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別的丫頭和奴才按照方錦顏的吩咐都去忙他們該忙的事情去了,屋子裏隻剩王媽媽、雨點、雲朵、玉竹和紫苑,大家將火盆放在床邊,都圍坐在一起取暖。


    “李福怎麽樣了?”方錦顏問道。


    “雲朵給止了血,如今是沒有再叫嚷了。”雨點答道。


    “四小姐,老奴看您的精神勁兒不是很好,要不您先歇息著,明天還要趕路,讓這些丫頭和奴才瞧著那些人幹活便是了。”王媽媽擔心地看著方錦顏,方錦顏整個人斜靠在疊好的被子上,一手托腮放於被子上,另一隻手卻輕輕地敲打這自己的大腿,像是在想什麽,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看不出悲喜,俏麗的麵孔顯得異常的冷漠,眼前的火光忽明忽暗地反射在她的臉龐上,她一半的臉掩藏在陰影之下,另一半臉卻是麵無表情。


    方錦顏嗯了一聲,像是沒有聽見王媽媽說話,這時門外一個男子輕聲說道:“四小姐,磨坊那邊有個小廝讓狗給咬傷了,舅母不敢做主,讓奴才過來問您一聲,看怎麽是好?”


    說話的當口,玉竹見方錦顏看了自己一眼,立刻明白,起身將門打開,隻見門外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瘦的男子,微微低垂著頭,躬身站著,雙手垂於肩下,雙腳並攏,身體略微有些單薄了。


    “進來說話。”方錦顏眉眼沉靜,眼睛看著進來的人,門在那人身後輕輕關上了。


    興許是門外寒冷,房間裏格外暖和些,那人竟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打完之後嚇得趕緊跪下,雙手扶地,額頭放在地上,嘴裏說道:“奴才萬死,請四小姐責罰。”


    方錦顏笑了,這聲笑出了聲兒,咯咯地很是好聽,玉竹和紫苑偷瞅了對方一眼,彼此的眼神都說明了一個問題,我們的四小姐原來還是會笑的!


    方錦顏見一屋子的人除了雲朵和雨點,都是一個表情,雖不敢直視自己,但是那表情好像看見一個怪物一般,心想著定然是今天自己的樣子嚇著這些對自己並不了解的人,別說他們,如今連舅母都給嚇成那樣,自然也沒有好奇怪的了。


    “不過是個噴嚏,何來的責罰,起身說話。”方錦顏捂著嘴趁著大家不注意,給一旁的雲朵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雲朵心裏暗笑,表麵卻看不出端倪。


    那奴才小心起身,像是又要噴嚏,趕緊用手捂住嘴,果然又是一聲,他惶恐地偷看了方錦顏一眼,見她表情並無慍色,這才放心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進府之前在什麽地方,家中還有何人?都是做什麽的?”方錦顏問道。


    “迴四小姐的話,奴才叫劉石,小名叫石頭,今年十六歲了,七歲讓三夫人買了進府,家原是皖西人氏,七歲那年家鄉洪災,我與家人失散,想是都不會活著了,從前家人都是勞作之人,還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妹妹,但是都再也不曾見過了。”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方錦顏輕聲說道。一旁的人都心裏納悶,尤其是王媽媽,這個劉石,從前不過是三夫人房裏粗使的奴才,幹幹雜活什麽的,人雖說看著也本份老實,但是這個四小姐怎麽就突然對他好像格外在意,還問了這麽多他的事情呢?


    那奴才聽了方錦顏的話抬起頭來,卻不敢看方錦顏的臉,眼睛朝著方錦顏頭的上方看著。


    方錦顏看了那劉石一眼,眼睛不大但帶了十足的精明,皮膚有些黑,,雙眉濃黑,反倒看著眼睛更小了似的,偏偏配上這一副小心翼翼的請罪神情,像是十足的誠意。


    “劉石”


    “奴才在!”


    “你在我母親的房裏平日主要做什麽?”


    “迴小姐的話,不過就是幹些雜活,劈柴燒火挑水煮飯都是可以的。”


    “你還會做飯?”方錦顏聽到這裏,仿佛格外有些興趣。


    一旁的王媽媽輕笑道:“小姐休要聽他胡說,三夫人最是得老爺寵愛,除了老夫人大夫人的房裏,便隻有三夫人房裏有自己的小廚房,廚子也是三夫人自己從杭州請的,他不過就是看著人家做,可能會幾樣小菜罷了。”


    方錦顏微微抬頭看了看王媽媽,雖說嘴角還是帶著一絲淡淡地笑意,但是那眼神中分明帶著責怪。王媽媽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主子在說話的時候,哪裏輪得著你一個奴才一旁插話,知道的說你是主子身邊的老人,不會怪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的主子沒有教好你呢。


