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張小曼的繩子塞進了口袋裏,剛要進去,就看見唐本初給衝出來了,跟看見救星似得:“師父,你可算迴來了,廟裏出事兒了!”


    “誰敢上這裏來鬧事兒?”我雄赳赳氣昂昂的就進去了,這一陣子連軸轉的睡眠不足讓我的心情異常不爽,正想著發泄一下,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指頭掰的卡拉卡拉響,好像戴金鏈的黑社會一樣。


    打完就睡覺,我做好了決定。


    “嗨呀,”唐本初連忙說道:“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就把我往裏麵引。


    按說唐本初跟著我走南闖北也見過點世麵,平時從來不怕事兒,今兒咋是個張皇失措的模樣,也太不對勁兒了。


    一進了這廟裏,我當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老子繼任這個城隍廟一來,還真沒看見城隍廟讓人給禍害成這樣過!


    周圍的小鬼大鬼雕塑,還有供桌,更別提老子那個金碧輝煌的披風,你娘,全黑漆嘛唔的,像是被什麽特別髒的東西給蹂躪了一遍。


    阿西吧,特麽哪個土匪闖進老子屋裏來了?


    “老板!”王德光也跑了出來,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老板你瞅瞅咱們廟裏,哎呀……”


    “咋迴事,”我當時就給火了:“誰幹的,你讓他出來,我特麽……”


    “哎呀哎呀,我要!”


    “不給!我要!”說話間,厚重的黃綾布後麵跑出來了幾個小孩兒,似乎正在爭搶什麽東西,我一瞅可倒好,差點沒直接挺過去——他們把老子一個大香爐給抓手裏當球玩兒呢!


    那個香爐還是古玩店老板知道我上十裏鋪子來之後,特地親自給我送來的,自稱是宣德爐,我看了半天覺得沒啥毛病,就留下來了——神仙的香爐,就等於凡人的飯碗,誰讓你們拿手裏來玩兒的?


    仔細一打量,這些小孩兒一個個都跟剛逃荒逃迴來的似得,身上這叫一個髒,而且油漬麻花的,一個個都像是好久沒洗過頭了,腦袋上雪花紛紛的,仔細一瞅,牆上簾子上那些個髒兮兮的痕跡,不是手爪印子是啥?


    再一瞅地上,好麽,地上全是腳印子,還有點臭——你娘,誰特麽把狗屎踩裏麵來了?


    屁股這會兒跟害怕似得夾著尾巴就過來了,我心說難不成是屁股拉廟裏了?不可能啊,屁股如廁跟人一樣,都是背著人來的,我跟它在一起這麽久,都沒見過它排泄過程,不能是屁股幹的——是被這幾個小孩兒給踩進來的!


    “大狗!大狗!”那幾個小孩兒眼看屁股過來了,伸著小黑手就要過來抓屁股腦袋上的毛:“大狗又來了!”


    我這麽一瞅屁股的腦袋,心疼的直吸涼氣——一個威風凜凜的貔虎犬,腦袋上被抓的毛蓬蓬的,別提多狼狽了。


    屁股的本事我也清楚,一爪子能撂翻三個成年人,可對著幾個熊孩子,竟然挺無計可施的——屁股雖然平時對別人是挺兇神惡煞的,可也知道絕不恃強淩弱。


    “老板,這幾個都還沒有供桌高,我管了半天管不住,又沒法打,你說……你說這……”王德光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直跺腳:“你說這可怎麽弄?”


    典型特麽你弱你有理啊!知道誰都沒法跟熊孩子較真,你們就豁出命來鬧是不是?


    “你們……”我一把就抓住了一個熊孩子:“你們都給老……給我住手!”


    那個熊孩子扭頭看了我一眼,一臉無辜,順手抹了一把鼻涕,覺得鼻涕沾手,直接擦我手上了。


    臥槽?我沒忍住手一鬆,那個孩子就從我手上泥鰍似得滑下去了,奔著其他小孩兒就跑一處去了,抓供桌上的大棗吃,你爭我搶,吐了一地的棗核。


    “俺吃!”一個比較小的孩子上去搶,沒搶到,氣的嚎啕大哭。淚水把黑臉衝的一道子一道子的。


    “俺先拿的!”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理直氣壯:“你找那個大格(大哥)要!他肯定是管事兒的。”


    說的是我?


