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永遠是雲清最忙的時候。

    後花園裏百花爭妍,最是需要他精心侍弄,偏他事事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忙得不可開交。

    魏衍那裏沒什麽事需要幫忙的時候,沈嘉禾便會拿一兩本書往後花園去,邊看書邊給雲清作伴。

    這日上午,沈嘉禾正坐在涼亭裏看書,忽聽到一陣腳步聲,卻是公羊素筠由侍女攙扶著款款行來。她的肚子已經很大,行動極是不便,似乎快要臨盆了。

    沈嘉禾忙起來行禮,道:“參見太子妃!”

    公羊素筠扶著腰緩緩坐來,溫聲道:“免禮。”

    沈嘉禾依舊彎著腰,道:“不敢打擾太子妃賞花,奴才告退。”

    公羊素筠道:“無妨,你坐著罷。”

    沈嘉禾是極想走的,但她既如此說了,他便隻能硬著頭皮坐下來。

    公羊素筠瞧著他,微微笑道:“同你一比,百花都黯然失色了。”

    沈嘉禾道:“太子妃折煞奴才了。”

    公羊素筠瞧見他手邊放的書,道:“看的什麽書?”

    沈嘉禾道:“《鏡花錄》。”

    “我也很喜歡這本書,之前曾讀過,可惜沒讀完。”公羊素筠道:“我可以借來看看麽?”

    沈嘉禾忙雙手將書奉上,公羊素筠接過來,便信手翻看起來,沈嘉禾也不能走,隻得在一旁枯坐著,如坐針氈。

    公羊素筠似乎看得入了迷,一直看了許久,直到述芝在旁提醒道:“娘娘,您現在有孕在身,看書太久易傷眼睛,還是歇會兒再看罷。”

    公羊素筠這才停下,合上書,道:“這本書實在引人入勝,教人恨不得一口氣讀完。”

    沈嘉禾在旁附和道:“確實如此。”

    “坐了這許久,腰酸得很。”公羊素筠道:“述芝,扶我起來走走。”

    述芝忙扶她起來,沈嘉禾跟著站起來。

    公羊素筠在涼亭裏緩步走了走,道:“那叢芍藥開得真好,咱們瞧瞧去。”

    述芝應了聲是,扶著她往外走。

    沈嘉禾暗暗舒了口氣,想著終於可以逃出生天,誰知這口氣還未舒完,忽聽一聲尖叫,忙抬頭去看,就見公羊素筠正仰麵向後倒去。他驟然一驚,箭步上前,伸出手去想要扶她,然而為時已晚,眼睜睜看著公羊素筠摔倒在地。述芝也被她扯

    倒在地,急忙爬起,疾唿道:“娘娘!娘娘!”

    公羊素筠麵色慘白,按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艱聲道:“好痛……我的孩子……”

    “血!”述芝驚叫一聲,便見鮮紅的血從公羊素筠身下流淌出來。

    沈嘉禾暗道不妙,立即道:“我去叫人!”

    他狂奔而去,很快出了後花園,將園中情況告知守衛的府兵,教他們速速進去將人抬迴住處,另著一人去通知皇後。隨後,他急忙返迴後花園,找到雲清,將眼下情況告知於他,然後憂心忡忡道:如果母子平安便罷,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此事便不能善了。無論誰來問你,你隻說什麽都不知道,免得受到牽連。切記,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先前那件事,知道麽?

    雲清點頭,道:那你呢?你當時在場,會不會被遷怒?

    沈嘉禾道:不知道,隻能聽天由命。你繼續侍弄花草罷,便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得趕緊走了。

    沈嘉禾迴到涼亭,公羊素筠已被人抬走。

    地上的血跡還沒幹,紅得刺眼。

    沈嘉禾心生疑惑,台階低矮,怎麽就能踏空了呢?

    他沒有多想,快步離開後花園,往公羊素筠的住處去了。

    沈嘉禾剛走到門口,正撞上景吾從裏麵出來。

    景吾急忙將他拉到一旁,沉聲道:“皇後娘娘剛命我去拿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

    沈嘉禾便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

    聽罷,景吾沉吟片刻,道:“這事雖怪不到你頭上,但皇後娘娘本就對你有極大成見,難保她不會借題發揮,降罪於你。”

    “萬一我真的被治罪,隻求你幫我顧好念念。”沈嘉禾麵無懼色,平靜道:“帶我進去罷。”

    景吾也無良策,隻得帶他進去。

    甫一進去,一個茶杯便朝他砸過來。

    沈嘉禾不敢躲,茶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頭上,隨即落在他腳邊,摔得粉碎。

    一道血跡順著額角流下來。

    “你這個掃把星!”皇後聲嘶力竭道:“隻要一沾上你就沒好事!若是太子妃和小皇孫有個好歹,本宮必將你千刀萬剮!”

