這是按照約定,平八給雷森的報酬。


    昨天一天,村子裏的人都在休整,同時安葬鷹山和其他犧牲的村民,至於流匪們的屍體,則是在村外頭挖了個大坑,集合起來隨意掩埋。村子裏的血跡和硝煙已經被洗淨,除了破損的房屋,根本看不出這裏曾經曆過一場大戰。


    平八走了出來:“先生……你……要走了嗎?”


    “不然呢?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們還留在這幹什麽?”雷森理所當然地說著,隨即坐上車發動引擎,安什莉也很自然地摟住他的腰。


    “……先生……謝謝。”


    平八很清楚,如果沒有雷森的幫助,他們這個村子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住流匪,甚至可能,這時候他們已經和附近的其他村子一樣,被屠了個幹淨。


    但雷森似乎並不在意:“不用謝我,你已經給了報酬,不欠我任何東西,不需要再跟我說謝謝。”


    “先生……我……”平八似乎糾結著,許久後,才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先生,你覺得,我能做好這裏的村長嗎?”


    就在昨晚,古屋當眾宣布自己卸任村長一職,新的村長由平八擔任,村民們也無一反對。所以今天,就是平八正式成為這裏村長的第一天。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雷森麵無表情地說著,這裏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結束了。此後這裏的一切,也都與他無關,他並不關心。


    但話音剛落,雷森忽然‘嘶’地抽了口涼氣。是他身後的安什莉掐著他腰間的肉上擰了一把,似乎在責怪他說話太過於冷漠。


    平八也低下了頭,看著垂頭喪氣。


    雷森思索片刻,還是換了副語氣:“不過……”


    “你應該,會比你的父親,做得更好。”


    平八抬起了頭,報之一笑,雖然這笑容中分明帶著苦澀。


    “先生,謝謝……”


    雷森不喜歡這樣傷春悲秋的氣氛,催下摩托油門:“走了,別送。”


    重型摩托駛出了平八家的小院。因為村子裏的道路並不寬敞,所以開的並不快,路上還經過了農田旁的開闊地。


    此時,田裏有不少村民正在收割糧食,還有一些村民聚集在田埂邊,敲鑼打鼓,跳著不知名的舞蹈,不時向後山的方向跪拜,像是在進行某種祈禱儀式。


    開闊地的另一邊,則是大大小小新立的分頭,鷹山也葬在那裏。


    安什莉看著那群正在跳舞的村民,撇了撇嘴:“這些人真是沒心沒肺,昨天死了那麽多人,幾天還有心情在這唱歌跳舞。”


    雷森聽著這話,卻是淡然一笑:“這沒什麽奇怪的,畢竟,昨天的勝利是屬於他們的,也隻屬於他們。他們以後不用再擔心流匪的威脅,這些田地可以養活他們,還有什麽需要難過的呢?”


    “至於死去的人,和我們,都是輸家。”


    重型摩托開出了村口,一個孩童和一中年婦女恰巧也在路上走著。看到摩托車駛過,孩童忽然撿起地上的石頭,奮力向著雷森扔去。


    扔出的石頭隻在劃出一道弧線,便落在地上,孩童看著遠去的摩托,用稚嫩的聲音奮力罵道:“壞人!害死比克的壞人!永遠別再來了!我們不歡迎你!哼!”


    安什莉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想和那孩童理論一番,但雷森卻似乎什麽都沒聽見,催下油門加速離去。


    從村子裏出來不久後,他們還看見一個人,是牽著兩頭毛驢,獨自離開的青子。


    她在更早一點的時候,牽著這兩頭毛驢,帶上自己所有家當離開了村子。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那個一直生活的小村莊,雖然平八曾也試圖勸說她留下,但青子還是執意如此。她母親早亡,父親和哥哥在昨天又因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死,在那村中,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東西,隻是一片傷心地。


    沒人知道青子的未來會如何,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摩托快速駛過,刮起一陣風沙,掠過青子和她的兩頭毛驢,安什莉迴頭看著那孤獨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重型摩托開了三天,偶爾會停下休息。在第三天的晚上,又一次駛入了一片荒漠中。


    這片荒漠環境惡劣,幾乎看不到任何動植物。在荒漠中開了沒多久,很不湊巧地刮起了風沙,且愈發兇猛,漸漸形成沙塵暴。


    與雷森曾經走過的荒漠地帶不同,這裏的風沙吹上身體時,竟然還有微微的疼痛。安什莉拉了拉衣服,更加摟緊了雷森的腰,臉也往雷森的後背縮近了一些。


    雷森也眯起眼睛,把自己的衣領往上拉了拉。他大概能猜出這風沙格外刺人的原因,這一片區域在舊世紀時期有不少鐵礦礦脈,當時有很多人在這附近開礦采集;如今這裏荒漠化了,舊世紀開采時留下的鐵砂被風吹出來,與沙子結合,就形成了含有鐵砂的沙塵暴。


