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太清堂四人組正齊刷刷的坐在大白石頭獅子下,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除了陸恆川,每個人手裏都還抱著一個保溫杯,凍的鼻子尖兒都紅了。


    “你們這是幹啥?”我說道:“缺碗不?要不我迴城隍廟給你們拿幾個擺上,死魚眼唱蓮花落,估計你們蹲幾天,比我的香火錢都能賺得多。”


    “千樹哥哥千樹哥哥,你可算是迴來咯!”阿瑣一看我從哪個拐角出來,這叫一個激動,趕忙抱著保溫杯迎了上來:“約會麽子樣?”


    “約毛線。”我一把將她的保溫杯搶過來喝了一口:“你們幾個是在家燒的?”


    “您是咱們十裏鋪子城隍廟的表率,您出來吹風,我們當然也要緊隨其後了!”唐本初湊上來,特別新鮮的問道:“咋樣啊師父,一切順利嗎?我們這是給您加油鼓勁兒來了。”


    王德光也湊了上來:“老板,有啥進展沒有?”


    有屁的進展,我迴頭一瞅,好麽,汪逢春家樓頂高,這裏一看,上麵的情形一覽無遺,合著這是四個燈泡,在這裏照耀了挺長時間了。


    “你們無聊不無聊?”我色厲內荏的瞪了他們一眼,就信步迴十裏鋪子了——真特麽冷,腳底下都給僵了,可是說不出為什麽,讓冷風這麽一吹,居然還挺神清氣爽的。


    不得不承認,我今天的心情竟然特別好。


    看來,人確實應該多曬曬月光。


    “你瞅見沒有?”唐本初低聲說道:“恐怕不順利,我師父沒有笑模樣!”


    “你懂啥,”王德光裝成很有經驗的樣子:“我看,是老板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照著老板的本事,肯定有了很大的進展,就是不好意思說。”


    “野豬的皮那麽厚,怎麽會不好意思說?”陸恆川則說道:“八成是惱羞成怒,急了眼——他每次失敗,都氣急敗壞。”


    你才氣急敗壞,你們全家都氣急敗壞。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死人記——她說留下一個標記,這對她來說,是個什麽意義?真跟打上自己的烙印一樣,是來宣誓主權的?


    嘿嘿嘿。


    不過,有點奇怪,她的意思,是說自己並沒有跟九裏坡勾結,之前之所以看我不順眼,是覺得我占了這個地界,難不成,我還誤會九裏坡城隍了?


    可他確實也沒少幹給老子穿小鞋的事兒,老子絕不可能恨錯了他。


    再想起了她的來曆,我這心裏就更沒譜了。


    明明是魂飛魄散,怎麽倒是成了煞了?而且怎麽就那麽巧,比我還先一步,上了我的地界十裏鋪子?這裏麵,肯定還有點我不知道的貓膩。


    她肯定不是自己迴來的——到底是誰把她給弄迴來的?又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不出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關心則亂。越是在意的,反倒是越容易理不清楚。


    等迴到了十裏鋪子,黑痣皂隸正在供桌邊上吃香火,一瞅我來了,趕緊恭恭敬敬的迎了出來:“城隍爺您遛彎兒迴來了?”


    說著,特別殷勤的還把我外套給接過去了。


    我點了點頭,讓他把生死文書給拿來。


    黑痣皂隸趕忙就把文書給我攤開了鋪平了,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要查誰?小的效勞。”


    “蕪菁,”我說道:“兩個都是草字頭的,姓陸,陸蕪菁。”


    黑痣皂隸“哎”了一聲,仔仔細細的就給我又找了一遍,有點犯難的說道:“城隍爺,這個死人的名字是您打哪裏給聽來的?咱們十裏鋪子,沒有這麽號死人啊!”


    “沒有?”我又問道:“那你說說,為什麽她是這裏的死人,卻沒名字?”


    “這原因就多了,”黑痣皂隸認真的說道:“好比說這個死人的籍貫,是在外地的,不過是旅居咱們本地,那其實他還得是原來的城隍爺管,在您這就是一個過客,要是沒犯什麽大事兒,當然不歸您管了,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在咱們十裏鋪子犯事兒了,那您也得引一個通牒,送到他們原來的城隍那裏,才能經管。”


    好家夥,跟派出所的戶籍製度差不離啊?


    “那你就幫我打聽打聽,”我接著說道:“祖籍縣城郊區的陸蕪菁,現如今歸哪個城隍廟管。”


    黑痣皂隸答應了一聲,我一尋思,又交給了他一些香火禮物,讓他打聽的時候便利點,黑痣皂隸是個行動派,帶著禮物行色匆匆的就出去了。


    煞可不是什麽一般的東西,平白無故,不是誰都能變成煞的。


    裏麵肯定有誰順水推舟,幹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眼瞅著到了後半夜,這一陣一直又沒怎麽好好休息,我就鑽到床上睡覺了。


    這一夜腦子裏跟跑馬燈似得,走走停停做了許多的夢,夢見了小時候的綠樹,夢見了米其林家的後廚房,還夢見了那個好看的背影,我好像還是個少年,又好像已經長大了,一路一個勁兒的追,可那個背影實在太輕盈,我實在是追不上。


    “你等會兒我!等會兒我!”


    “我為什麽要等你,你是我的誰?”


    “我是……”


    “爸爸!爸爸!”夢還沒做完,就覺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篩芝麻似得搖,猛地睜開了眼,看見了茂森。


    “你個不孝子,一大清早的嚷什麽?”我睡眼惺忪,很不高興:“不知道睡得少要短命嗎?”


    “不是,爸爸,這會兒已經十點了,您看看表。”說著,茂森把手腕伸過來:“瞅見沒?”


    茂森這小子看來過的挺好,這個手表一看也挺貴的。


    我隻好揉著眼睛坐起來,往外頭一瞅,確實,這天瓦藍瓦藍的,陽光曬屁股了。


    我想起來了上次在醫院裏麵遇上了茂森,茂森就好像有啥話跟我說似得,就問他:“對了,你上次說有個事兒,是什麽事兒?”


    “還能是誰,小茂,茂林啊!”茂森連忙說道:“這一陣子,你知道茂林在幹啥不?”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答道:“幹我屁事。”


    自打三腳鳥被封起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在大城隍廟當售貨員呢!”茂森嘿嘿一笑:“想不到吧?上次我就覺得,這個茂森如今混成這個卵樣,說出來要讓爸爸高興高興,可是爸爸這邊的事情實在是太忙了,我就沒來得及說,這不是,好不容易等到了爸爸有空,可不就趕緊來跟爸爸講講,看他是不是活該!”


    售貨員?


    我一下從惺忪之中清醒了過來,這城隍廟要是大,香客多,當然是有人在廟門口給香客提供方便,賣香賣黃紙了,可是這一般是來做義工的中年婦女們來做的,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可能幹起這個來了?


    再說了,一般你幹這個都不給你多少工錢,最多廟裏留你吃飯,人都得賺錢活著,更別說小茂那種瀟灑慣了的了,這特麽實在有點難以想象啊!


    於是我就問茂森:“小茂在哪個城隍廟賣黃紙?”


    “就在縣城最大的那個城隍廟,”茂森得意洋洋:“這叫啥,這叫報應啊!叫他以前裝逼,現在可不被雷劈了?”


    “那你跟我說說,”我問道:“他怎麽會混到這個地步的?”


    “這就更有意思了,”茂森忙說道:“我打聽出來,鬧半天,他是捐軀到了城隍廟,做活無常了!”


    你娘,小茂當了活無常?這特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就讓茂森從頭開始給我講講,小茂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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