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暗潮濕的山洞,一根火把插在凹凸不平的山壁上,劈啪地燃燒著,發出一閃一閃的火光,把山洞的一角照得一明一暗,那被籠罩在光圈內的屍體也跟著火光的明滅一隱一現。

    他們個個麵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如同午夜中吸血魔的臉。他們眼睛前凸,大大地瞪著,一看就知道死前看到了什麽恐怖的畫麵。不過,如今這裏麵已經沒有了該稱為害怕的東西,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了,隻剩下一種呆滯渙散的目光。

    這目光灰暗死寂,直直地望著洞頂倒立著的尖錐,上麵正有一滴水珠在慢慢地滑落,最終它掉了下來,滴打在其中一具屍體的身旁,沾濕了地麵上已經幹涸成紅褐色的血,而後那個地方的血又慢慢變成了紅色。

    紅色好啊,多麽鮮豔!

    但是很明顯,它不是正常的紅,和就在附近的紅一比較,黯淡許多不說,還沒人家新鮮。不過沒辦法,畢竟人家是剛剛從衣服那邊浸透過來的,當然新鮮,那像它已經幹得隻剩下薄薄的一層了。黏在地麵上,隻能感受到冰冷,已沒有了曾經的溫熱。雖然現如今有了點水的滋潤,恢複了原來的形態,成了液體,卻失去了本來的色彩。

    幸好,還有一點值得慶幸,它們來自於同一個地方,都是從一處頗有藝術感的空洞中流出來的。那空洞緊挨著被浸得一片血紅的衣服,它藏得很隱秘,若不仔細看,你還真發現不了它。

    原因很簡單,在裸露的胸口處隻有一條線,被覆蓋在粘稠的鮮血下的一條線,有點模糊。本來是直線的它,此時卻被扭曲得歪歪的、彎彎的,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醜陋的蛇。

    死蛇,沒有了血的滋潤和衝擊,它就沒有了剛開始旺盛的精力,不再把嘴一張一張的,吐出一口一口新鮮而豔麗的紅。這種紅沿著這條蛇的身體向著四周蜿蜒而流,流出了一條條細長的小河,分布在整個上身部位,像一朵鮮豔綻放的向日葵。

    不是陽光的黃,而是詭秘的紅。

    由此,當眼光掃到這裏時,想要在如此絢爛的畫麵中找到一條又短又細的線,當然是一件蠻困難的事。稍有不慎,就會忽略過去,因為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不會想到這麽一條線下會藏有一個空洞,而且這個空洞還足夠的大,大到可以放下一顆活蹦亂跳的心髒。

    可惜此時什麽也沒放,空空的,有點空虛的味道。

    “哢!”

    “哢!”

    兩聲突兀的脖子扭動聲突兀地在山洞中迴蕩,六具屍體中的倒數第二具忽然坐了起來。是的,不可思議地坐了起來。張開眼睛,那是一對藍色的眸子。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動作有些僵硬,於是左右扭了扭頭,哢哢聲從脖子中傳出。

    然後他又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張開雙腿又關上雙腿,最後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感應身體內的狀況。

    “唔,好像還行,沒有不良反應,沒有排斥現象,身體適應能力合格。血液流通正常,神經反應靈敏,精神感應順暢,唔,不錯的身體。”

    話剛一說完。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哧!”