    風沙愈發暴烈,皮肉陣陣生疼。雷森清楚,在開闊地帶再待下去,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而且摩托車也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期開下去,一旦排氣管被含有鐵砂的沙子堵住。


    當務之急,必須找個能躲避風沙的地方,或者遠離這一片地帶。雷森再次催下油門,疾速向前衝。


    又開了一會,遠處似乎出現了亮光。那是一個孤獨的小院子,在一片能見度不高的渾黃沙暴中,顯得格外突出。


    雷森沒有猶豫便把摩托車開了過去,院子裏還有一輛蓋著破布的手推車,破布的四角都綁在推車上,在唿嘯的風沙下似乎隨時可能被吹走。


    雷森現在已經沒有選擇,必須在這裏歇腳,否則他和安什莉都有可能葬身在這場沙暴之中。


    院子中有一間兩層樓房,窗戶透出閃爍的亮光。雷森和安什莉下了車。雷森率先過去敲了敲房門:“抱歉!有人嗎!沙暴太大了,能讓我們進去躲一下嗎?”


    安什莉拉了拉衣領縮緊腦袋:“大叔,裏麵是不是沒人啊?”


    但雷森分明能聽見裏麵有腳步聲,或許是外麵風沙聲太大,裏麵的人並沒有聽見敲門。


    雷森再次敲門,聲音也提高了一些:“有人嗎?我們隻是想躲一下風沙!沒有惡意,能讓我們進去嗎?”


    房子裏終於傳出腳步聲,雷森一隻手背到大衣底下抓住了左輪槍。雖然是求助,但身體本能還是讓雷森做好了防範。


    房門打開了一點,一雙女人的眼睛探出,警惕地看著門外的雷森與安什莉。


    看是個女人,雷森才稍稍放鬆一些,不再抓著衣服底下的槍:“抱歉,打擾了。外麵的風沙太大了,我們走不了,能讓我們進去躲一下嗎?”


    “不能,去找別的地方吧。”


    房裏的女人毫不猶豫便拒絕了,說完便要關上門。


    一旁的安什莉頓時急了,外麵風沙這麽大,她可不再呆在外麵了,立馬上去把門頂住。


    “求求你了,讓我們進去躲躲吧。”安什莉哀求道:“我們就呆一會,風沙停了我們就走。”


    “你……”


    女人皺眉正要說些什麽,忽然,房裏又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吧。”


    女人一番糾結,終於還是打開了門。


    安什莉第一個衝了進去,雷森也把摩托車推了進去。這樣的風沙下把摩托車停在外麵,很可能會報廢,他不得不這麽做。


    幸好,房裏的人並沒有表示什麽不滿。雷森這才看清,房子裏是一對年輕男女,男人坐在大廳的桌子前,滿臉冷漠,女人年紀應該比男人大些,三角眼大鼻子,滿臉雀斑,長得實在有些差強人意,尤其是當房子裏還多了一個容貌俏麗的安什莉,就更讓她相形見絀。


    這房子裏沒有電,照明的隻有幾盞油燈;年青男女也不太熱情,雷森與安什莉進來以後,並沒有跟他們有什麽交流;大廳的桌子上放著幾個餐盤,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剛剛結束了晚餐,餐盤很幹淨,沒留下一點食物殘渣,隻剩一點油漬。


    “抱歉打擾,謝謝你們讓我們進來。”


    雷森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友善一些,但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什麽反應。安什莉則從摩托車上的包裹裏拿出了一些食物,自己吃了一些後,還不忘拿了一點給年輕男女,算是自己在這暫避風沙的謝禮。


    男人看到那裝滿物資的包裹,臉色出現短暫的驚異,但很快又恢複成剛才冷漠的神色,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安什莉放在桌上的罐頭;女人則一點也不避諱地盯著那包裹,眼神裏寫滿了貪婪。


    安什莉拿出一瓶水猛灌了兩口,女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裏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但瞥到旁邊的雷森也在看著自己,又連忙收迴了目光。


    稍一打量四周,雷森便感到一陣疑惑。這房子可不小,卻隻有兩個人住,玻璃櫥櫃裏也放著很多餐盤,如果這裏隻有他們兩人,肯定是不需要那麽多的。


    而且,雖然男人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的神色,但雷森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他時不時地會偷看安什莉,上下打量一番,然後立馬收迴目光。


    雖然感到不甚舒服,但畢竟仙子阿寄人籬下,即便心中不快,雷森也不好發作。何況他們還讓自己把摩托車也給推進來了。


    外麵風沙依然唿嘯,房子裏,兩男兩女卻是尷尬的沉默著。男人始終叉著雙手坐在餐桌前,神色冷漠,女人大快朵頤地扒拉著安什莉剛剛給的罐頭,不時怯生生地看男人一眼;雷森與安什莉也不知該如何答話,隻盼這風沙趕緊過去,能逃離這個感覺不到友善的地方。


