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被雲霧的昏暗占據,刺骨的森寒透過皮膚的每個毛孔流進體內。


    龍文牧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宛如狂風中的落葉,上下前後左右根本無法辨識,直到身體重重的撞在地麵。


    “轟隆”的巨響吹散了附近的雲霧,撞擊之下,龍文牧摔得七葷八素,隻覺得全身骨頭都差點被摔散架了。


    霧氣翻滾,四周一片空寂,萬物無聲。


    龍文牧視線裏重影晃動,全身沒有一處不痛的。枕著濕冷的泥土,有種沉沉入睡的衝動。


    這種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哀歎著撐著地麵重新站了起來。


    入眼所見,周圍滿是灰蒙蒙的霧氣,霧氣凝兒不散,五十步外就幾乎無法視物。周圍冰冷的岩石林立,抬頭望去,頭頂上方的霧氣更濃,簡直就像有一個由霧氣凝聚的罩子,將這裏籠罩在裏麵。


    這是被丟下來了呀!龍文牧由衷感慨。


    自己前來求妖兵,對方舉動莫名其妙不說,還強行將自己給扔下來了,這算怎麽迴事?


    周不同是半步修道強者,龍文牧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落入這幅田地隻能自認倒黴。


    歎了聲,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在腦海裏重新整理了下現在的情況。自己現在是身處那處深澗的最底部,而周不同最後說的是讓自己三天之內把妖屍給找迴來。說的不清不楚,龍文牧完全不明白這麽做有什麽用意。


    活動了下身體,嚐試禦空。結果發現越是往高處飛,越是難以穩持。在接近地麵時還好,飛起差不多兩三百丈,身體就像駝了座山一樣,下方有一股強大的拉扯力在,任由自己再怎麽掙紮,也難以再飛高了。


    龍文牧來來迴迴的嚐試了幾次,發現最多飛起三百丈。連飛高都不行,更不用說離開這處山澗。


    重新落迴地麵,重重了唿出一口氣。這處山澗好像有些詭異,似乎不是那麽容易離開的。


    又朝頭頂上喊了兩嗓子,除了霧氣靜謐的滾動外,根本沒人迴應,這讓龍文牧頗感無奈。


    莫名的落入這處山澗之下,又無法離開。照眼下情形看,非得先找到妖屍不可了。


    朝旁邊徐徐走去,腳下的泥土又濕又軟,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走了沒兩步,腳下發出“哢嚓”聲,龍文牧低頭看,見自己踩在了一塊骨頭上。那骨頭是某種妖獸的骨頭,隻是年久風化,輕輕踩上去,就已經化作骨粉。類似的骨頭不止腳下這一塊,在視線的範圍裏,為數不少。


    前方有一處空地,隻有這裏相對開闊一些。龍文牧發現在空地的正中間立著塊人高的陳舊石碑。走了過去,發現石碑上覆蓋了一層細細的灰泥,用手輕輕拭去,見石碑上刻著“埋骨地”三個字。


    莫非自己身處的這條深澗,便喚作埋骨地嗎?見附近骨骸成堆,倒也名副其實。


    “埋骨地……”龍文牧輕輕念了聲。


    周不同說,自己若無法三天內找迴妖屍,那妖屍便歸塵封穀了。整個埋骨地範圍可不小,三天時間可未必夠用。


    龍文牧搖搖腦袋,把多餘的心思排除腦海。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妖屍,等離開埋骨地了,再去找對方好好理論。


    認準了一個方向,放緩速度徐徐飛去。在埋骨地,隻要不往高處飛,貼近地麵的禦空是沒有阻礙的。


    說也奇怪,不知道為何,身處在這處地方,有種剛睡醒時候那種神清氣爽的感覺。而且龍文牧還發現,自己神識能感應的範圍,莫名的大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但這處埋骨地似乎有著某種玄妙。


    拋開這些不去細想,他飛出了半裏地。記得周不同是隨手將妖屍扔下來的,按理說妖屍就在附近才對,是以想要先從近處找找看。


    飛了一陣,他落了下來。耳畔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什麽在爬動。


    龍文牧全身都繃緊,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


    待那邊霧氣被吹散,突見一具半骨半肉之物徐徐在某塊岩石上爬過。


    那東西乍看像是頭地妖,半邊身子都腐朽成了白骨,另外半邊也散發著腐朽的氣味。內髒俱無,偏偏活物般的順著岩石爬過。


    它在龍文牧不遠的前方經過,龍文牧沒動,而那東西也好像沒看見龍文牧,就這麽徑直的爬向遠方,消失在了霧氣裏。


    咕咚……龍文牧吞了口唾沫。


    饒是他心性沉穩,看見這種東西也免不了吃驚,更有種深深的惡寒揮之不去。


    剛剛那是……什麽鬼?


    活物不像活物,死物不像死物,什麽東西?


    這埋骨地究竟是怎麽迴事?


