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清打的是什麽主意,從他一掏出那隻鐲子的時候,韓寶葭就一清二楚:這樣的男人便要給他個教訓,省得以後再想出那種齷齪的法子去害人家姑娘。

    不過,躺在床上的時候,韓寶葭也是有些後怕,剛才躲閃的時候沒想到,她現如今已經不是那個在危機四伏中還能遊刃有餘的謝雋春了,這個十三四歲的身子到底還是嬌弱,雖然引得唐振清落了水,她自己也摔了一跤,要是不小心也掉進水裏,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秦桓簡直被唐振清羞得無地自容,送韓寶葭迴房後站在門外再三向韓寶葭致歉,弄得韓寶葭最後都不好意思了,讓梨兒出去遞了話:“秦公子光風霽月,必定和那小人不同,不必太過介懷。”

    站在門外,秦桓心中鬱鬱。

    韓寶葭那嫣然一笑清靈動人,讓他情不自禁怦然心動,原本想著若是有緣,在別莊中多說上幾句,說不定能讓佳人的目光多駐足在他身上,卻沒想到,兩人第一次的初見居然出了這樣一樁醜事。

    隻能盼著日後做些什麽來挽迴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桓便帶著人告辭了,給韓寶葭留了一句話,說是日後再來親自登門致歉。

    用罷早飯,其他幾個姐妹們得了消息,輪番進來探望,不過,葉慕彥下了封口令,那晚的侍從和婢女都不得吐露半點消息,隻說是在湖邊跌了一跤,省得到時候又什麽風言風語流傳出來對韓寶葭不好。

    等葉雲蓁她們走了,葉慕彥又來了,親自替韓寶葭端來了一碗銀耳百合羹,坐在旁邊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

    “有沒有不舒服?手臂還疼嗎?”他關切地問。

    跌倒在湖堤上的時候,韓寶葭的手臂擦在了太湖石上,滲出了一點血,不過早就沒事了。

    “已經好了,”她揮了揮手表示無礙,又想了想,懇求地看著葉慕彥,“六哥,這件事就別告訴爹娘了,也沒出什麽事,省得他們知道了擔心。”

    第一次帶著妹妹們出來玩,卻碰上這樣的事情,那始作俑者還是他好友的親戚,是他親自帶迴山莊的,這要是說出去,葉齊宏非抽他一頓不可,弄得不好四嬸娘還要生了罅隙。

    韓寶葭沒有哭哭啼啼地找爹娘告狀,反而這麽貼心地要隱瞞,葉慕彥不由得心裏一暖:“行,我省得。”

    “六哥,”韓寶葭看著他,一雙眸子烏溜溜的,隱隱含著笑意,“我真沒事,你別把我當成瓷娃娃似的,一碰就

    碎了。”

    葉慕彥尷尬地笑了笑,還真是,他一整個晚上都惦記著韓寶葭,夢裏都是韓寶葭落水的場景,一大早地就被嚇醒了,眼巴巴地跑了這裏。“那我先出去了,用好午膳帶你們去六麗山玩。”

    韓寶葭甜甜地笑了:“多謝六哥。”

    出了房門,葉慕彥在門口停留了片刻,沒有迴自己房間,朝著葉雲茗的住處走去,半路上剛好碰到了葉雲茗。

    葉雲茗眼底下一陣青灰,顯然也沒睡好,一見葉慕彥立刻迎了上去:“哥,你去看過十妹了?她沒事吧?”

    葉慕彥揮退了旁邊的奴婢,定定地看著她。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葉雲茗呐呐地問。

    “雲茗,”葉慕彥冷冷地問,“你和我說實話,昨晚你是怎麽迴事?”

    “我……我沒啥啊,”葉雲茗心慌意亂地避開了他的視線,低頭碾著地上的石子兒,“我就是找不到十妹,而且,要不是我說去池塘那邊找找,你們還要耽誤事情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不可聞。

    葉慕彥是知道自己妹妹的秉性的,和他一樣,一開始葉雲茗就對韓寶葭瞧不太上,後來也時不時地挑刺嘲諷上幾句,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葉雲茗居然會拿韓寶葭的清白開玩笑。

    “雲茗,你會去找寶葭,並且知道她房裏沒人,便是一個破綻,又引我們去池塘,這是第二個破綻,”葉慕彥失望地看著她,“寶葭是我們侯府的人,你在家裏再怎麽不待見她,我不想說你,可到了外麵,我們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若是有個閃失,你能有什麽好處?”