    “大格。”那小孩子抽抽噎噎的就抱著我褲子蹭臉,把我褲子也蹭黑了:“我餓,我吃!你給我拿!”


    “大格,俺渴!”有一個小孩兒蹦蹦跳跳的過來了:“你有麥乳精不?俺奶奶說,城裏人天天都喝麥乳精,一天三頓哩!”


    我滿頭黑線,是拿著這裏當自己家了還是咋,而且,這幾個孩子都眼生啊,不是洋洋他們那幾個平時上這裏來打降龍十八掌的,我就問王德光:“你先跟我說說,這幫小孩兒哪兒來的?”


    王德光一拍手:“老板,我也不知道啊,撲啦啦就從外麵進來了,奔著咱們廟裏就禍害,攔也攔不住打也打不得,跟我年輕那會兒遇上的蝗災差不離,我和唐本初正直眼呢!這陸先生本來也在這裏,我們還指望陸先生能想想法子,結果陸先生說這輩子什麽都不怕,就怕小孩兒,這不是,轉臉就逃出去了。”


    “我說給他們下蠱,我……”阿瑣這會兒也從後門裏出來了,盯著那些個小孩兒猶豫了一下,說道:“下不去手哩。”


    “大格(大哥),你問的是俺們?”那個抹鼻涕的迴頭瞅著我,說道:“俺們是從清寧來的。”


    清寧?清寧離著這裏有好幾百裏地呢,我倒是經常在新聞裏看到清寧的報道,有的地方出芝麻醬,有的地方出驢肉火燒,而清寧不出別的,出留守兒童。


    那個地方地理位置很不好,窮山惡水的,沒什麽產能,一直發展不起來,而那地方男勞動力又挺多的,就成了一個勞務輸出大省。


    所以好些人背井離鄉出來打工養家,孩子和老人就隻好在家裏留守,老人還好說,孩子得不到完善的教育,說難聽點,都成了野孩子了,新聞就經常報,孩子逃學,打架,鬧亂子,反正名聲不怎麽好,就是全國熊孩子的代言人。


    難怪這麽能折騰呢,我立馬說道:“是不是你們是被家裏大人給帶來的?我可告訴你們啊,趕緊把你們家長叫來,不然我管你們多熊,我能比你們更熊信不信?”


    “嘿嘿嘿,”那幾個孩子聽了這個,齊刷刷的都用袖子擦自己的鼻涕,有點得意的說道:“不是俺們家裏大人帶俺們來的,俺們是自己來的。”


    “你們自己?”我一愣:“你們自己怎麽來的?”


    “還能咋地,扒火車唄!”剛才被我揪住脖領子的小孩兒嘿嘿一笑,露出掉了門牙的一排白牙:“俺們村裏有拉渣土的大火車,好扒。”


    你娘喲,我後心頓時就涼了,什麽叫後生可畏?這膽子比我小時候還大,不要命了這是。


    “你說扒火車……”唐本初都直了眼:“就你們幾個?你們本事不小啊!”


    “看咋說,”領頭那孩子拍拍胸脯:“俺王虎頭是俺村裏本事最大的,鳥窩也能掏,馬蜂窩也能掏。”


    這不是一碼事好不好?


    “你們先說說,”我一陣腦仁疼:“你們上這裏,是來幹啥的?”


    “俺們是來求你幫忙的。”王虎頭盯著我,很認真的說道:“俺們聽說,你這個十裏鋪子城隍廟靈驗的很,啥事兒都能應驗,所以俺們就過來,想請城隍爺,幫個小忙。”


    “小忙?”大老遠的扒火車,就是為了來找我的?我啼笑皆非的看著這幫小孩兒:“該不會是想著求城隍爺幫著你們參加家長會吧?”


    “不是,”王虎頭把鼻涕給擦幹淨了,挺起了胸膛,很誠懇的說道:“俺們就是想請這裏的城隍爺,帶著俺們,去找俺們家裏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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