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雷森就在小樓上和衣而臥;貝基也很老實聽話,沒有到處亂跑。兩人就在小樓裏過了一夜。


    早上十點左右,雷森先醒了。趁著貝基還沒醒,雷森脫下黑袍和大衣,將大衣纏在腰上,確保自己在必要時候,能隨時動用身上的機械外骨骼;才重新套上黑袍。


    雖然還沒到正午時分,但廣場上已經有很多人聚集,貝基也被人群的嘈雜聲吵醒。


    雷森並不著急下去,先在小樓上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機械高塔還在運轉,時刻都有幾十號人,像不知疲倦的驢一樣、不分晝夜推動著高塔底部的圓盤,帶動高塔旋轉,包括昨天晚上。就在這幾十號人的持續推動中,塔頂端的發光圓球也持續照亮著這所謂的‘聖地’,所以不論晝夜,從外麵看,這裏都是燈火通明。


    這會兒,高塔旁邊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高台;不少身著補丁袍子的人聚集在黑袍前,其中夾雜十來號身著完整黑袍的人。


    而最靠近高台的外圍一圈,則是數十名拿著槍的黑袍者,正在維持現場秩序,不讓聚集而來的人過於靠近高台。


    雷森細細觀察著,他注意到那些穿著補丁袍子的人,臉上都烙印了太陽符號,和那些推圓盤的人一樣;再看高塔那邊,不時會有人被替換下來,接手的人會趕緊抓住杆子,一臉麻木地繼續推動圓盤。這些人應該大多是被販賣到此地的奴隸,有多少是真的被吸引來、自願加入的平民信眾,恐怕不好說。


    等了許久,一個白袍老頭坐在輪椅上,被一個高大的黑袍者推上了高台,緊隨其後還跟著一個身著灰色袍子、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


    貝基看著他們上台,眼裏寫滿崇敬;“教主和大祭司都上台了!祭典要開始了!”


    高台上放了兩個音箱。高大黑袍者拿來一個麥克風站到白袍老頭一側,俯下身,畢恭畢敬地充當起人肉舉麥器。


    老頭這會兒還吊著針吸著氧,不過有麥克風在,他說話也不用發出太大力氣,聲音嘶啞地道:“太陽神的追隨者們,好久不見……”


    高台前聚集的人們紛紛跪下,腦袋杵在地上,跪拜著給白袍老頭行禮。


    “參見教主聖軀!”


    不止他們,連小樓裏、雷森旁邊的貝基都跟著跪下了,渾身每個動作都充滿了恭敬,散發著對聖徒會的虔誠味道。


    當然,雷森隻把這一切當成笑話來看,冷眼旁觀這滑稽的一幕。


    白袍老頭眼裏寫滿了享受,顯然很滿意這群人對自己的崇敬;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不久前,太陽神又一次降臨到了我的夢中。他告訴我,上一任聖女已經功德圓滿,所以,他賜予了我們新的聖女,待會,我就會對新聖女進行淨化,由虔誠的你們來見證。”


    貝基此時抬起了頭,但仍跪在地上,聽著這沙啞的聲音,臉上再次現出落寞之色。


    雷森隻在心裏不屑一嗤,什麽聖女淨化,根本就是一個糟老頭子為了滿足自己惡心的欲望,編造的借口罷了。


    白袍老頭話還沒完:“太陽神不止賜予了新的聖女,還傳授了我新的教義。虔誠的你們,都要聽好了!”


    老頭說著這話,底下跪拜的人紛紛抬起頭,臉色皆是無比的憧憬和期待;旁邊,機械高塔還在被推動著,推動高塔的幾十號苦力,則是向著這邊投來羨慕的光芒,似乎都想要參與進去。


    “太陽神說:當有人打你左臉的時候,你要把右臉也伸過去。這是神在告誡我們,要用慈悲之心麵對苦難,要用我們的愛,去感化迷途的人!”


    “神的信念多麽的偉大啊!信徒們,還不快讚美神?讚美他賜予我們的新的教義!”


    老頭話音剛落,底下的人又開始新一輪的跪拜,還此起彼伏的唿喊著:“偉大的太陽神!感謝您賜予我們教義!感謝您賜予我們光明!”