    “我……”葉雲茗的眼裏含淚,抽噎了起來,“我這不是都叫你們過去了嗎……也沒出什麽大事……”

    “雲茗,”葉慕彥語重心長地道,“你以後萬萬不可再這樣了,哥不想你背上一輩子都脫不掉的枷鎖,明白嗎?”

    葉雲茗擦了擦眼淚,低頭嗯了一聲。

    除了這一晚的虛驚一場,接下來兩日在別莊裏韓寶葭過得很是開心。

    當天晌午,一家人香火鼎盛的六麗寺享用午膳,那裏的素齋美味,一道糖醋素排酸甜可口,素排惟妙惟肖,燒出了肉的鮮美,讓人驚歎。用罷午膳,韓寶葭跟著兄姐一起誦經禮佛,為侯府家人祈求平安。

    跪坐在靜謐威嚴的大雄寶殿裏,眼前是高大莊嚴的如來聖佛,耳邊是肅穆的喃喃經文聲,聽了

    一會兒,韓寶葭有點困了,打了個盹。

    雲霧繚繞中,一騎寶馬絕塵而來。

    “謝雋春,任你千變萬化,我也不會放過你!”衛簡懷陰冷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你還是乖乖地給我出來,要不然我把你謝府的人都殺了!”

    韓寶葭嚇了一跳,慌忙看自己的身子,還好,還是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

    下巴一下子被攫住了,衛簡懷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眼前:“韓寶葭,你還要騙我嗎?欺君之罪,滿門抄斬,你這是要把武寧侯府上下全都連累了是不是?”

    韓寶葭慌忙求饒:“陛下,不不,和他們沒有關係,你要殺便殺我一人!”

    “我偏要把他們都殺了,然後留下你一個人,看你還跑不跑。”衛簡懷用力地一推,韓寶葭踉蹌後退幾步,倒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著衛簡懷,眼裏流下淚來:“小殿下,你為何變成了這幅模樣?你這樣下去,北周江山如何能萬年長固,北周百姓如何能安居樂業?”

    “誰稀罕這勞什子江山?”衛簡懷冷笑了一聲,“我隻想報仇雪恨,這江山是你硬逼著我要的,你成日裏說得冠冕堂皇,說什麽都是為了我好,結果呢?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呆在那破皇宮裏,冷冷清清的,你等著吧,我要把皇姐嫁給她不喜歡的人,把你的母親、繼父給拆散了,還有那些個不聽話的大臣,一個個都要……”

    “不!”韓寶葭猛然叫了起來,抬手想去抓住衛簡懷卻撲了個空。

    她惶然四顧,抬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澹然的眸子。

    “阿彌陀佛。”有人宣了一聲佛號。

    韓寶葭猛然清醒,後背涼颼颼的,手心額頭全是冷汗。

    居然會在這清修之地夢見衛簡懷,真是奇怪。

    “十妹你怎麽了?”葉慕興在一旁壓低聲音問,不遠處的葉慕彥也看了過來。

    “沒什麽,”韓寶葭有點心虛,“我打了個盹,做了個夢。”

    葉慕興哭笑不得:“你這丫頭,不可如此不敬佛祖,普善禪師在看你呢。”

    韓寶葭側臉一看,剛才那雙眸子的主人正含笑看著她,正是一名不惑之年的中年僧人。

    普善的法號她從前也聽說過,據說是位博學的高僧,經常開壇宣講、扶助弱小,很受佛教弟子和當地百姓的敬重。

    她不由得雙掌合十,頷首向禪師致意。

    普善禪師笑著道:“小施主無須介懷,佛祖麵前,本性即可,隻要心中有佛,便是躺在這裏睡了,也是無妨。”