    一股青煙在眼前繚繞,他低頭,盯著那黑黑的疤痕,氣急敗壞了,蒼白的臉蛋扭曲起來,像一張麵相猙獰的鬼臉。他慢慢地舉起右手,握成拳頭,帶著唿唿風聲,轟向了自己的腦袋。嘭的一聲,腦漿迸裂,血花四濺,一顆好大的頭顱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一大股血紅的噴泉湧向空中,濺射開來,拋灑四周,劃過一道美麗的拋物線,打在地麵上,染紅了大地。這具才擁有生命又再次失去的無頭屍體倒地,四肢抽搐,幾秒過後,再無動靜,死得不能再死。

    突然,它動了一動,不是詐屍,而是被外力所作用。錯了,應該說是內力。隻見心髒部位鼓脹了一圈,稍微一停,又平複了下去,然後一隻由灰色光芒凝聚的指甲冒了出來,沿著那黑黑的疤痕輕輕劃動,到達最邊緣處停住,縮了迴去。

    稍後,一張灰色的薄片飛了出來,一陣變幻後,變成了一團灰色光焰,光焰中有一顆灰色的心髒。

    頭頂石尖上的水珠滑落三顆,滴答三聲後,灰色光焰激蕩了幾下,似火的光焰燃燒起來,一句句粗糙沙啞的聲音從中傳出。

    “冷靜、沉心、製怒,本妖可是最接近人類的【噬靈者】,怎麽能像野獸那般野獸呢?得有妖者的風範。”

    “唔,第一具報銷掉是因為身體太孱弱,像個娘們;第二具血液稀少血管不通,可憐的孩子;第三具,倒是身強體壯,像頭牛,可那方麵居然不行,氣死妖也;第四具長得人模狗樣的,翩翩公子一個,可惜精神力少得可憐,中看不中用;第五具、第五具是什麽呢?本妖心髒太強,最終他身體承受不了?還是本身是隱性【死血者】,血液不行?”

    “唔,是人類太弱,還是本妖運氣太好?怎麽遇到的都是這麽些個好貨?”

    “還有一個,希望能行。”

    這團灰色光焰飄到最後一具屍體的上空,灰色心髒中伸出了一隻手爪,豎起中指,尖長的指甲灰得發亮。溫柔地插進他胸口的肉裏,輕輕下劃,一條泛著血的直線出現在他的心髒上方。正待它要掏出那顆心髒時,卻有些遲疑地停住了。手爪收了迴去,一隻尖尖的耳朵長了出來。

    側耳聽了聽。

    “嘭———嘭———嘭———”

    “唔,心跳聲?最近太久沒休息,出現了幻聽?奇了怪哉,靈魂都被本妖打散了,心髒還能跳?”

    它又伸出手爪,覆蓋在他的胸口上,細細體會,皮膚冰冷的,血還有點溫熱,心髒沒跳動。一秒鍾,一分鍾,三分鍾,依然沒跳動。聲音也沒了。

    它疑惑了,真是幻聽?

    手爪下移,放在他的手上,沒脈搏。手爪上移,翻開他的眼皮,像死魚一樣泛著魚肚白,死翹翹了。可能,真是幻聽吧,最近太勞累了,壓力也大,弄完這個之後,該好好休息了。它甩了甩心髒,繼續剛才未完成的運作。

    手爪化成一張薄片鑽進了血線,不一會兒,又鑽了出來,薄片化成手爪,多了一顆沒有了活力的心髒。它看了看,紅色的,很普通,和其他的都一樣,應該沒問題。它一甩手爪,心髒拋向心髒,灰色心髒張口一咬,吞噬了紅色心髒。

    灰色光焰燃燒,嗤嗤有聲,甚是恐怖。

    它舒服地長呻了一聲,身體一轉,化成了一團灰霧,再次鑽進了已經騰出地兒來的空洞。他的身體顫了顫,之後就沒什麽反應了,僵硬地躺著,跟死屍一樣。

    山洞安靜了,隻有劈啪聲和水滴聲,山洞更加安靜了。

    他的薄唇張開了,一口白牙咬著罵道。

    “赤泥馬璧,身體普通,血液普通,神經普通,精神普通,還要不要妖活呢?”

    “這麽個普通的‘人’居然能承受住本妖強大的心髒,怎麽可能?就算受傷,可依然強大啊?”

    “唔,算了,湊合著用吧!以後再找個好的。唔,好困!”

