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嫆得到允許陪宜春郡主在鄴京遊玩,她們兩個便先相攜著到寧心殿去和章太後請安。但譽王沒有隨她們一起去,而是暫且留下來與皇帝單獨說話。

    稟報過自己被派去調查的私自販鹽這樁案子的具體情況,聽聞過七夕之事的姬淵自然知道楚妤受傷頗重。畢竟是自己皇嫂,不聞不問未免淡漠,他多少關心兩句。

    楚妤沉聲道,“她的傷如今已無大礙,再仔細將養一陣便可痊愈。”緩了緩,她繼續說,“這一路奔波勞累,著實辛苦你了,待去見過母後便早些迴府休息罷。”

    譽王聽言略略點頭,複笑了笑說,“無論如何,想必皇嫂是真心待皇兄,才會這樣舍得自己性命。既如此,皇兄也萬莫再為難自己,感情說到底是相處出來的。”

    這般話語,怎麽聽都是在勸諫姬恆好好待她。楚妤想起章太後曾經說過的話,也多少是這樣的意思,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大家都清楚,陛下有心儀之人?

    楚妤抿唇頷首,權且當作是對譽王的迴應——這是姬恆以前教給她的,假使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肅著臉故作高深、讓對方自己體會,多半能輕鬆擋過去。

    從她前陣子的經驗來看,可以說這是屢試不爽的一招。

    見自己皇兄如此,譽王果然點到為此、不再贅言,就此告退。他直接去往寧心殿,像七公主和宜春郡主那般,去與久違的太後娘娘請安。

    譽王離開之後,楚妤亦出了勤政殿,去找姬恆。

    ·

    楚妤出現時,姬恆正在鳳央宮的小花園裏溜他的兩隻兔子。很多事情被逼無奈、沒有辦法親自出馬,且身體狀況愈來愈好,姬恆哪怕想不清閑也很難。

    毛發雪白的兔子在草叢裏偷閑,姬恆在一旁蹲下身,從宮人手裏接過新鮮的苜蓿草,極有耐心地一點一點喂給它們。不覺餘光瞥見楚妤的身影,他扭過頭看她。

    楚妤沉默往前走了兩步,姬恆把沒喂完的鮮草遞迴給宮人,示意繼續喂兔子,自己朝楚妤迎上去。他看似心情不錯,笑問道,“陛下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嗯。”

    楚妤幾不可見頷首,人卻轉而往正殿走過去。

    見過譽王,必有話和他說。

    姬恆心中清明,但隻是笑吟吟的,一路安靜跟在她身後。

    入得裏間,姬恆依舊滿臉帶笑吩咐玉蘿奉茶。

    楚妤隻是道不必

    ,兀自將宮人遣退。

    她當先開口,卻問,“您給這兩隻兔子取了什麽名字?”

    姬恆本以為楚妤沒有聽見,不曾想她竟是聽到了。

    這會兒被質問,姬恆慣常麵色不改,淡定反問,“不是很好聽嗎?”

    給兩隻兔子取名字,一隻叫“楚楚”、一隻叫“阿妤”……

    這樣很好聽嗎?

    楚妤默了默,又覺得不必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便說,“您開心就好。”

    “我是沒有什麽不開心,倒是你,今天看起來有點奇怪。”姬恆斜眼看向楚妤,挑著嘴角一笑道,“有氣往我身上撒無所謂,可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楚妤抿唇不語,暗暗反省自己的情緒是否不對勁。

    姬恆往她麵前湊過去,奇道,“總不會是我叫你委屈了罷?”

    半開玩笑的話沒有得到楚妤的立刻否認,姬恆終於感覺到一絲不對。迴想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言行舉止,他覺得自己挺安分的,也沒有折騰,那麽楚妤是怎麽了?

    楚妤沒有覺得姬恆讓她受委屈了,畢竟他什麽都沒有做。發現自己情緒不太好之後,她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被譽王的話影響了,而這又的確與姬恆有莫大的關係。

    退了兩步,和姬恆拉開距離,楚妤沒有遮遮掩掩,直白望著他道,“方才在勤政殿時,譽王問起我身體的情況如何。且與你說,讓你往後不要再為難自己了。”

    “他說,感情畢竟是相處出來的……大概是因為這件事罷。想起母後說過的話、想起陛下自己的一些話,便莫名覺得,似乎有什麽是大家都清楚而我所不知的。”

    “我不知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感覺,或許是我多慮了。”她說著垂下眼,聲音也跟著低下去,“隻是有些在意,為何次次皆這般,明裏暗裏要陛下待我好一些呢?”

    “你覺著是因為什麽?”姬恆心中驚訝於楚妤的心思敏銳,她若是粗心點,必定不會生出這般感受,但到底不至於慌了陣腳,老神在在便又是一句反問。

    楚妤搖頭道不知,卻想起先前這個人教給她的怎麽敷衍別人的法子。醒神姬恆現在多半是這樣在應付自己,她狐疑看向他,“您現在是在想著該怎麽搪塞我麽?”

    姬恆暗自一噎,麵上倒越是笑起來,“你說這樣的話,是已經認定我有什麽值得敷衍你、搪塞你的事情?若你是這般認為的,那你說一說,我或許是瞞了你什麽

    。”

    這是毫無道理的。

    他何以至於要瞞著她事情呢?