    龍文牧不敢大意,換了個方向繼續飛去,而飛過的途中,又一次目睹了類似之物。


    這次看見的東西更誇張,那僅僅是半具大妖的骨架。而就是一具光禿禿的骨架,偏偏活著般走過去。


    龍文牧有些傻眼,不止一次冒出錯覺,心說這裏莫不是九幽黃泉?那些東西簡直像一個個在九幽下徘徊的亡靈。


    埋骨地有些不對,絕對有什麽不對。


    察覺到這裏的詭異之後,龍文牧說什麽也不敢再耽擱了。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這種地方還是少逗留為妙。


    神識最大限度的放出去,飛馳的速度也陡然加快。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


    龍文牧幾乎把附近找了個遍,但連魂元妖的影子都沒見到。


    沒見到魂元妖的妖屍,卻見到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譬如活物般的屍骨,在埋骨地下比比皆是。那些骸骨漫無目的的遊蕩,與亡魂無異。


    身處此間,時間長了,連生與死的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龍文牧又飛掠出很遠,最後落在一塊岩石的頂端。眉頭深深皺著,因為他發現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還想著魂元妖的妖屍就在附近,但把附近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又想起那些亡魂骸骨,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這種找下去不是辦法,三天時間太短,絕不可能把埋骨地全部找一遍。三天期限一過,沒準塵封穀真不會把東西還給自己了。要讓自己放棄魂元妖的妖屍,龍文牧豈會舍得。


    突發奇想,朦朦朧朧的想到了什麽,神色一定,在岩石上盤膝坐下。


    要找魂元妖,未必要一寸寸的去尋。自己既然煉化了魂元妖的源石,與魂元妖之間多少會有些感應,沒準能從這方麵入手。


    是不是能成,龍文牧也說不準,但權且試試看。


    讓自己進入空冥的狀態,從第三妖痕裏汲取出妖力,默默的感應著。


    第三妖痕源自於魂元妖,在深穀下的寂靜中,對於妖痕的感知被無限的延長……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條條絲線蔓延而出,一頭連著妖痕,一頭蔓延向遠方,二者之間千絲萬縷交織成輕柔的綢帶。


    龍文牧豁然睜開雙眼,就是這種牽引的感覺!


    縱身而起,順著這種感應直朝某個方向飛去。


    小半柱香間,他已經飛出了數百裏地。當穿出某片霧氣之後,在前方的一片亂石之中,果真看見了一道藍色的影子。


    二十餘丈的龐然大物在亂石間,通體幽藍,半懸浮於空,周身散發熒光的觸角輕輕的擺動著。


    龍文牧定在數十丈開外,一顆心從喜悅的峰巔落入冰冷的穀底。


    有“哢嚓”“哢嚓”的聲音。


    藍色的妖獸前爪按著一具地妖的骨骸,銳利的牙齒從掙紮的地妖身上將骨頭逐一咬碎,那種尖銳的聲音聽的人毛骨悚然。


    那妖獸喉嚨中發出滾雷般的低吼聲,停下了動作,扭過頭,猩紅的雙目盯在了龍文牧的身上。目光透著兇戾,就像盯上了獵物。


    那一刻仿佛時間都停滯了,龍文牧有刹那的失神,亡魂皆冒。腦袋暈乎乎的,親眼目睹這樣的事,隻覺得認知都在崩塌。


    那藍色妖獸不是別的,不是魂元妖又是什麽!魂元妖身上那一道道的傷痕,很多都是龍文牧剖解時候留下的。這頭本該死去的妖獸,本該是一具屍骸的妖獸,此刻,就這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


    埋骨地的上空,雲霧之外,周不同站在崖邊朝下張望。


    輕輕呢喃一聲:“居然這麽快就找到了。”


    在他旁邊,三長老封渡也從遠處飛來。


    “雲軒宗的那名少年,已經下去了?”封渡落在邊上問。


    “是,已經在底下了。”周不同恭敬說。


    封渡朝下瞧了瞧,銳利的目光能穿透層層雲霧,發現龍文牧已經找到了妖屍,不免驚訝。


    “能這麽快尋到,恐怕他是煉化了那頭荒血地妖的源石。”封渡斷言道。


    “雖是找到了,但我瞧他,未必能帶的出來。”周不同又說,沉吟著,“那東西……可沒這麽好對付。”


    封渡默然片刻,悠悠歎了聲。


    埋骨地,顧名思義,便是埋葬妖獸骨骸之地。而埋骨地亦是通幽之地,便是死物在其中,亦可通幽還魂。


    塵封穀一直有條規矩,但凡來求妖兵之人,須得於埋骨地中帶出鑄兵的材料。能帶出什麽樣的材料,便可鑄造成什麽樣的妖兵。


    這條規矩從塵封穀建宗開始延續到現在,從未更改過。換句話說,龍文牧若想鍛造妖兵,非得從中得其所需不可。


    迄今為止,已經不知有多少妖獸之骨投入此間,有塵封穀從外獲得的,也有來求兵之人沒能帶出來的。


    塵封穀建宗百萬餘年,積累的量可想而知。整個埋骨地中的妖骨,別說地妖,連荒血地妖的妖骨都有不少,甚至於,連荒妖的妖骨都不是沒有。


    進去的人雖然十有八九會空手而歸,但也有些好運的人能從中取迴所需。甚至在過去,有運氣逆天之人,不但取迴了遺失的妖骨,甚至在裏麵意外找到了荒妖的骨骸,最終鍛造為荒妖層次的妖兵的。


    這種事雖不常見,卻也發生過。可以說,這處埋骨地是一處暗含機緣的巨大寶庫,但同時也是一處大兇之地。


    能有何種斬獲,是否能全身而退,全憑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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