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秦桓隨行陪王伴駕,在觀獵台前和葉寶葭近在咫尺,葉寶葭一度有些擔憂,深怕他和上次一樣失態,惹得衛簡懷發怒。

    不過,和上次在安王府時的激動不同,他看上去冷靜了很多,目光也不再是癡癡的,隻是在葉寶葭臉上一掠而過,並沒有做太多的停留,這讓葉寶葭稍稍放心了些。

    既然今日碰到了,再避開也顯得太刻意了,她淺笑著道:“是啊,看這睡蓮開得正好,便過來瞧瞧。”

    “我摘一朵給你。”葉慕彥自告奮勇,矮身趴在池塘邊摘了一朵睡蓮。

    背後的傷牽扯了一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手一抖,蓮花差點掉落池塘。

    葉寶葭愕然道:“六哥,你怎麽了?”

    葉慕彥屏息凝神,裝著一臉的若無其事:“沒什麽,昨天獵那頭大蟲傷了一點。”

    “傷了?”葉寶葭皺起了眉頭,“那你怎麽也不說一聲?讓大夫瞧了嗎?打不打緊?”

    “一點小傷罷了,不足掛齒,過上幾日便好了。”葉慕彥傲然道。

    葉寶葭有些無語,這個六哥什麽都好,就是和葉雲茗一樣,天生就好麵子,她轉頭吩咐了琉紫幾句,板著臉對葉慕彥道:“既然傷了就不許再去騎馬圍獵了,好好去房裏歇著,我讓杜太醫過來替你瞧瞧,你可是祖母的寶貝孫子,不能有半點閃失。”

    板起臉來的葉寶葭看上去居然威嚴十足,和從前那個軟綿綿叫著六哥的十妹大相徑庭,葉慕彥愣了愣神,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

    “秦大哥,”葉寶葭看向秦桓,“九姐姐這些日子可好?”

    秦桓在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葉寶葭神思恍惚,一聽問話,這才迴過神來,卻不敢迎視她的雙眸,隻是垂首應道:“雲茗她很好,也很惦記皇後娘娘。”

    “九姐姐敏慧多思,有勞秦大哥多多體貼九姐姐了,我武寧侯府上下,必定感激萬分。”葉寶葭話裏有話。

    秦桓苦笑著應了一聲。

    “快迴去歇著吧,”葉寶葭叮囑道,“勞煩秦大哥幫我看著些六哥,別讓他莽撞。”

    葉慕彥被押著走了,臨走前將手裏的睡蓮遞給了琉紫。

    看著那兩個人的背影,葉寶葭輕笑著搖了搖頭,也迴去了。

    過了半晌,假山中躡手躡腳地走出兩個人來,正是蘇筱和何麗娘。

    蘇筱閑著沒事在這園子裏逛,

    何麗娘眼巴巴地跟著,還沒走上幾步,遠遠地便瞧見葉寶葭她們的身影。

    她覺得尷尬,不想去打招唿見禮,便躲進了旁邊的假山中,等人走了才出來,站在原地看著葉慕彥和秦桓離去的方向嘟起了嘴。

    哼,慕彥哥哥對皇後娘娘笑得好親切,哪像對她,總是沒好氣的。

    不都是妹妹嘛,怎麽就天差地別的。

    以後她不招惹皇後娘娘了還不行嘛。

    蘇筱氣哼哼地想著。

    何麗娘卻誤會了,以為蘇筱討厭葉寶葭,不由得興奮地抓住了她的手,壓低聲音道:“筱筱,這下好了,你趕緊去找陛下,告訴他皇後和秦桓私會,陛下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蘇筱不耐煩地道:“哪有私會?不是這麽多人都在嗎?”

    何麗娘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說得含糊點往私會去引就好了,比如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幾眼,欲言又止,陛下還能一個個去問細節不成?就算問了,也挑不出你什麽錯處啊。”

    蘇筱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那你自己怎麽不去說?怎麽總叫我去?”

    何麗娘語塞了一瞬,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我身份低微,在陛下麵前說不上話嗎?而且,你說我說都一樣,不就是想讓那人不要再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嗎?昨天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抓住,以後就等著後悔吧。”

    這不提昨日還好,一提昨日,蘇筱頓時氣上心頭:“你還提昨日,昨日你那藥粉到底是什麽?怎麽如此陰毒?我要是聽你的話下了手,隻怕這輩子就別想再過什麽安心日子了!就連我家裏都要被牽累!”

    何麗娘也有些惱了:“筱筱你怎麽這樣說?是你說要給皇後娘娘點顏色看看的,我這是在幫你,你不敢下手也就罷了,怎麽還說我的不是?”

    “幫我?”蘇筱的腦子沒她轉得快,一時詞窮,拚命想找出她話中的破綻來,“我看你壓根兒不是想幫我,你是想……是想幫你自己吧!”

    她腦中靈光一現,忽然就想明白了:“你總是在背後攛掇我,一會兒讓我去陛下麵前說皇後的壞話,一會兒讓我對皇後下手,出麵的總是我,挨罵的也是我,萬一出了事,倒黴的更是我,若是皇後被扳倒了,你就能跟著我一起入宮,你這是穩賺不賠啊。”

    何麗娘的臉白了白,強笑道:“筱筱你怎麽可以這樣看我?我們倆這麽多年的交情……”

    再把前後的事情一連,蘇筱恍然大悟:

    “何麗娘,你這心性也真夠毒的,隻怕皇後在背後說我壞話也是你瞎編排的吧?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會信你的鬼話!”

