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寶葭吃驚地抬起臉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這句話帶著幾分曖昧,比起那晚意外兩人跌在一起更讓她意外。

    她左右權衡了片刻,審慎地道:“陛下乃北周天子,我們侯府上下自然思念天顏。”

    於公,是想的。

    於私,她沒提,自然是不想的。

    這樣總算是滴水不漏了吧?既沒有觸犯帝威,也杜絕了那幾分若有似無的曖昧。

    葉寶葭心裏琢磨著。

    隻是衛簡懷卻看上去並未領會其中的精髓,反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麽,這是在抱怨朕這麽久都不去侯府看你嗎?”

    葉寶葭有點想哭。

    她定了定神,正色道:“陛下日理萬機,自然無暇顧及我這等不足牽掛之人,而我日日在侯府就學,想要努力趕上姐姐們,自然也沒有什麽胡思亂想的功夫。”

    衛簡懷擺了擺手,一臉不想和她計較的模樣:“好了,不說這些了,朕這些日子也的確忙碌了些,今日得閑了,便叫你過來說說話。”

    “這……不是長公主叫我來的嗎?”葉寶葭愣了神。

    “長公主……”衛簡懷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幾日身體不適躺著呢,你就不用去打擾了。”

    葉寶葭心裏“咯噔”了一下,急急地問:“長公主她得了什麽病?讓人瞧過了嗎?要不要緊?”

    “沒什麽大礙,可能是……思念成疾吧。”衛簡懷的眼神複雜了起來。

    “謝大人都去了一年多了,長公主難道……還在思念謝大人?”葉寶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如果按照從前的約定,衛婻必定是以為謝雋春未死,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逍遙自在呢,又怎麽會思念成疾?

    衛簡懷不置可否,卻朝著她笑了笑,那總是抿緊的薄唇往上一勾,和平日裏的不同,他那素來冷厲的眼底居然跟著有了幾分笑意,這讓他原本有些陰沉的表情頓時帶上了幾分調皮促狹的感覺。

    葉寶葭不由得怔了一下,迅速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長公主和謝三郎鶼鰈情深,會思念也是人之常情。謝三郎要是再不出來,朕便佩服他是個能忍的。”衛簡懷悠然道。

    葉寶葭心中一沉,一種不妙的預感迅速浮了上來。

    “好了,不提他們了,”衛簡懷抬手一指,漫不經心地道,“你過來,把那個給朕拿過來。”

    葉寶葭隻好暫時把心頭的困惑放在了一邊,照著衛簡懷指的方向從遠處的書架上取了一個盒子過來,那是一個紅檀木雕成小方盒,盒麵上雕著富貴雲紋,十分精致。

    “打開瞧瞧。”衛簡懷淡淡地吩咐。

    葉寶葭打開一看,裏麵是一隻通體翠綠的玉鐲,那色澤通透、質地晶瑩細密,顯然是翡翠中的極品,最為難得的是,玉鐲的一頭精細地雕刻出了一對纖毫畢現的牡丹花枝,若是以平常的玉鐲來說,雕花一般是因為鐲身上有瑕疵,而這玉鐲顯然並非如此,而是特意用整塊翡翠打磨而成,那牡丹花枝略略凸起於鐲身,堪稱巧奪天工。

    “真漂亮。”葉寶葭驚歎了一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上麵的牡丹。

    “戴上給朕瞧瞧。”

    葉寶葭愣了一下,連忙道:“不用了陛下,看看就好,我怕我笨手笨腳地把鐲子摔了。”

    衛簡懷略有些不耐:“讓你戴就戴上,難道還要朕親手幫你不成?”

    葉寶葭拗不過天子,隻好從善如流,將那玉鐲戴在了手上。

    皓腕凝霜,玉鐲生翠,翡翠的綠意將那一截白色襯得愈加嬌嫩。

    不知道那凝脂般的肌膚撫上去會是什麽感覺?

    衛簡懷的腦中鬼使神差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陛下,”葉寶葭不安地叫了他一聲,“我可以摘下來了嗎?”

    衛簡懷斂了心神,定定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葉寶葭被他看得心中惴惴,卻依然執意道:“這玉鐲太過貴重,我身份低微,隻怕配不上,還請陛下為它另擇主人……”

    “葉寶葭,”衛簡懷看向她的腰間,“你的玉佩呢?”