    “多謝大師點撥。”韓寶葭釋然。

    “我看小施主的麵相,乃福緣深厚之人,”普善禪師凝視了她片刻,“日後若是有什麽困惑難解之事,不妨過來一敘,我雖不能通天入地,倒也可開解一二。”

    韓寶葭心中一凜,幾乎以為他看破了點什麽,然而眼前的這雙眸子如古井般深幽睿智,並沒有半點驚愕的情緒,她定了定神,再次鞠躬:“多謝大師,若是日後有緣,還請不吝賜教。”

    普善禪師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串手珠放入了她懷中:“我與施主有緣,這串手珠便贈與施主,願能庇佑施主逢兇化吉、順遂一生。”

    韓寶葭想要推卻,普善禪師笑了笑,和葉慕興又說了幾句,便閉目合十,端坐在蒲團上不再出聲了。

    “收著吧,”葉慕興笑道,“禪師素來深居簡出,今日你能得他青睞,的確有緣。”

    一旁的葉雲菲盯著那手珠,目露豔羨之色,忍不住在葉雲茗的耳邊又說了一句:“你說這是不是邪門啊?怎麽禪師偏偏看中她了?”

    葉雲茗充耳不聞,神色淡然。

    葉雲菲討了個沒趣,不出聲了。

    一行人出了寶殿,眼看著天色不早,便下山迴別莊了。韓寶葭一路把玩著那串手珠,在手上戴了戴,尺寸居然和她纖細的手腕差不了多少,手珠是用小葉紫檀雕成了佛家祥雲紋樣,圓潤而光澤,最中間的一顆珠子鑲了南紅瑪瑙,雕成了佛像,讓這串深褐色的手珠多了幾分柔美和精致。

    饒是韓寶葭向來喜歡色澤鮮豔的首飾,也對這串手珠愛不釋手了起來。

    這一趟六麗山之行,雖然出了點意外,倒也不算沒有收獲,普善禪師的親近和饋贈讓老夫人大感意外,她向來信佛,為此對韓寶葭越發喜愛了。而葉雲茗經此一事後,那股子心高氣傲被磨平了不少,對韓寶葭漸漸心平氣和了起來,原本姐妹幾個還時常拌個嘴吵個架,現在幾乎看不見了。

    唯有葉雲菲依然心有不甘,背地裏和葉雲茗打聽了好幾次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葉雲茗自然守口如瓶。葉雲菲到底是庶子房裏的,除了偶爾在葉雲茗麵前挑唆幾句,一個人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了。

    韓寶葭的日子過得很是舒心,除了汀水閣的學習,她最大的愛好便是收藏一些好看的首飾,現在她的八寶箱裏已經有

    好些寶貝了。

    衛簡懷賞的蟠龍玉佩還被她壓在最下麵,衛婻賞的碧璽鎏金戒試了好幾次,紫檀瑪瑙手串、還有殷盈的桃花珠花……

    真是越看心裏越美。

    日子一天天地過得很快,眨眼便到了臘月了,家裏開始置辦年貨,幾個小輩更是熱鬧了起來,寫春聯、貼福字,裏裏外外一片喜氣洋洋。

    這一日臘月二十三,既要祭灶王又是小年夜,常年在外公幹的大伯武安侯爺也風塵仆仆地趕迴來了,一家人和樂融融地祭了灶,韓寶葭和葉雲秀分了一袋子的灶王糖,吃得都快粘了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

    晌午過後,韓寶葭迴房小憩了片刻,睡得正香呢,忽然被一陣腳步聲驚醒,大伯母柳氏在外麵叫道:“寶葭,快些起身。”

    韓寶葭的腦子還有些迷糊,起身被柳氏拽著去梳洗打扮,折騰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大伯母,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貴客來了嗎?”

    “陛下駕臨,正在廳裏和你爹大伯說話呢,宣你你過去說話。”柳氏的眉頭微蹙,顯然也有些拿捏不準這陛下是什麽意思,大過年的,怎麽跑到臣子家中要見一個四房的姑娘。

    韓寶葭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衛簡懷來這裏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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