    他頭一歪,嘴一閉,鼻子裏吸氣唿氣,睡了過去。

    頭頂尖錐上的水珠一顆一顆地滑,一顆一顆地落,一顆一顆地打,打在地上,滋潤了血,弄濕了衣。那具運氣不好、死了還遭罪的家夥身周逐漸濕透,一大片,水汪汪的,像是飄在一個染血的小潭中。

    這水侵到另一具的身邊時。

    他醒了。他慵懶地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然後,怔住了。他舉起雙手,一雙纖細修長的手,他疑惑地看著它,思考了再思考,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那樣的動作是原來主人的本能吧。用人類的說法,這是一種習慣。

    他起身,瞄了瞄四周後,舉步向山洞外走去。火把依舊插在山壁上,劈啪燃燒著,照映那五具孤單的屍體。

    蛇形的彎道,起伏的尖錐,潮濕的空氣,越往外走,空氣越潮濕,漸漸地融入了水汽,伴隨著轟隆的流水聲。

    一縷陽光投射在洞口,他站在這縷陽光中,病態般蒼白的臉有些紅潤,在繚繞的霧氣中,有些模糊,不真實,讓他有些恍惚。作為妖這麽多年,想想以前光輝燦爛的日子,再想想今後要以這具身體開始人類的生活,總覺得那麽空白無力,似乎已不再是自己的人生。

    “唔,還是原來的身體好啊,不過貌似已被分肢解體呢。此時,說不定正在某隻妖獸或魔獸肚裏消化著了,最終結果也就是被當作一堆肮髒的排泄物拉出去。原來的我?還是先保住小命再說吧。”

    他一腳邁出,身體頓時唿唿直下,柔順的長發直立而起,飛過的霧氣沾在上麵,濕濕的,朦朧陽光一照,看上去有五彩光芒。他伸出右手,隨意地撫弄著身前的白霧,或者一把抓住,又放開,看著它被風帶走,很是愜意。突然,他皺了皺眉,黑森森的眼睛蒙上了一抹灰色,低頭朝下麵看去。

    眼光透過層層白霧,穿過厚厚枝椏,看到了地麵,然後向四周巡視,重點照顧了古林密處,可惜一個活物都沒發現,眉頭不由皺得更深了。

    他朝旁邊澎湃的瀑布看了看,聽著那震耳欲聾的聲音,打消了用耳朵細聽的想法。他屏息寧氣,精神力高度集中,心髒加快了跳動,血液流轉雙足,看著下方,靜靜等待。

    砰的一聲,塵土飛揚,遮蔽了視線。

    他蹲在被雙足砸出來的圓坑中,精神力散開,籠罩四野,高度警惕著。那家夥身體強橫得可怕,幸好精神力差得可憐,耐性也欠佳,隻要自己呆在這候著,他會自己出來的,到時靠著自己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倍的智商,應該能逃過此劫。

    他的右耳動了動,聽到轟隆聲下別樣的噗聲,偏過腦袋看過去。瀑布下,水潭邊,水花四濺,一隻身高三米的醜陋魔鬼騰身而起,一腳踏地後狂奔而來,每踏一步都咚咚有聲,打鼓一般。

    “傻魔一個,每次都這樣,生怕本妖不知道你來了似的。不過這次好像有點進步,知道找地點隱藏偷襲了。可惜傻魔終究是傻魔,你以為本妖是水妖,就一定會朝瀑布那邊跑?不知道人類有句諺語雲: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不變以應萬變。”

    他大聲地喊道,同時雙手灰焰繚繞,雙腳腳尖點地,迅速後退。

    鬼魅的,地麵上多了一件黑袍,黑袍前有一把漆黑的雙刃劍,輕輕一揮,沒有一絲聲音。

    他若有所覺地迴頭,一顆瞪大了眼的頭顱飛起。

    ps:覺得不錯,就看下去,保證後麵的內容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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