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伶勾著他的脖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額前黑發晃蕩下來,他聽到自己嘀咕的聲音,“誰和你一樣啊……矯情。”


    兩人站在二樓走廊上,左邊是長長的木質樓梯,右邊是四間掛著簾子的雅座,淡雅的檀香在空氣中彌漫。


    謝憫剛想笑話某個傻兒子口是心非,餘光裏黑影閃過,一位保鏢模樣的男人從牡丹閣裏走了出來。


    保鏢掀開簾子的同時,兩人順勢轉頭,看到了包間裏坐著的男人。


    ——陸謹言。


    裏麵是一個四方形的雕花紅木桌,他坐在左手邊的太師椅上,身軀靠著桌沿往前傾,正拿著酒瓶,往手邊的杯子裏倒酒。


    陸謹言沉鬱冷漠的臉一閃而過,保鏢放下門簾,一串串透明圓珠在眼前晃蕩。


    “他怎麽在這裏?”謝憫眉梢一剔,想起了一年前不太愉快的事。


    同樣的茶館,同樣的包廂,同樣的位置……


    難道他也是來懷念姐姐的?


    謝憫一掀簾子,堂而皇之走進去,氣定神閑的姿態像是逛自家後花園。


    “喂,阿謝——”花伶小聲阻止來不及,盡管慫,還是硬著頭皮跟著他走進去。


    扶椅上的男人似乎喝得有點醉,眼神渙散遲緩。


    來勢不善的少年闖進來,他垂著眼自顧自盯著酒杯看了一會兒,才轉動眼眸,朝兩人看了過去。


    包間不大,但足夠雅致,花鳥屏風旁栽著富貴轉運竹,牆上掛著水墨字畫,絕對是文人騷客喜歡的地方,就連人麵獸心的陸謹言坐在那裏,都顯出幾分斯文。


    但這並改變不了兄弟倆憎恨他的事實。


    那年除夕夜,姐姐出遠門去了趟冰城,就再也沒迴來過。


    陸謹言的名字偌大的京城幾乎無人不知,花伶和謝憫也聽到了傳聞,據說曾經風光無限的陸家大少爺去了一趟冰城,一夜之間瘋了,嘴裏念叨什麽“不見了”“花”“老婆”,又哭又笑,像個陷入幻象的精神病人。


    兩人一直懷疑,蘇瓷的失蹤和陸謹言有關。


    謝憫三兩步踏過去,抓著陸謹言的衣襟,瘦長的骨節攥得發白。


    低頭看著這個人模人樣的男人,他胸腔始終盤踞著火氣,強行壓下來,黑眼睛死死盯著他:“我姐姐的死是不是你害的?”


    無形的硝煙在包間裏彌漫,氣氛降至冰點。


    花伶站在門口,手指蜷在一起,眼眸狹長,眼神是少見的涼薄譏誚。


    太師椅上的陸謹言醉醺醺抬起眼皮,長指捏著茶杯,眸光渙散,似乎透過謝憫冷若冰霜的臉,看到了別的畫麵。


    那是一個寒風唿嘯的天台,夜幕浸染,萬家燈火齊迎新春。


    心愛的女人胸口插著匕首,血液源源不斷從傷口冒出來,那張美豔無雙的臉一點一點消弭成星星點點,在風渦中隨著雪花飄向遠方。


    那時風雪唿嘯,陸謹言怔忡地站在天台上,眼睜睜看著陸子墨懷裏空空如也。


    之後的每一次夜晚,他閉上眼,都能看到那個唯美的畫麵,對他來說是刻骨的噩夢。


    蘇瓷走後,這個自負又多情的大少爺,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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