    沈嘉禾屈膝下跪,伏首叩地,並不辯駁,隻道:“奴才有罪,甘願受罰。”

    他既如此說,皇後便無話可說,微微一窒,怒道:“本宮不想看見你,滾出去跪著!”

    “是。”沈嘉禾起身出去,跪於院中。

    公羊素筠淒厲的叫喊聲響了多久,沈嘉禾便直挺挺地跪了多久。他的雙腿早已沒了知覺,頭暈目眩得厲害。到了下午,忽然變了天,翻滾的烏雲遮天蔽日,不多時便下起大雨來。他被雨澆得睜不開眼睛,很快濕透,寒意滲進肌膚,透入骨髓,令他瑟瑟發抖。他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看著下人們進進出出,心中忽然就有了不詳的預感。孩子的命保不保不得住不得而知,但公羊素筠的命……應是保不住了。

    不知在雨中跪了多久,沈嘉禾的意識開始陷入昏沉,他的身體搖搖晃晃,仿佛風一吹便會倒。

    恍惚間,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穿透雨幕鑽進他耳中,沈嘉禾精神為之一鬆,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雨水聚成的水泊裏。

    “大公子,孩子生下來了,”邊荀稟道:“是個男嬰。”

    魏衍望著窗外被驟雨打落的一地殘紅,笑道:“太好了,蒼天助我。”他頓了頓,又道:“公羊素筠呢?”

    邊荀道:“因為摔跤導致早產,加上產後血崩,怕是迴天乏術了。”

    魏衍沉默片刻,道:“如果她不是滿腦子情愛,肯助我成就大事,我也不會如此對她。”他偏頭看向邊荀,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歹毒了?”

    邊荀垂首道:“想要成就大業,必須心狠手辣。”

    魏衍讚許一笑,道:“把那個叫述芝的侍女和負責接生的產婆一並解決掉,做得漂亮點,不要讓人生疑。”

    邊荀道:“屬下遵命。”

    魏衍迴過頭去,道:“沈嘉禾呢?”

    邊荀道:“暈倒了,被扔進柴房關了起來。”

    魏衍歎了口氣,道:“看好了,千萬別讓他死了。你下去罷,一有情況隨時來報。”

    邊荀沉聲應是,躬身告退。

    魏衍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大雨,麵上沒什麽表情,眸中卻浸著一層莫測笑意,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沈嘉禾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四周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掙紮著爬起來,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一堆木柴,待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發現自己正身處那座破柴房。微弱亮光從門縫透進來,他拖著酸痛不堪的雙腿走過去,伸手拉門,發現門外掛著鎖鏈。

    “有人麽?”他嘶聲問。無人應答。他隻好艱難地走迴去,脫掉身上濕衣,爬

    到床上,扯過那條散發著黴味的破被子,緊緊裹住自己瑟瑟發抖的身體,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昏昏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醒不過來。

    意識如泛泛楊舟,載浮載沉。

    他的魂魄仿佛離體,隨風飄蕩,無所依憑。

    漸漸的,他開始聽到有人同他說話,卻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麽,隻覺得聲音很熟悉。

    那人不停地說,不停地說,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似的。

    他很想勸那人停下來歇一歇,但他發不出聲音,隻得默默忍受著那人的聒噪。

    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有了知覺。

    最先感受到的是疼痛,然後是饑渴。

    一開始感覺還很遲鈍,所以還能忍受,但感覺越來越靈敏,他也越來越難熬。

    當他熬不住的時候,終於掙紮著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已經不是那座破柴房,而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裴懿從前的居所。

    正是白日裏,陽光從窗戶潑灑進來,可以看到漂浮的塵埃。

    房間裏沒有人,但有說話聲從外間傳來,他隱約聽到了裴懿的聲音,心驀地便安定下來,仿佛浮舟靠岸,遊魂歸體。

    他想坐起來,奈何身上沒有絲毫力氣,掙紮片刻便放棄了。

    喉嚨火辣辣的疼,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躺著等了片刻,聽到腳步聲,不用去看,便知道是誰來了。勾勾纏纏這麽多年,他連他的足音都能清楚分辨了。

    裴懿走到床邊,驀地瞧見昏迷多日的人睜了眼,一時還有些難以置信,他訥訥問道:“你……你醒了?”

