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坐下了,宜春郡主仍是噘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鬱淩峰不善哄人,又覺她這樣有趣,隻擺出了副情緒平平的樣子。

    他眉目不動,提壺主動倒杯茶水送到宜春郡主的麵前,也不說話。

    等著鬱淩峰來哄自己的宜春郡主斜眼,輕哼一聲,同樣沒有開口。

    兩個人沉默坐在那裏,各自揣著一點小心思。

    小二來上菜,陸陸續續擺了一桌吃食,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宜春郡主幹坐著不動,鬱淩峰取過碗筷替她擺好,又替自己取了一副。

    這一陣子,被宜春郡主纏著日日一起用飯,他對她的口味也有所了解,便挑了她愛吃的夾到她的碗裏。

    鬱淩峰一樣一樣選了她愛吃的往她碗裏送,宜春郡主一口沒動,麵前很快堆起個小小山丘。她看著鬱淩峰淡淡一張臉,頂不住張了張嘴說,“沒胃口,不想吃。”

    “那就不吃。”鬱淩峰接話,十分的順口。

    宜春郡主鼓了鼓臉,更不高興,氣咻咻說,“你過來!”

    鬱淩峰眼皮也不抬,問她,“怎麽了?”

    坐在對麵的人沒有迴答他的話,反而站起身離了座,徑自朝他走了過來。

    鬱淩峰看著宜春郡主走到自己的麵前,單單擱下筷子問,“什麽事?”

    宜春郡主仍是不答,彎腰湊過來,張嘴就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力道不輕。

    鬱淩峰吃痛,卻僅僅皺皺眉而已,於是身旁有人坐下來。

    “我發現了——”宜春郡主帶點惱意的聲音傳過來,“你根本是在故意氣我。”

    鬱淩峰沒說話,她轉過臉,扁著嘴巴望著他,“明知道我不高興,還不哄哄我!”

    難得見她委屈,鬱淩峰笑了笑,笑容裏透出清晰可見的愉悅。

    他佯作不明白,“為什麽不高興?”

    宜春郡主哼了哼,嘟嘟囔囔說,“我看上了的人,別人憑什麽看!”

    鬱淩峰樂了樂,逗她,“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你要怎麽管?”

    宜春郡主白他一眼,哼唧,“造一個金屋子,把你藏在裏麵,隻許我一個人看。”

    她將腦袋靠在鬱淩峰肩上,將臉埋在他身前,雙臂繞過他的脖子,完全是懶怠的樣子。

    鬱淩峰沒有推開宜春郡主,也

    沒有多管她。

    略略沉吟之後,他說,“我隻看著你一個人,你不用不高興。”

    宜春郡主幾乎是彈了起來,大睜眼睛看著他,“什麽?”

    鬱淩峰道,“我隻看著你,你不必在意別人。”

    宜春郡主嚶嚀一聲,抬手捂住了臉,嬌羞問,“鬱大人,你是在和我表白嗎?”

    鬱淩峰不說話,宜春郡主移開手,捧著臉說,“那你親我一下。”

    鬱淩峰依然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宜春郡主噘嘴湊過去,“親一下……”

    鬱淩峰不動聲色抬手推開她的臉,“吃飯。”

    “親一下!”

    “快吃飯!”

    “那我親你!”

    “……”

    ·

    寧清從藥房裏走出來,就看到太醫院院子裏的百年榕樹下蹲著個人,嬌嬌小小的身影,無端端透出一股委屈。他拔腳走過去,站定在了七公主的身後。

    姬嫆感覺到有人靠近,嗅到那股若有似無的甘苦氣息,委屈巴巴轉過腦袋。她仰頭看著寧清,恍惚意識到他比自己認知裏還更為高大,她被籠罩在陰影中。

    寧清看一眼姬嫆手裏的細棍子,黃泥被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圈圈,一時挑眉問,“這是在做什麽?”不問還好,更委屈的姬嫆丟開手裏的東西,起身就撲到寧清懷裏。

    “我做了一個噩夢。”姬嫆悶著聲音道。

    寧清皺皺眉,太醫院難免有人來往,這般對她的聲譽多有不好。

    就著姬嫆緊抱住他的姿勢,寧清把人帶到了榕樹粗壯樹幹後麵。

    他低頭溫柔的詢問,“夢到什麽了?”

    姬嫆依舊悶著聲音,“我夢到不知道哪裏蹦出來一個北涯皇子,非要皇帝哥哥讓我嫁給他,母後和皇帝哥哥竟然答應了,你也和我說,不要任性,把我氣個半死!”

    寧清挑一挑眉,“此番北涯隻派了使臣來鄴京,殿下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姬嫆小小聲說,“話本裏不都這樣寫嗎?皇子偽裝成仆從跟著使臣藏在暗處……”

    寧清失笑,捏捏她的臉,“你倒是可以自己去寫話本了。”

    將姬嫆從自己懷裏拉了出來,寧清臉上是寵溺的笑,“隻是一個夢而已,別難過。”

    姬嫆被他的笑弄得心神一蕩,卻垂下眼怯

    怯說,“可我想起來還是覺得害怕。”

    寧清歎氣,帶著一點認命的平靜道,“殿下如今也不過十六歲。”

    姬嫆眼眸一黯,以為他介懷自己太小,又聽他溫柔的說,“我還等得。”

    其實,姬嫆心裏明白,隻要她喜歡,母後和皇兄都會願意順著她。

    隻是對於寧清來說,這件事始終需要慎重,他沒有提過,但她清楚不可能隨便。

    那麽她能做些什麽呢?