    這話題有些跳躍。

    今日葉寶葭以為是去見長公主的,自然沒有想到要將玉佩掛在身上討好聖駕,她隻好信口道:“前幾日還一直掛著,偏巧前日和姐姐們玩耍,怕砸了玉佩,便取下了忘了掛上了,還望陛下恕罪。”

    “算了,”衛簡懷寬宏大量地道,“那玉佩大了些,你就收著吧,不過,這玉鐲的大小剛襯你,朕看你也很喜歡,以後便戴著,沒朕的允許,不可取下來。”

    “這……”葉寶葭瞠目結舌,她剛才的確稱讚了一句玉鐲,可這並不代表她喜歡得想要據為己有啊。

    然而,她明白衛簡懷的性子,說一不二,不容忤逆,若是再推拒下去,隻怕衛簡懷起了性子,說

    不定當場砸了這玉鐲,還要遷怒於她的家人。

    好吧,就算上輩子該有的賞賜和恩寵,這輩子還給她了。

    葉寶葭謝恩,垂手而立,那衣袖垂落了下來,蓋住了那一截皓腕和玉鐲。

    衛簡懷有些沒看夠,便又問:“會不會下棋?”

    “不會。”葉寶葭自然搖頭。

    “那正好,朕來教你,”衛簡懷興致勃勃地說著,將那殘局收了起來,朝著葉寶葭招了招手,“愣著幹什麽,坐下。”

    葉寶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饒是她再過不通男女之情,此刻也覺得不對了。

    衛簡懷這是什麽意思?

    以他帝王之尊,為何閑來無事的時候拉著她作陪?

    難道說,他真的改了從前的性子,喜歡上了她?還是隻是閑極無聊,看她這雙和謝雋春相似的桃花眼來撩撥她好玩?

    “陛下,”葉寶葭在心中斟酌著合適的話語,“我原本是長公主宣入宮來,到了陛下的南書房已經於理不合,現在時候不早了,若是我久不迴府,隻怕家裏人要擔心,還請陛下寬恕一二。”

    衛簡懷沉下臉來:“這日頭還在天上掛著呢,怎麽就不早了?你欠著朕一頓酒,今日下完棋便還了吧,武寧侯府朕自會叫人去知會,不用你操心。”

    葉寶葭的唇抿得緊緊的,原本帶粉的唇色泛白,眼中流露出幾分茫然之色。

    衛簡懷有些心軟了,放緩了聲調:“你怕什麽,朕隻不過……”

    “陛下。”

    屋外李德的聲音恭謹地響起。

    衛簡懷住了口,冷冷地問:“何事?”

    “何姑娘求見。”

    衛簡懷的眉頭擰了起來:“她來做什麽?不是早就說過了,朕在南書房時,非召不得入內。”

    “陛下,是宣華夫人命她過來的,說是正值季節交替之季,替陛下熬了一碗養生湯送過來。”

    衛簡懷的神情明顯鬆懈了下來,隨口道:“那就進來吧。”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響起,何麗娘蓮步輕挪,出現在了門口。

    她的五官並不出挑,但勝在胸前的一雙玉兔鼓鼓囊囊的,身姿妙曼,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分外勾人。她的母親是衛簡懷的奶娘,丈夫已死,膝下一兒一女,兒子何力生在京衛營中掛了一個致果副尉的散官名號,女兒便是何麗娘,一直跟在身邊。

    在衛簡懷失蹤這幾年,奶娘一直守著衛簡懷的鹿鳴宮,說是等著小殿下迴來,寧死也不肯離開,衛簡懷迴來後,奶娘狂喜之下以頭拄地、鮮血滿麵,並奉上了自己繡的近百幅祈福圖後,暈厥在衛簡懷麵前。

    衛簡懷感動異常,封奶娘為宣華夫人,又憐她孤苦,便讓她居住在宮中,從此,宣華夫人便憑著聖寵,一躍成為後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陛下,”何麗娘輕笑著叫了一聲,語聲溫柔,“這養生湯是我母親親手熬的,怕冷了失了效力,便讓我親自送來給陛下。”

    “唔,”衛簡懷努了努嘴,示意她放在書案上,“替我謝謝奶娘。”