    沈嘉禾說不出話,隻得輕輕點頭。

    裴懿在床邊坐下來,定定看著他,啞聲道:“如果我現在哭出來,一定會被你嘲笑一輩子。”

    沈嘉禾還從來沒見過裴懿哭,倒還真想看一看。

    “哪裏難受?渴不渴?餓不餓?”話一出口,裴懿便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這麽多天沒吃沒喝,怎麽可能不渴不餓?他急忙起身去倒了杯溫茶,把沈嘉禾扶起來靠在他懷裏,然後喂他喝茶,“慢點,別嗆著。”

    喝完茶,又叫人喚來大夫為他診治,大夫望聞問切一番,道:“除了暫時不能說話,已無大礙,隻需再泡七日藥浴,將侵入體內的寒邪驅除,便可大好。”大夫又說了些飲食方麵的禁忌,裴懿一一記下。

    送走了大夫,早先吩咐的藥粥被端上來,裴懿從下人手裏接過,坐到床邊,舀一勺粥,湊到自己嘴邊吹了吹,待覺得溫度適中了,才送到沈嘉禾嘴邊,道:“張嘴。”

    沈嘉禾實在不習慣被他這樣伺候,但他連拿勺子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乖乖張嘴。

    粥被送進嘴裏,他努力吞咽下去,隻覺喉嚨生疼。

    裴懿見他表情痛苦,以為是粥太難吃,便道:“難吃也得吃,不然身體怎麽會好。”

    見沈嘉禾點頭,裴懿笑道:“真乖。”

    一碗粥下肚,灼燒的腸胃總算舒服了些,身上也有了點力氣。

    沈嘉禾拿過裴懿的手,在他掌心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寫道:太子妃怎麽樣了?

    裴懿默然片刻,道:“產後血崩,死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心中仍是不忍。

    她尚在芳華之年,奈何紅顏薄命,怎能不教人難過惋惜。

    沈嘉禾默哀片刻,又緩緩寫道:孩子呢?

    “孩子很好,是個健康的男嬰。”裴懿頓了頓,道:“當時你被賀蘭駿搶走,我以為你是為了離開我才故意去勾引賀蘭駿,所以非常生氣,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怎麽就和公羊素筠……隻有這一次,沒想到她便有了身孕。”

    沈嘉禾心念急轉。

    他進太子府時,正是盛夏,陰曆七月份,而現在是三月份,隻有八個月,公羊素筠便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七活八不活,八個月早產的嬰兒是極難活下來的。他有理由懷疑,這個孩子不是裴懿的,而是魏衍的,而且在公羊素筠趁著裴懿醉酒與之發生關係之前,她極有可能已經懷有身孕,更有甚者,他們倆是否真的發生了關係都是未知數。

    裴懿見他沉默,不由有些著急,道:“我同她真的隻有這一次,而且我當時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而且清醒後也沒有半點記憶。你……你別生我的氣。”

    沈嘉禾剛才心思放在別處,根本沒有意識到裴懿剛才是在解釋,聞言怔了怔,這才醒悟過來,裴懿是擔心自己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他會生氣,所以才道出其中原委。

    他心中猶豫,是否要告訴裴懿真相。如果說了,公羊素筠屍骨未寒,卻名節盡毀,裴懿也會遭人恥笑,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更是岌岌可危。如果不說,魏衍的詭計便會得逞,之後必然還有更多的陰謀。

    猶豫再三,他決定暫且不提,至少等到公羊素筠安葬之後再說。

    “嘉禾……”裴懿不安地喚他。

    沈嘉禾迴神,在他掌心寫道:念念呢?

    裴懿道:“他很好,我馬上讓人帶他過來。”

    沈嘉禾搖頭,寫道:等我再好些罷。

    他久睡初醒,精力本就不濟,又與裴懿說了這許多,此刻已經精疲力盡。

    裴懿見他臉色不好,便扶他躺下,道:“睡罷,睡飽了精神便好了。”

    沈嘉禾閉上眼,意識很快便沉進黑暗裏。

    這迴他睡得極是安穩,連夢也沒做一個。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泡在浴桶裏,熱氣蒸騰,裹挾著濃鬱的藥味兒,應該便是大夫之前提過的藥浴了。難受地動了動身子,耳邊忽然響起一把再熟悉不過的男聲:“醒了?”