    雷森這時候可懶得在心裏繼續嘲笑他們了。老頭所謂的‘教義’,他可不是第一次聽。這教義分明出自就是舊世紀時期一個很大的教派,當年,信仰這一教派的人可是遍布世界各地。


    當然,這其中並沒有雷森,雷森不信教,這條教義在他當年聽說的時候,就覺得很神經病,現在從這老頭嘴裏聽到,更覺得荒謬。這老頭很明顯也是經曆過舊世紀活到現在的人,才能知道這些,還靠著這些東西建立了聖徒會。也不知道是他本事太大,還是這些人太蠢。


    老頭重重地吸了口氧,氣喘勻了,才繼續發言:“各位信徒,神的教義可不光隻是聽聽而已。現在,到了踐行教義、展現你們慈悲的時候了。”


    他一說完,一個黑袍者便推著一輛手推車,從老頭居住的那房子裏走了出來。


    手推車上平放著一個不大的鐵籠,鐵籠裏吊著一人,雷森昨天見過這個倒黴的家夥。但這會兒再見到他,竟讓雷森這見多了血腥場麵的人,都不由得神色凝重。


    鐵籠裏那家夥,此時已經沒了四肢,原本的四肢位置被釘上鐵鏈,分別吊在籠子的四角,身體隻剩光禿禿的驅幹和腦袋;他的背上插滿了細長的鐵釘,從鐵籠的間隔裏伸出來;嘴被堵住,兩眼眶空洞洞的,沒了眼珠子,遍布幹掉的血跡,耳朵邊上也是血跡斑斑,怎麽看都已經是個死人。


    但當雷森眯起眼細觀察,才發現這人竟然還有唿吸。他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現在的他已經被做成了人彘。


    能做到這點的,肯定是個深諳醫理、同時心裏極度變態的人。雷森可不認為那白袍老頭的孱弱身子能做到這點,倒是他旁邊的灰袍中年人,看著鐵籠,滿臉都是興奮和滿足之色,多半是出自他的手筆。


    維持秩序的黑袍者在高台前方驅散眾人,騰出一小塊空地,手推車裝著鐵籠被推到空地中。


    “這是個無比罪惡的異教徒,他沒有追隨偉大的太陽神,卻妄想踏入聖地!他身上的釘子就是太陽神給他的懲罰!”


    高台前聚集的人,看到鐵籠裏的人彘皆是無比驚駭,更有甚者沒忍住,俯身哇哇大吐。貝基看著也是俏臉現出懼色,還看了雷森一眼:“幸好你沒有被發現,不然,你也會被太陽神懲罰的!除非你也入教,信奉偉大的太陽神。”


    雷森卻是冷笑以對,什麽神的懲罰,都不過是人作怪而已。


    白袍老頭依然喋喋不休:“現在,太陽神決定給這個異教徒一次機會,也是你們踐行教義展現慈悲的機會!向太陽神奉獻一份物資,就可以為他拔出一根釘子;用你們的慈悲,減輕這異教徒的一點痛苦,太陽神也會記住你們的虔誠!”


    老頭說完,旁邊又走出一個黑袍者,拿著一個麻袋站到了手推車的旁邊。聚集在前方的人們一下蜂擁上前。


    幾個拿槍的黑袍者趕緊過去維持秩序。聚集的人們隻得排起長隊,一個個走到手推車前,先交出一個罐頭、或者一瓶純淨水放到麻袋裏,然後再去鐵籠邊,拔出一根鐵籠內人彘身上的釘子。


    雷森注意到,排隊那些人裏身著完整黑袍的人隻有幾個,輕描淡寫地扔了物資、拔了釘子就走了;而那些穿著補丁袍子、臉上有烙印的人,交出物資的時候都是滿臉的心疼,拔釘子的時候,也會無比的興奮和虔誠。


    看這情況雷森便已明白,那些身著黑袍的人隻是演戲的,起一個帶頭作用,俗稱是托,為的就是讓那些臉上有烙印的人也跟著去交出物資。這一環節,擺明了就是在斂財。


    可憐那鐵籠裏的人彘,每一根釘子從他背上拔出的時候,他僅有的身體都會抽搐兩下,還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很快,人彘背上的釘子就被拔完;老頭則看著那些收來的物資,很是滿意,吸兩口氧又繼續發言。


    “各位,我相信太陽神已經看到你們的慈悲,他會記住你們的。隻要你們足夠虔誠,就會像我、和這座巨塔一樣,被太陽神賜予永生。我已經一百零三歲了!就是因為對太陽神足夠虔誠,才被賜予了永恆的生命!和這巨塔的光芒一樣,為你們傳授神的真理”


    說著,老頭攤手對向旁邊的機械高塔,那架勢,仿佛導遊介紹景點一般。


    雷森卻隻是想笑,這老頭有沒有一百零三歲他不知道,但他能看出來,這老頭已是風燭殘年,全靠輪椅後麵那些維生醫療設備吊著一條命,什麽永生根本是無稽之談。底下那些人沒經曆過舊世紀,也顯然沒見過世麵,看不懂那些設備的作用,才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現在,讓我們再次向偉大的太陽神行禮吧!向神致以我們最誠摯的謝意,讚美神賜予我們的永恆光明吧!”