    何麗娘不動聲色地瞟了葉寶葭一眼,親手將食盒打開,取出一碗湯來,走到衛簡懷身邊遞了過去,她的身子微微側著,暮春的衣裙單薄,鎖骨連著下麵的白皙,清晰可見。

    “母親說要趁熱喝了呢,若是陛下不用,隻怕母親要責怪我。”她可憐兮兮地道,一雙櫻唇微微嘟起,看上去楚楚動人。

    衛簡懷卻看也沒看她一眼,接過碗來“咕嘟”喝了兩口,隨手往桌幾上一放:“好了。”

    何麗娘抿著唇笑了,又問:“母親問,陛下可要來鹿鳴宮用膳?好久沒做八寶飯給陛下吃了。”

    “不去了,今日朕還有事,”衛簡懷揮了揮手,“你且退下吧。”

    眼中閃過一道鬱色,何麗娘忍不住又看了看葉寶葭,牙根癢癢的。她早就知道,這個小丫頭眼帶桃花,將來必定是心腹之患,隻可惜那日蘇筱的石榴砸得還不夠狠。

    “陛下,”葉寶葭連忙開口,“既然宣華夫人有請,陛下還是去鹿鳴宮用膳吧,我也該告……退……了……”

    衛簡懷的眼睛倏地一下看了過來,眼神慍怒冷厲,仿如刀鋒劃過肌膚,最後三個字葉寶葭幾乎是硬著頭皮吐出來的。

    書房裏的氣氛一下子繃緊了,葉寶葭不敢再開口,四周頓時靜默了下來。

    “退下。”衛簡懷側過臉來,朝著何麗娘冷冷地擠出兩個字來。

    何麗娘心一緊,再也不敢多留,忙不迭地垂首退了出去。

    衛簡懷輕吐出一口濁氣,神情略略緩了緩。

    算了,不和這個小丫頭計較了。

    這麽膽小,省得又把人嚇壞了。

    反正有的是時間,徐徐圖之便好,今兒就退上一步,暫時不喝酒了。

    “好了

    ,”他再次和顏悅色了起來,雙指夾起一粒白子來在手中把玩著,“你別戰戰兢兢的,若是不想飲酒那便下迴,不過,這棋得陪朕下一局,坐下吧。”

    葉寶葭咬了咬唇,非但沒有坐下,反而後退了一步跪了下來,直視著衛簡懷。

    “請恕臣女無禮,我留在此處,於理不合。”她的聲音輕卻清晰,“還請陛下即刻送我出宮。”

    衛簡懷手中的白子一僵,冷冷地道:“於哪條理不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既是朕的子民,朕讓你做什麽便做什麽,難道還有人敢多嘴?若是有人敢多嘴,明日朕便下一道旨意,宣你入宮。”

    葉寶葭的腦中“嗡嗡”作響,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這樣的蠻橫霸道,她仿佛迴到了從前那段謝雋春和衛簡懷爭執衝突的日子。

    她急促地喘息了兩聲,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陛下,隻怕你不知道,我已經定親了,”她直視著衛簡懷,眼中淚光瑩瑩,“我很滿意我未來夫君,還請陛下顧念武寧侯府的顏麵,不要再糾纏不休了。”

    衛簡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那雙總是偷偷窺視他的羞怯眼眸,曾經盛滿了難以言說的感情,讓他心神愉悅,此時卻忽然變得陌生了起來。

    葉寶葭已經定親?

    她才過了十四歲,怎麽可能這麽早定親?

    不就是幾個月沒見嗎?

    是他的耳朵出了岔子吧?

    “陛下,我定親了,明年五月的婚期。”葉寶葭的聲音輕卻清晰,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衛簡懷耳邊炸了開來。

    衛簡懷霍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到了葉寶葭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狂亂和暴戾。

    葉寶葭的手握緊了,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幾分懼意。

    幾近暴怒的心忽然被針尖戳了一下,一絲痛意襲來。衛簡懷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抬起腳來用力踹在了旁邊的花架上。

    “哐啷”一聲,花架倒了,花盆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葉寶葭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衛簡懷挾怒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門前。

    小劇場:

    衛簡懷:朕的親親寶貝為何不要朕?

    衛簡懷:朕什麽地方不好?

    醋哥:除了臉好,別的都不咋的。

    衛簡懷:……

    衛簡懷:來人那,把這說書的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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