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兩匹優雅的長鬃黑馬微微抬腿、踏步放緩,精準地將馬車停靠在正門口。


    一時間,陽光被遮蔽而略顯昏暗的管理室中,三人瞬間被車門上巨大的紅月徽記吸住了所有的目光。


    四輪紅月般的彎刀歸結於中心一點,組成了類似風車的圖案,泛銀的星點布作背景,令單薄的紅月徽記看上去更顯深邃朦朧。


    車廂通體的亮黑色奢華而又神秘,如同悠遠的黑夜包裹著紅月與星光,十分具有標識性。


    這是暗月教會的馬車,他們來幹什麽?……沐雲峰挖掘著腦海中關於各個教會的信息,著重於暗月教會,發現了解甚少。


    隻知道暗月教會掌握著一種十分神秘的力量,經常在黑夜行動,每月發起慈善會,分發糧食給民眾,與警察合作卻又獨立於警察之外的特殊執法組織,擁有著眾多常人無法想象的秘密。


    除此之外,沐雲峰再也榨取不出更多可供參考的信息。


    你可以在任意角落發現教會人員的蹤影,但下一秒他們就像是影子般潛入黑暗之中,了無蹤跡。


    你可以很容易成為他們的教徒,但你幾乎不可能成為他們的核心成員。


    他們因慈善而合法,因有序而合規,因神秘而可敬,因強大而可怕。


    另外,他們始終信奉著一句教義。


    “躬耕黑暗,侍奉光明,萬事皆虛,諸行皆允”


    就在沐雲峰的思緒被深刻的教義所感染時,隻聽“哢嚓”一聲,厚實的車門被緩緩推開,三位身穿警服的人員率先下車,手裏各牽著一條粗壯的鎖鏈。


    沐雲峰將目光尋至鎖鏈的終點,一個頭戴黑套、身披破布、散發濃重臭味以及全身顫抖的神秘者緩緩出現。


    他的步履蹣跚到近乎不能走路,就連下馬車都花了一番功夫,而三位警察就在一旁靜靜等待,耐心地不像話。


    更奇怪的是,在走近的過程中,沐雲峰發現他的手腳以及所有沒被破布遮蓋的皮膚,都已開始出現腫脹、流膿等腐爛感染的征兆,嚴重之處甚至能看到蛆蟲正在血肉中鑽進鑽出。


    這人什麽情況……


    看到這,下意識後退一步的沐雲峰更願相信這具站在在眾人眼前的是活屍,而不是一個活人。


    哢噠。


    來自皮鞋落地的一聲脆響打破了沐雲峰幾乎凝固的思路,通黑的車廂中走下了最後一個人。


    身穿雙排扣禮服,頭戴高筒絲綢禮帽的搭配令這位紳士看上去十分嚴肅,兩撮精致的胡子加上輪廓明顯的臉龐更凸顯了一絲不苟的真正意義。


    這個估摸三十歲左右、略帶煙草味的蒙特羅紳士就在眾人的目光中走至神秘者身旁,摘下禮帽,將手杖掛至左臂,右手按胸,行了一個找不到絲毫破綻的見麵禮。


    “上午好,又見麵了,史密斯·門德斯,費倫·巴卡洛夫,以及……一位不知名的朋友”


    “我叫也門·薩尼亞,暗月教會成員”


    感受到來自也門深邃的目光審視,沐雲峰也趕緊迴禮,盡量表現出應有的體麵,這非常符合卡洛斯之前作為政府雇員的修養和行為。


    “上午好,薩尼亞先生,我叫卡洛斯·埃爾維斯,剛獲得自由的無業者”


    “坦誠的行為永遠值得尊敬,祝你早日得到一份滿意的工作”


    “感謝您的祝福”


    兩人又同時按胸作禮,隨後,也門從一位警察手裏拿來一個皮包,將其中部分資料交予老費倫檢查,在征得沐雲峰允許先行辦理後,耐心地等待著檔案的建立。


    “也門,這老兄什麽來頭?”


    “費倫·巴卡洛夫,無知永遠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


    “不說就不說,別像那些個占卜家一樣整天神神叨叨,要知道,我的腦子可不太好使,一名紳士總是會顧及他人的感受,不是嗎?”


    “不過,你真的不說嗎?這不利於我登記他的處罰信息”


    說完,老費倫抬起頭,眉毛明顯挑了一下。


    “他盜了墓”


    也門輕快說出,似乎擺脫了背負已久的包袱。


    “誰的?”


    感覺到老費倫又要開始無邊無際的八卦,也門心裏短暫糾結後,最終還是無奈搖搖頭道:“抱歉,我隻能提供這些信息,其餘的不在我的告知範圍內”


    “好吧,我很高興今天你說了這麽多,這四個字已經足夠滿足我的好奇心,它甚至在我的腦海已經編寫出了一個動人的故事”


    老費倫笑著將檔案信息快速謄抄好,熟練歸檔於身後的木架,騰出手時,還將卡洛斯脫下的識別服扔給了一旁等候許久的史密斯。


    最後,在出入登記本上清清楚楚寫下神秘者的名字——“納爾森·斯特”。


    “這邊走”


    史密斯打開了通往囚室的大門,率先走進引路,突然想起了什麽,迴頭問道,“對了,這家夥需要穿上識別服嗎?”