    底下聚集的人又一次齊刷刷跪地,開始行禮朝拜,隻是這次,是向著還在旋轉、頂端發光的機械高塔。


    “感謝太陽神!感謝光明!”


    又是一陣山唿海嘯。小樓上,同時朝拜跪謝著的還有貝基。


    連連跪拜了好幾下,貝基才重新抬頭,滿臉崇敬地望著那高塔:“真希望有一天,太陽神也能看到我的虔誠,降臨在我的夢中賜予我永生,那樣我也能一直給大家傳授太陽神的真理了。”


    雷森仿若未聞,他目光盯著高台,隻等著蘇靈出現。


    高台下的人朝拜一陣後,一個女人也被從老頭的房子裏拖了出來。女人掙紮的很激烈,兩個牛高馬大的黑袍者左右架著他,仍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拖上高台。


    看到女人,雷森目光頓時直了。雖然女人被堵住嘴,但整體相貌還是能看清楚,雷森基本能確定,那就是蘇靈。


    雷森記憶中的蘇靈,永遠都是溫潤如水的模樣,但現在被兩個黑袍者架著,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憤怒和恐慌,而且現在的她,發色略微有點發黃,雷森猜測,可能是從冷凍倉出來以後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營養不良導致的。


    蘇靈身上套著一件厚重的馬甲,還被用鐵鏈捆鎖著。馬甲的口袋裏露出些許電子元件,那應該就是綁在她身上的炸彈。雷森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過了那麽久,走了那麽遠的路,終於見到了一直追尋的臉。雷森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拉起黑袍的兜帽掉頭便走。


    “你要去哪?新任聖女出來了啊,你遠遠的看下她就好了!不能過去啊!”


    貝基還想叫住雷森,但雷森對她全然不予理會。對雷森而言,現在的貝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跟她再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口舌。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貝基見他不理會自己,不死心的跟了上來。


    雷森走下廣場靠近高台,隱約感到空氣中有股怪異的味道。稍一思索,便想起這是石油的氣味,似乎是從機械高塔處傳出來的。


    看來,這高塔的作用果然不止是支撐一個放光的燈泡,內裏還別有洞天。


    高台上,兩個黑袍者脫掉了蘇靈的馬甲,一個大字形的鐵架跟著被推上高台。兩個黑袍者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蘇靈的四肢綁在鐵架上,讓她整個人撐開躺在上麵。


    此時已是正午,烈陽當頭。蘇靈沒了馬甲,底下隻有單薄的背心和一條短褲,炎熱的陽光讓她流了不少汗,背心也被汗浸濕些許,透出些許人體皮膚的顏色。


    “太陽神的追隨者們,現在!你們有幸帶著對太陽神的無比虔誠和愛,見證新聖女的淨化儀式。”


    白袍老頭說完便放下麥克風,拿出一顆藍色的小藥丸,扔到嘴裏服下。


    聚集在下麵的人此時都站了起來,滿臉興奮地要往前擠,都想近距離見證這‘淨化’的儀式。


    白袍老頭吃了藥,被高大黑袍者推著輪椅來到蘇靈旁邊,又被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起身。別看他年紀不小,當他都看著蘇靈的身體時,臉上興奮的神色猙獰地可完全不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這會兒他身上的白袍敞開了,底下竟是寸縷不掛,直接就能看到他滿是老年斑和皺紋的醜陋身體。


    被撐開四肢綁在鐵架上的蘇靈看著老頭靠近,俏臉上寫滿了憤怒,雙目也是怒火翻騰,被堵住的嘴不斷發出‘嗚嗚’聲,聽著可不像是在問候老頭身體健康。


    雷森這時已經靠近高台,擠過人群,來到了一個持槍黑袍者的麵前。


    那黑袍者正忙著維持秩序,還沒注意到雷森,雷森雙手一伸,瞬間奪了他的槍。


    沒等在場的人反應過來,雷森拿著槍扣下扳機,掃倒麵前一片的黑袍者。


    剛才還洶湧往前的人群一時間尖叫四起,一群人慌忙逃竄。雷森則是打空了手中槍支的彈匣,隨即伸手,扯掉了身上的黑袍,展露出底下的外骨骼。


    雷森帶上外骨骼的單片眼鏡和耳機,視線對著另一邊的持槍黑袍者,冷聲暴喝。


    “脈衝炮!開火!”