    “老……老奴……老奴該死!”王媽媽趕緊起身給方錦顏賠罪。


    “王媽媽你也累了一天了,讓丫頭們伺候著你歇息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你可是累不得的,這一路上大小的事情可還得你提點著呢。”


    方錦顏的聲音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一樣,輕柔的像是一陣和煦的風吹過每個人的耳朵,但是王媽媽這麽聰明的人自然聽到出來,這個四小姐表麵是照顧自己,實際上嫌著自己礙手礙腳了,雖說自己是四小姐親生母親身邊的下人,但是她也知道尊卑有別,而且她心裏清楚,知道這個四小姐也不是個好招惹的主兒,便起身施禮,不多一句,帶著自己的兩個丫頭下去了。


    “石頭,你繼續說你的。”方錦顏見王媽媽帶著丫頭出了門,示意玉竹將門關上,好像全然忘記了劉石進來是找自己做什麽了的。


    這時磨坊的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錦顏眉頭微蹙,雨點瞧在眼裏,走到門前,見舅母急匆匆走來,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這麽冷的天氣,她竟然一個單衣也未覺的半點的寒冷。


    舅母大概是診斷的著急了,也忘記了害怕,一腳跨進了門兒,驚恐地眼神盯著方錦顏,一隻胖手指著磨坊的方向,氣喘籲籲地說道:“四小姐,那個被狗咬了的人出了好多的血,還是讓雲朵姑娘去看看吧,萬一……”


    方錦顏看著自己那個肥的已經不成樣子的舅媽,冷笑道:“萬一什麽?”身體卻緩緩地坐了起來,一旁的紫苑趕緊找了一個靠墊靠在方錦顏的身後,好讓她舒服一些。


    舅母瞧了一眼方錦顏,趕緊低下頭去,吞吞吐吐地說道:“萬一方家的人死在我這裏,總是不好的。”


    “你還知道有人死在你家不好的嗎?那我九歲那一年從山上摔下來整整三天你都不曾上山來找我,若不是雲朵和雨點她們我早就死了,你居然還會想什麽不好,一個奴才死在你家不好,難道方家的四小姐死在你家便可以了嗎?”說著方錦顏起身下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跳了跳,一下子滾到地上去摔了個粉碎,那碧青的茶水流了一地。


    舅母頓時打了一個哆嗦,不由倒退了一步,剛才靠在門上,一臉慌張地看了看方錦顏,然後又看了看方錦顏身邊的雲朵和雨點,眼神裏帶著哀求。


    方錦顏哼了一聲迴到床邊坐下,一旁伺候的玉竹趕緊叫人進來收拾了打碎的茶杯,然後走到舅母的身邊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先出去,舅母先是猶豫,後來大概明白了,趕緊出門,卻聽方錦顏在身邊冷言道:“若是活不了就拖出去埋到你家後院吧,你不是總說後院的蔬菜長得不好嗎?當是施肥啊!隻是,你休要去叫王媽媽帶來的大夫,讓我知道了,小心你看不見明天早上的太陽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從前如何對我,我今日雖說不過還你萬分之一,但是,我也一定會還的!”


    舅母沒有想到自己和玉竹的心思讓方錦顏給看出來了,頭也不敢迴,隻是答應著便朝著磨坊走去。


    方錦顏看著像是累了,找了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又斜靠在床榻上,道:“罷了,石頭的事情以後慢慢再說,不過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伺候吧,你一會兒去迴了王媽媽身邊的丫頭就說是我說的,以後你就跟著我,便隻聽我一個人的,若是我不在便聽雨點和雲朵的,知道了嗎?”


    劉石趕緊跪下給方錦顏磕了三個響頭,抬頭起來臉上也隻是淡淡的喜悅:“石頭知道了,石頭以後就聽四小姐一人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方才交代的事情你去看看有什麽消息打探了你一個人迴了我便是,別人就不用一一來迴了。”


    劉石聽罷便施禮轉身下去了。


    “玉竹,你還是去看看磨坊那裏,我那舅媽使蠻力還是行的,腦子裏全是豆腐,你盯著點兒。”玉竹出門去了


    “紫苑,你去看看那李福斷氣了沒,若是沒有,讓看著他的奴才眼睛給我睜大點兒,這些人說不一定想著法兒給大夫人送信迴去呢,這些大宅門的旁門左道多的很,我不得不防!”


    “是,四小姐奴婢這就去。”紫苑走出門,將門輕輕的關上了。


    如今房裏隻剩下方錦顏、雨點和雲朵三人,她走到窗前看了看,見他們三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了不同的地方,這才長出一口氣,臉上馬上露出了隻有和這兩姐妹在一起才有的笑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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