    房裏看似很安靜,但雷森卻隱隱感覺,腳底下似乎有什麽異動,偶爾能聽到似有似無的聲音,好像也是從腳底下傳來的。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安什莉也注意到了異響,忍不住向年輕男女詢問。


    女人下意識地看向餐桌前的男人。男人搓了搓鼻子,短暫思索後道:“應該是老鼠吧,這裏有時候會有老鼠的。”


    雷森不由地皺眉,這附近寸草不生,老鼠怎麽會在這紮窩?


    忽地,男人說道:“如果你們累了,可以去樓上的房間休息,等風沙停了就走吧。”


    雷森也不想在這繼續和他們相顧無言:“謝謝,那我們就去休息一下。”


    說完,雷森便叫上安什莉準備上樓,還不忘去拿摩托車上的包裹。


    女人盯著那大包小包,依依不舍地目送它們被雷森背著去了樓上。


    “大叔,你有沒有覺得他們有些古怪?”


    一進房間,安什莉就忍不住吐槽。雷森連忙對她做了個“噓”的動作,示意她小聲一些。


    “本來就是嘛,我們都給了他們罐頭了,他們還這樣……”安什莉不滿地撇著嘴。


    雷森這時候關上了房門,四周打量著。打開衣櫃後,在裏麵看見了很多手工縫製的衣服,但是看這尺碼,分明是小孩子的。而且這些衣服都很整潔,近期應該是有孩童在這居住過,


    可是在下麵的時候,除了那對年輕男女,並沒有看見其他人。


    床頭櫃上還有個木雕的娃娃,上麵塗著一些粉紅色的顏料,再加上這房間牆上的各種可愛塗鴉,這裏之前的主人,應該是個小女生。


    雷森四下看著,忽然感覺腳邊踢到了什麽,蹲下身去,很快便從床底下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本子。


    本子裏,全是稚嫩的字跡,記錄著各種日常瑣事。


    “8月5日油燈沒有油了,我想和爸爸媽媽一起睡。但爸爸說勇敢的人都是自己睡的,我要做個勇敢的人自己睡。哼,爸爸媽媽都不是勇敢的人,不然為什麽他們要一起睡?”


    “8月7日爸爸買了燈油迴來,晚上睡覺的時候再也不害怕了。”


    “8月10日水用完了,今天沒洗澡,感覺身上好髒,頭發裏都是沙子。”


    顯然,這是屬於某個孩子的日記本,記錄的都是一家三口的生活,口吻幼稚地可笑,但也能看出某種難得的安穩。


    這也讓雷森感到困惑。樓下的男女,生分地不像是兩口子,也沒看見有小孩子在,這到底怎麽迴事?


    翻到日記本的最後,上麵的記載引起了雷森的注意。


    “10月26日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給我做了木雕,我很喜歡!媽媽說明天去城裏給我買新衣服,好期待呀。”


    “10月27日沙塵暴突然來了,沒法去買新衣服了。沒關係,等沙塵暴停了媽媽還是會帶我去的。”


    “10月27日晚上來了兩個陌生人,他們希望能在我們家裏躲一躲,等沙塵暴厾就離開。爸爸一開始是不答應的,但是媽媽說做人要善良,要有同情心,就讓他們進來了,他們身上好髒啊。家裏的水已經不多了,媽媽還是讓他們洗了澡,他們很感謝媽媽。但我不喜歡那個叔叔的眼神,他老是盯著媽媽看……”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之後再無內容,雷森也意識到不對。


    “大叔!大叔!你快過來!”


    這時候,站在床邊的安什莉忽然叫起來,急切地把雷森喊到身邊。


    “大叔!你快看那!”


    雷森順著安什莉指的方向,看向院子裏停著的那輛手推車。


    此時外麵的風沙稍稍弱了一些,能見度有所提高,而蓋著推車的破布似乎被吹開了一角,顯露出某些奇怪的影子,看著像是……某種肢體。


    安什莉微眯雙眸,吞了一口唾沫,結巴道:“大叔,那該不會是……”


    雷森心理也生出一絲不詳的感覺。這窗戶離那手推車還有段距離,他也不能看個分明,故而也不敢確定,幹脆拿出手電,打開了窗戶。


    用手電的光照過去,兩人這才看清那手推車上露出的東西。這一看,安什莉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那被風吹開的破布一角下,露出一隻人類的腳,腳上麵還布滿已經幹掉的血跡。


    顯然,放在手推車上,原本被破布蓋著的,是一具屍體!


    可能,還不止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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