    機械炮筒伸出,藍色火球瞬間發射,又是炸翻一片血肉模糊。


    跟在後麵的貝基此時整個人都懵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這時候才意識到,雷森來者不善,是要和她崇敬的教會做對的。


    雷森隨即衝上高台,高大黑袍者連忙要上來擋住雷森,卻見雷森直接躍起雙腿並踹;高大黑袍者直接被踹飛出去。而原本也在台上的灰袍眼鏡男,這會兒已經不知逃去了哪裏。


    白袍老頭這會兒已經被嚇傻了,加上他孱弱的身子根本跑不動,隻能眼睜睜看著雷森靠近過來,又被雷森一腳踢在肚子上。


    老頭被這一腳踢得又坐迴了輪椅上,連連喘氣,差點沒當場去世。


    高台下,剛才沒被弄死的持槍黑袍者都爬了起來。雷森拿出蟒蛇左輪,上前一腳踩住輪椅,左輪槍口抵住老頭眉心,這才對底下的黑袍者們冷喝一聲:“都把槍扔了!”


    黑袍者們拿著槍麵麵相覷,似乎糾結著。這時候,有個穿補丁袍子、臉上有烙印的聖徒會信眾站了起來,大聲罵道:“別怕他!太陽神賜予了教主永生,教主是不會死的!”


    雷森皺眉,調轉槍口,砰的一槍打死了那信眾。


    隨即,槍口又轉迴來,繼續頂在白袍老頭腦門上:“聽說你永生?死不了,是吧?”


    “都把槍扔掉!扔掉槍!”白袍老頭無比恐懼,立時嘶吼著命令黑袍者們放下槍,他的聲音沙啞,但是最靠近高台的持槍黑袍者們還是能聽清楚。


    一群黑袍者麵麵相覷,似乎糾結著。老頭氣不打一處來,咳了兩下才再一次咆哮:“都他媽把槍扔了!想害死我嗎?”


    黑袍者們這才不得不把槍扔到地上。


    雷森冷厲一笑,忽然一抬手,抽在老頭左臉上。


    老頭被抽的腦袋發暈,捂著臉滿腹委屈:“我,我已經讓他們扔掉槍了……”


    “不是你說的嗎?太陽神教你的,有人打你左臉的時候,還要把右臉伸過去。”


    雷森譏諷著,抵在老頭腦門上的槍又用力頂了一下:“怎麽?你剛說的,忘了?”


    老頭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把臉伸出去,恐怕雷森就要扣扳機了。遲疑片刻後,老頭還是不敢違背,側著臉,微微向前探頭。


    “啪!”


    又是勢大力沉的一巴掌,毫不客氣的反手抽在老頭右臉上。老頭被抽得口鼻冒血,順帶吐出幾顆牙齒,本就不剩幾顆牙的嘴裏更幹淨了。


    底下看著的眾人什麽表情都有,有震驚、有憤怒、還有些人臉色困惑,他們從沒想過,這個自稱永生、高高在上的聖徒會教主,竟也會被人拿捏在手裏、恐懼得如孩童一般。


    老頭貴為聖徒會教主,又一把年紀,什麽時候被這樣對待過,臉色很是難看:“你、你是誰?你到底想幹嘛?”


    “我是誰不重要。”雷森一手拿槍依然頂在老頭腦門上,另一手指著旁邊被綁在鐵架上的蘇靈:“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麽人?”


    老頭遲疑片刻,試探著道:“聖、聖女?”


    “啪!”


    迎接他的,又是一記冷脆的耳光。


    雷森抽完老頭耳光,才冷聲道:“迴答錯誤!再說!”


    老頭吐出一口血,身上的白袍也被血染紅,看著雷森的目光無比的恐懼。


    “她她她,她是……女人?”


    又是一巴掌!


    老頭嘴裏又噴出一顆牙,一張老臉腫的跟豬頭一樣。他心裏暗暗叫苦,他哪知道蘇靈是什麽人?他隻想知道,這跟眼前這尊瘟神有啥關係?自己到底是哪裏招惹了他?


    老頭不敢再迴答了,捂著雙臉縮在輪椅上:“我、我不知道,求你別打了!”


    “你不知道是吧?好……”雷森咬牙冷笑,眼裏盡是殺意的光芒:“我來告訴你,她是誰……”


    “她不是什麽狗屁聖女!她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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