    姬嫆仰頭衝寧清笑笑,踮腳親了下他的嘴巴,笑嘻嘻說,“我也等得。”

    她後退一步,牽起寧清的手,“聽說北涯送了些好玩意,我們也去看看,開開眼。”

    ·

    是夜,永興帝於宮中春禧殿設下宴席,招待北涯使臣。章太後自從永興帝繼位之後,對諸種事宜漸漸不再管,而今更幾乎不過問,因此今日不曾出現。

    楚妤作為一國之後,自然是不能不露麵的,非但得露麵,還得盛裝出席。玉蘿和青竹為她挑了一身朱紅遍繡牡丹金線鳳紋曳地長裙,與今天的場合相配。

    換上衣裙,玉蘿替楚妤梳妝,上了薄薄的一層脂粉,擦了朱紅的口脂,最後佩帶上華麗逼人的鳳冠。這麽用心打扮的感覺,楚妤倒是一下子覺得離自己有些遠了。

    以前姬恆常常和她抱怨,每天都要搽脂抹粉不自在,因而近來總愛說她素素淨淨的樣子就很好……想起這些,楚妤微抿了唇,剛剛站起身,姬恆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穿著深紫色暗雲龍紋錦袍,金冠束發,意氣昂揚。楚妤看向他,便見姬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在外人麵前,他慣常會保持穩重,不似私底下沒有一個正形。

    姬恆大步走過來,微彎著嘴角,溫聲問,“好了嗎?”

    楚妤點一點頭,姬恆便伸手牽過了她,帶著她往外麵走去。

    玉蘿和青竹跟在後麵,看著帝後相攜的背影,亦相視一笑。

    乘著禦輦到了春禧殿,群臣恭候殿外,便見皇帝陛下當先從禦輦上下來了。

    他卻不急著走,立在原處似在等什麽,又伸出手去,攤開的掌心很快有細白的柔荑靜靜搭上去,繼而被握住了。

    他扶著禦輦中的另一個人下來——是皇後娘娘,眾人看在眼中,隻做不知。

    帝後一經出現,群臣躬身行禮,一時間,唿聲震天。

    姬恆免了眾人的禮,

    依然是手牽著楚妤,帶著她入得春禧殿內。

    人群之中,茹溪眼瞧帝後恩愛,不由嘖嘖稱奇。

    雖說很多事情,皆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是很多東西,也都是看得出來的。

    她看得到,這位永興帝待皇後娘娘的溫柔,絕無半點勉強與敷衍,那是實心實意的由衷愛護。由來皆道帝王薄情,焉知不會出個異類?隻是,當真看不出來。

    姬恆和楚妤在上首處入座,底下群臣亦紛紛被宮人引著坐了下來。

    待得宴席開始,管弦絲竹,不絕於耳,清麗宮女,魚貫而入,美酒佳肴,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茹溪雖為女子,但因她為北涯使臣之首,倒不隻被當作女兒身看待從而得到太多的照顧,與她敬酒之人不在少數。

    她大約多少是有些烈性子,幾乎來者不拒,不過那麽多酒下肚,倒不見她醉意醺醺,一雙眼眸仍異常清明。

    姬恆忙著讓楚妤多吃一些,對底下的情況不甚在意。

    及至酒過三巡,茹溪離座行一禮,肅然道,“北涯來使,有事相求,望大宛陛下伸出援助之手,救北涯水火之中。”

    突來的話語,使得春禧殿內有一瞬的寂靜。

    姬恆抬眸淡淡看過去,楚妤先前知道北涯使臣為一女子,可不曾見過,這會兒聽見一道女聲,自同姬恆那般,也看了過去。

    底下站著的人麵容隱在燭火之下,未能看得清楚,然而她高挑身形卻極為惹眼,一襲北涯官袍,頗有英氣颯爽味道。那種坦坦蕩蕩、堂堂正正的感覺,很吸引人。

    楚妤心有所觸,忽聽得姬恆道,“茹大人,酒菜可還合口味?”

    茹溪便答,“甚好。”

    姬恆又說,“如此便好,請大人慢慢享受。”

    這是今晚暫不談論之意,於是有宮女上前勸著茹溪重新坐下來。

    茹溪心裏也明白,之前晾了他們一陣,而今不可能她一開口便得到首肯。這也是沒有法子,往前北涯和大宛之間關係平平,大宛有何理由非要幫他們呢?

    若非走投無路,她也不會來這裏了。

    茹溪重新入座,眾人仍是吃酒聊天,仿佛剛剛發生的事情,不過虛虛幻影。

    宴席直至夜深方散去了,姬恆攜著楚妤迴到鳳央宮。

    因為是這樣的場合,免不了喝了一些,他身上散著酒氣,屏退宮人便去抱楚妤,

    遭了一迴嫌棄。

    楚妤皺眉推開他,但說,“陛下先去梳洗一番,我讓人去備醒酒湯過來。”

    姬恆仍黏過去,嗅嗅楚妤身上好聞的香味,嘴角便翹起來,“阿妤,你今天真美。”

    楚妤微怔,臉卻紅了,低聲道,“陛下才是英武不凡。”

    作者有話要說:來更新了,麽麽噠~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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