    “你可以試試,這家夥估計不太願意”


    也門站定在桌子旁,一邊審視著與這間屋子格格不入的六分儀,一邊說道:“不過,不穿也不要緊,他會由這三位警察日夜看守”


    最後,他收迴目光,點頭示意,三位等候許久的警察隨即拽起手中的鐵鏈,將戴著頭套的納爾森拉進了鐵絲製成的大門。


    而另一邊,老費倫在整理完納爾森的資料後,謄寫著最後一份材料——保釋收據單給同樣等候已久的卡洛斯。


    一切都看似十分正常。


    但就在這時,太陽的升起致使光線產生偏移,窗前透射出的陽光在六分儀的表麵形成了明顯的鏡麵反射。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乖巧等待的沐雲峰眼前又出現了那陣濃鬱到化不開的血氣。


    隨著血氣沉澱,細細勾勒,一幅幅由血絲構成的血墨畫漸漸浮現,在沐雲峰眼中,原本呆滯前行的納爾森突然發瘋一般掙脫了鎖鏈,並貪婪地朝著木桌前撲咬過來。


    而目標,正是自己!


    怎麽迴事?!沐雲峰心頭一緊,隨之全身也開始緊繃了起來。


    與之前自己成功保釋出獄的幻象畫麵相比,這幾幅畫麵切換得更加短促,也更加清晰。


    雖然荒誕,但恰恰第一次血色幻象逐漸成真的過程,令沐雲峰不得不相信這次的預視會在下一秒實現。


    暫時還不知道這種預視能力會不會和那該死的儀式魔法有關,但現在,我得想辦法趕緊躲開這個恐怖的家夥!……


    心裏模糊有一個答案的沐雲峰無暇擦去額頭的汗水,就在血色幻象消失後,他當機立決後跳出兩步,瞬間離開座位。


    可惜滑膩的地麵不支持他站穩的動作,落地後,整個身子狼狽地摔倒在放置火夫襯衫的籃筐旁。


    下一刻,幻象成真。


    戴著頭套的納爾森顫抖加劇、掙紮、咆哮,似一隻饑餓、嗅到血腥味的食肉者,尋向了沐雲峰原先的位置。


    在束縛的鎖鏈被突如其來的巨力掙脫後,納爾森如期而至,徑直撲向那依舊帶著溫熱的座椅。


    尖銳腐臭的牙齒穿透了頭套,撕咬起任何能夠接觸到的事物,腐朽的木椅瞬間成了規則不一、沾染著黑色汙血的木塊。


    “長官!”


    三位警察同時破口大叫,但驚恐、懼怕的情緒讓他們的腳步停滯不前,完全忘記了重新掌控鎖鏈的任務。


    就在幾秒時間內,狂化的納爾森很快發現自己的目標錯誤,立即停止啃食,從嘴中伸出了半類似花瓣半類似觸手的附肢,像獵犬一般嗅聞起目標的氣味。


    霎時,空氣中彌漫開了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逼得沐雲峰不斷後退。


    “孩子,快捂住鼻子,離他遠點!”


    老費倫大喊,觸目驚心地望向卡洛斯,並試圖在桌上找到任何能夠吸引開納爾森注意的東西。


    於是,他果斷將自己珍藏多年,並每天擦拭的六分儀扔了出去。


    隻聽“嘣”的一聲,結實的六分儀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直接砸到了納爾森的腦殼上。


    陰差陽錯之下,竟將包裹的黑色頭套也徑直拽了下來,露出了納爾森隱藏的可怖麵容。


    也門本想阻止,但隻能失望地捂住嘴巴,做同樣動作的,當然還有不斷往後退縮的沐雲峰。


    你大爺的!


    沐雲峰內心驚唿,在他麵前皮膚腐爛、滿嘴汙血、向他徐徐爬來的,已經稱不上是一個人類。


    他完全沒有人類該有的特征,五官扭曲,麵容畸形,人類的詞語完全不能形容出他的恐怖。


    臉部、頸部同時爆開的皮膚、骨頭和器官以一種超越幾何學範疇的方式扭曲在一起。


    更惡心的是,他的頭頂長滿了葡萄大小的眼睛,正看向不同方向的眼睛。


    而很快隨著惡臭氣味的散開,無數隻眼睛也在瞬間鎖定沐雲峰,並帶動腐朽扭動的肢體,唿出灼熱惡臭的熱氣,咆哮著朝他衝了過來!


    “靈魂之鎖!”


    就在納爾森的尖牙利爪距離沐雲峰僅僅不到一尺的距離時,突然,一種充滿磁性,仿佛從各個方向傳來的聲音環繞在本就不大的管理室中,並帶給眾人以振動的幻覺,引發強烈的眩暈感。


    倒地的沐雲峰隻感覺周身一片昏暗,無數星光圍繞周身,熟悉的泛紅月光凝結出成一雙深紅無瞳的眼睛,照耀在身前一尺的怪物上。


    於是,它,以一種環抱的姿勢倒地,恢複了當初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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