    沈嘉禾這才驚覺,他正靠在一副赤-裸的胸膛裏,腰上環著手臂,坐著的是結實的大腿。

    “你……”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但好歹能說出話來了,“你怎麽……”

    裴懿知道他想說什麽,於是道:“你昏睡不醒,根本坐不住,這幾日都是我抱著你泡的藥浴。”

    雖然他們曾無數次赤-裸糾纏,沈嘉禾卻仍無法安之若素地這般坐在裴懿懷裏。

    他啞聲道:“我可以了……你出去罷……”

    裴懿道:“乖乖坐著,再泡一刻鍾我便抱你出去。”

    沈嘉禾抓住浴桶邊沿,想從裴懿懷裏出來,裴懿卻收緊手臂,將他禁錮在懷抱更深處。

    “別鬧……”裴懿的嗓子瞬間便啞透了,“天知道我現在正受著什麽樣的煎熬,你就發發慈悲,別再折磨我了。”

    沈嘉禾感覺到了那根正頂在他腿上的堅硬事物,竟比這藥湯還要滾燙幾分,整個人驀地緊繃起來。

    裴懿察覺到他的僵硬,忙道:“我也不想的,但我已經憋了半年多,實在已忍到極限……你別緊張,我不會對你做壞事的,隻要你別亂動,我很快就能讓它軟下去。”

    沈嘉禾微微點頭。

    但過了許久,那根東西依舊堅硬地頂著他。

    裴懿幹笑兩聲,道:“抱歉……”

    沈嘉禾沉默片刻,道:“一刻鍾到了,可以出去了罷?”

    裴懿“嗯”了一聲,抱著沈嘉禾從浴桶裏出來,將他放到軟榻上

    ,為他幹身穿衣,又整理好自己,這才抱著沈嘉禾迴房,然後喂他吃飯喝藥,全都親力親為,絕不假手於人。

    直到沈嘉禾睡下,裴懿囑咐人好生照顧,這才離開。

    靈堂便設在公羊素筠生前所住的那座院子的廳堂裏。

    她躺在靈柩中,容顏與生前無二。

    裴懿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滿是愧疚。

    從嫁給他的那天起,她的人生便落入了悲慘的境地,最後甚至把命都賠了進去。

    迴想起來,他對她似乎從來沒有過什麽好顏色,隻在她迴娘家的前一天,他才同她說了幾句軟話。

    於她而言,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娶了她,卻從未珍惜過她。

    但人已經沒了,縱使他有心彌補,卻已迴天無術。

    他現在能做的,便是給她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然後好好撫養他們的孩子。

    裴懿為她上一炷香,轉身出了靈堂。

    將出院門時,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殿下留步!”

    裴懿駐足轉身,便見一身縞素的沈落玉快步朝他走來。

    及至近前,沈落玉斂衽行禮,道:“奴婢沈落玉參見太子殿下。”

    裴懿道:“何事?”

    沈落玉道:“奴婢有件要事要向殿下稟告。”

    裴懿道:“講。”

    沈落玉道:“此處人多眼雜,煩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裴懿微顯不耐,轉身前行,沈落玉快步跟上。

    二人來到書房,沈落玉反身關上門。

    裴懿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道:“你要說的事最好足夠重要。”

    沈落玉屈膝跪地,俯首叩拜,然後直起身來,迎上裴懿的目光,道:“小皇孫並不是殿下的親生骨肉。”

    裴懿擰眉看著她,沉聲道:“你再說一遍。”

    沈落玉便將方才所言重複一遍。

    裴懿道:“那他是誰的骨肉?”

    沈落玉道:“魏衍。”

    裴懿的眉頭越皺越緊,寒聲道:“可有證據?”