    哪怕心裏有這樣莫名的感覺,楚妤自己也根本想不到任何相關的可能性。對於姬恆的一番話,她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辦法辯駁。

    楚妤再次搖了搖頭。

    姬恆見狀,暗暗輕籲一口氣,心下竊喜,卻似笑非笑道,“我好端端的被你這樣誤會指責,你覺得應該嗎?或者你該不會覺得,這件事就這麽算了罷?”

    楚妤知是自己的不對,可的確沒有想過別的。

    聽到姬恆這麽說,她皺了皺眉,“那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姬恆但笑,“卻也沒有什麽,隻是覺著該提醒你一聲,答應過的事情一拖再拖也不必。”他挑了挑眉,軟下嗓音嬌聲道,“陛下今天也不準備讓臣妾侍寢麽?”

    先前他染了風寒特地提過這件事,她便借著他生病之事暫時擋了過去。果真而今他痊愈了,總歸是要舊事重提的——該來的,怎麽都避不開。

    楚妤頭皮一麻,僵硬頷首,“明白了。”

    姬恆眼底笑意濃濃故作正經安慰她,“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須害怕。”

    楚妤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唯有輕點一點頭。

    姬恆一臉的滿意,不覺欣慰。

    ·

    即便知道如今避無可避,楚妤依然掙紮了一下。

    她覺得自己可以想象,假使早早休息,兩個人還沒睡著躺在同一張床榻上,會是如何的別扭。尤其是姬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至少先等他睡下了,他最近都睡得很早。

    抱著這般想法,楚妤在禦書房磨蹭到夜深也沒有去鳳央宮。在此之前,她吩咐江源,派人注意鳳央宮的動靜,等到皇後睡下了,便即刻來迴稟她。

    “陛下,皇後娘娘在用晚膳。”

    “陛下,皇後娘娘在逗兔子。”

    “陛下,皇後娘娘去了沐浴。”

    “陛下,皇後娘娘用了宵夜。”

    ……

    “陛下,皇後娘娘已睡下了。”

    直到子時將至,楚妤終於得到姬恆休息了的消息。熬到這個時候,她不可能一點都不困倦,卻還是多撐了兩刻鍾,才乘著轎輦去往鳳央宮。

    示意宮人不要吵鬧,楚妤先去了偏殿沐

    浴梳洗,而後輕手輕腳、兀自進得裏間。看到姬恆當真像睡著了,她輕舒一口氣,抱了床錦被擱到外側,方脫了外袍躺下。

    一個人蓋一床被子、互相不幹涉,楚妤覺得這個樣子,自己還比較能夠接受。現在姑且這樣罷,等她能變得更坦然些,再嚐試可不可以拋開思想包袱、做到別的。

    楚妤躺好後,偏頭看一眼緊閉著眼睛的姬恆。

    她微抿唇角,跟著閉上眼,直挺挺躺著也終於休息。

    因太過疲累,還沒半刻鍾,她便已經睡著了。

    本該先睡了的姬恆,卻在又過了半刻鍾後,悄悄摸摸睜開眼睛。

    聽著楚妤平穩的唿吸聲,伸手扯一扯她身上蓋的錦被,姬恆動作輕快掀開自己身上蓋著的那床被子,繼而麻利鑽進楚妤的被窩裏麵。

    黑暗中,半點都不計較楚妤今天晚上墨跡的姬恆,轉過頭一雙眼睛亮閃閃看著此刻睡在身側的人。無論如何,於她而言,現在這樣都是很不容易才做到的事情了。

    姬恆壓了壓止不住的歡喜,在錦被底下摸索到楚妤的手,輕輕握住了。同樣困倦的他整個人湊上去些,倚在楚妤身邊不再折騰,究竟也心滿意足閉眼睡去。

    ·

    睡醒一覺,迷迷糊糊還未清醒時,楚妤感覺身上像是被什麽壓著一樣的沉。她呆了呆,睜開眼睛,便瞧見姬恆整個人大半都趴在她身上,睡相十分不雅。

    什麽時候他們蓋了一床被子的?

    根本想不起昨天晚上睡著之後的事情,楚妤正準備推開姬恆,倒是他自己先醒了。整夜心情都很好的人甫一睜開眼,直直撞入了楚妤的目光。

    姬恆視線落在自己和楚妤交疊的身體上,停頓過後,一臉似有所悟。

    將手和腿都收迴來,姬恆在旁邊躺好,卻悠悠道,“你覺得應該各睡各的我也沒有關係,但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偷偷將我撈到你懷裏?”

    楚妤不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

    她即刻坐起身,扭頭瞥向姬恆旋即收迴視線。

    抬手輕按了按額角,知道這事說不清楚,而他這麽說定是想拿來做文章,楚妤頭疼道,“您別這樣戲弄我。”

    姬恆卻跟著也坐起了身,湊近了說,“其實我一直挺想問你一個問題。”楚妤疑惑看向他,姬恆繼續道,“你最近……究竟都是怎麽沐浴的?”

    將將睡醒的楚妤腦子還有點混沌,慢一拍才

    反應過來姬恆話裏的意思。

    連和衣躺在一起都這個樣子,若要脫個精光沐浴、洗幹淨身子,她又怎麽解決?

    楚妤不覺羞窘,半垂下眼硬著頭皮說,“就……不睜開眼……”

    姬恆:“……”

    作者有話要說:姬恆:……果然還是應該鴛鴦浴

    楚妤:……【突然心塞.jpg】

    我,一個大寫的南方人!

    大學!第一次!見識到北方!大寫的澡堂!

    一個大寫的!閉著眼睛!在澡堂!洗了一個學期的澡!

    才終於!習慣!澡堂hard模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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