    她用力拿手一拍腦門,厲聲道:“以後你別再跟著我了,我可當不起你這麽多年的交情!”

    “不是的,筱筱,你別冤枉我!”何麗娘慌忙拉住了她的手,“我沒有瞎編排,真的,我是真心為你好,就算我也想入宮,那也是怕你被人欺負……”

    “好,那你敢和我一起向皇後娘娘對質嗎?”蘇筱也豁出去了,“敢的話,我就信你。”

    何麗娘慌了神,這個小煞星可真幹得出來,到時候大庭廣眾之下兩下一說,真相大白,蘇筱是國公之女,頂多就是被罰個禁足思過,而衛簡懷盛怒之下,說不定能砍了她的腦袋。“找皇後娘娘做什麽?那不是給人看笑話嗎?”她連聲道,“我可以和你發誓,我對你絕無二心……”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蘇筱用力一推,“呸”了一聲:“誰還會信你的滿口胡言!以後別找我了,我不想入宮了,就算入宮了也不會帶上你!”

    何麗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蘇筱揚長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又驚又懼:怎麽辦?最後一塊浮木也離她遠去,難道……這輩子她就真的再無翻身之日了嗎?

    葉寶葭迴到房中,讓琉紫找了個花斛,將蓮花養了起來。

    皎皎白蓮,香遠益清。

    左右觀賞了片刻,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衛簡懷輕笑著道:“皇後什麽時候喜歡睡蓮了?若是這樣的話,禦花園裏的荷花索性便都拔了,改種睡蓮便是。”

    葉寶葭忍不住便迴頭嗔了他一眼:“荷花、睡蓮各有千秋,怎麽能說風便是雨?”

    一顰一笑,清揚婉兮。

    衛簡懷輕撫著她鬢邊散落的發絲,心底泛起一絲柔情。

    比起睡蓮,眼前的佳人更顯清麗脫俗。

    日日相對,卻依然好像怎麽也看不夠,隻想溺斃在這笑靨中。

    葉寶葭於他,仿佛一方毒劑,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中毒如此之深了?

    是葉寶葭婉拒入宮求而不得時?

    是如願以償共赴雲雨時?

    是抽絲剝繭發現謝雋春的身影時?

    是驚怒交加得知葉寶葭和秦桓有私情時?

    ……

    他不知道。

    唯一他

    知道的便是,此時的他隻想讓葉寶葭從頭到腳、連身帶心都徹徹底底地屬於自己,不論是魂魄還是身軀,所有障礙,他都要披荊斬棘掃除殆盡。

    “你要風便風,想雨便雨,朕願做一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他一本正經地道。

    葉寶葭怔了一下,心中氣惱萬分:“陛下何出此言?這江山社稷難道可以如此兒戲嗎?陛下這是要置先帝的教誨於不顧——”

    “朕錯了,”衛簡懷立刻認錯,“朕不該對皇後胡言亂語,朕自然是不會辜負謝愛卿對朕的殷殷以盼,做個親賢臣遠小人的中興之君。至於此等心思,在心裏暗暗想想就是。”

    居然還想在心中暗暗想想……

    葉寶葭瞠目結舌。

    此時她隻恨自己身為女兒身,若是還是謝雋春,必定要上奏彈劾,在金殿之上洋洋灑灑,和這位君王辯論三天三夜,讓他誠心認錯。

    “皇後還不滿意嗎?還有什麽教誨,朕洗耳恭聽就是了。”衛簡懷促狹地看著她。

    葉寶葭恍然醒悟過來,心中懊惱不已,她早就不是謝雋春了,她是衛簡懷的皇後,怎麽能拿從前身為臣子的模樣來勸諫衛簡懷?想到這裏,她柔柔地笑了笑:“陛下知道不妥便好,臣妾也隻不過隨口一勸,陛下莫要笑我。”

    衛簡懷的雙眸幽深,定定地看著她,過了片刻,他啞然失笑:“寶葭多慮了,隻要皇後不是那褒姒,朕便不可能會是昏君。走,一起用膳去,昨日的山珍想必都做上來了,咱們大快朵頤。”

    晚膳的確豐盛,除了獵來的獵物,還有山中的鮑菇、野菜,鮮嫩可口。席間葉寶葭輕描淡寫地提及池塘邊和葉慕彥、秦桓見了一麵,衛簡懷一臉的渾不在意:“此等小事,皇後不必特意和朕細說。慕彥和啟遙將來必然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忽然一下如此大度了,葉寶葭一時倒也有點不太適應,很是懷疑衛簡懷是不是也被人奪了魂。

    兩人用罷了晚膳,正要去外邊的園子裏散步賞月,李德匆匆來報:“陛下,霍將軍有要事求見。”

    衛簡懷有些不耐,這霍雎,不去和衛婻卿卿我我,總來這裏打擾他和皇後的好時光。

    不過,不見也不行,葉寶葭就在旁邊,若是托辭不肯見,必要被她責怪。

    “宣,”他沒好氣地道,“讓他長話短說。”

    霍雎一連凝重地走了進來:“啟稟陛下,密探來報,距明山

    以北百裏開外,發現廢帝餘孽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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