    沈落玉平靜道:“奴婢沒有證據,隻有一麵之詞。”

    裴懿卻沒有發怒,沉默片刻,道:“便將你的‘一麵之詞’說來聽聽。”

    沈落玉緩聲道:“奴婢之前曾奉皇後娘娘之命

    毒殺沈嘉禾,敗露之後被殿下遣去太子妃院中當差。那日晚間,太子妃的兄長過來探望,與太子妃一同用飯,見太子妃聞見肉腥味便幹嘔不止,便猜測太子妃是懷了身孕,但太子妃卻說剛找大夫把過脈,並未懷孕。太子妃撒謊了,因為她並未看過大夫。待兄長走後,太子妃泣不成聲,口中不住道:‘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隨後,太子妃寫了封信,囑咐述芝一定要交到魏公子手上。第二日,太子妃便與魏衍在蓮池私會,但奴婢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麽。三日後,太子妃一夜未歸,奴婢打聽後才知道,太子妃宿在了殿下的院子裏,而殿下那夜酩酊大醉。”

    沈落玉隻陳述自己所見所聽的事實,未加任何主觀臆測,全部交給裴懿去判斷。

    “之後,在返迴豐澤的途中,魏衍負責護送一眾家眷,奴婢曾親眼看見他從太子妃的船艙中出來。抵達豐澤之後不到半月,太子妃便被確診懷了身孕,距太子妃在殿下院中留宿那夜剛滿一月。幾日前,太子妃不慎摔倒,胎兒早產,卻很健康,完全沒有虛弱之像。太子妃故去當晚,述芝便畏罪自殺了。”沈落玉停頓片刻,道:“奴婢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我所言屬實,信與不信,全憑殿下判斷。”

    裴懿對公羊素筠當初所做所為早有懷疑,當時因為負疚感作祟,他被她的解釋糊弄過去。

    如今聽了沈落玉所言,當初的懷疑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奇怪的是,對於公羊素筠,裴懿並不覺得憤怒。

    他虧待她,她背叛他,權當扯平了。

    而對於魏衍,裴懿更多的則是疑惑——他目的何在?

    裴懿沉默許久,目光銳利地看向沈落玉,沉聲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教第三個人知道,我定不饒你。”

    沈落玉道:“奴婢遵命。”

    裴懿不打算聲張此事。

    公羊素筠已經死了,便讓她死得清白些吧,權當是他對她的補償。

    裴懿道:“你所圖為何?”

    沈落玉直截了當道:“奴婢所圖,不過一個侍妾的名分。”

    裴懿道:“為什麽?”

    沈落玉道:“奴婢想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裴懿忽然記起自己當初為何會把這個女人帶迴王府。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且敢於付出努力。

    他欣賞她這種性格。

    裴

    懿道:“我許你側妃之位,如何?”

    沈落玉一怔,道:“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合適。”裴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我敢給,你敢要麽?”

    沈落玉叩頭,道:“奴婢沈落玉謝殿下恩典!”

    離世五日後,公羊素筠風光大葬。

    第二天,魏衍來向裴懿辭行。

    魏衍笑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裴懿道:“你想要什麽賞賜?”

    魏衍想了想,道:“我還真沒什麽想要的。”

    裴懿道:“那便先欠著,等你有了想要的東西再說。”

    魏衍笑道:“好!”

    因為沈嘉禾的身子還未大好,經不得舟車勞頓,裴懿便派人護送皇後先行往潯陽去,自己則留下來陪沈嘉禾養病。

    沈嘉禾自然反對,但他的反對在裴懿那兒往往都是無效的。

    裴懿把念念丟給景吾,日日同沈嘉禾溺在一起,也無人管束,自在極了。

    他們仿佛又迴到了從前,但沈嘉禾的心境卻已不同往日。

    從前,沈嘉禾總想著逃,麵對裴懿時總戴著假麵,小心翼翼地討他歡心,自己卻終日鬱鬱寡歡。

    現在,沈嘉禾累了,不想逃了,認命了,他摘掉假麵,不再虛與委蛇,不再步步為營,以本來麵目麵對裴懿,反而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日子似乎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過。

    沈嘉禾變了,裴懿也變了。

    從前,裴懿總是一味地滿足自己的欲望,從不顧及沈嘉禾的感受。

    現在,他懂得了克製和隱忍,這才驀然發覺,即使沒有肉體的歡愉,他的內心依舊是快樂的,比之往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這並不代表裴懿從此便要過清心寡欲的生活。

    他依舊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沈嘉禾,他想要他想得發瘋,但他不願再強迫他,他要讓他心甘情願。

    現在的忍饑挨餓,就當是為以前的暴飲暴食付出的代價吧。

    他遲早會再吃上肉的,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沈嘉禾放下書,一偏頭,正對上裴懿盯著他看的視線,淡淡道:“幹嘛這麽看著我?”

    裴懿道:“我在思考一件事。”

    沈嘉禾道:“什麽?”

    裴懿勾唇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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