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雲心情複雜地看著她。這並不是她理想的兒媳婦,可是在她病痛的時候她從天而降,又這樣舒服、周全地照顧著她,她似乎也沒什麽立場來不滿意。


    顧又仁也同樣心情複雜著。丁薔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進了他的家,走進了他們的生活,似乎沒有一點障礙。他的母親似乎也接受了她,她們的相處似乎並無困難,一切都是這樣融洽,這樣順理成章。甚至鄰床的住院老幹部都在跟他的母親誇讚,你這個兒媳婦真是貼心。


    這讓他又一次悲哀地想起了丹丹,如果是丹丹,該有多好!為什麽就不能是丹丹呢?為什麽丹丹就要受那樣的阻礙和罪?然而過去的再也迴不來了,時光不能倒流,一切不能重來。


    他知道,丁薔薇的家境並不好,父母也沒有好的文化背景,並不是母親要求的理想家庭。丁薔薇本人則過於聰明,過於能幹,也不是母親想要的那種性情溫順,不計較吃虧,乖巧的,容易聽從長輩的女孩。然而看情形,她的母親似乎是妥協了,不再堅持她的立場了。


    為什麽要用丹丹的死,才能換迴這種妥協呢?他心中不平,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那個悲劇和丁薔薇無關,丁薔薇是很喜歡他的,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不想把應該是丹丹的東西拱手給了別的人。


    他想自己真是魔障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一年一年的過去,丹丹的容貌越來越趨於模糊。他非常的恐慌,於是時不時拿出相冊和舊日的錄影來重溫,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丹丹的樣子,忘記曾經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顧又仁的父親是在第六天的時候迴來的,迴來後立刻去醫院接妻子迴家。他當時到達病房門口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的畫麵:他的妻子靠在床頭看著一本薄薄的書,那是她平時愛看的詩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就坐在她的旁邊,正在剝著葡萄。他的大兒子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翻看著一本雜誌。這沒有什麽特別的畫麵,竟然讓他湧起一絲無法言說的暖意,這就是一個家應該有的感覺,所有的人都在,不用說話,隻要守在一起就好。


    他對於兒子的伴侶,其實並沒有過高的要求。他自己就是個白手起家的窮小子,沒有念過大學,在嶽父母的強烈反對下,娶迴了現在的妻子。所以他本人,是沒有那些成見和要求的。然而他愛護自己的妻子,所以聽從她的願望,雖然他不能理解一意孤行嫁了窮小子的她,為什麽要那樣強烈地阻撓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家境不那麽好的姑娘。


    他看得出,麵前這個女孩兒愛著自己的兒子,這就足夠了。一個又漂亮又健康,並且愛著自己兒子的女孩,就足夠了。他們的家冷清了這麽久,該有些新鮮的血液,新鮮的活力注入進來了。


    他期待著迎接一個活潑的女孩兒的到來,一個新的家庭成員。而在不久的將來,還將會有一個健康可愛的嬰兒的降臨,這個家庭將不斷地壯大和興旺,而他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家之主,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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